作者:狂傲姐
“那你就敢得罪桑大将军了?”冯争道。
店小二深吸一口气,看向冯争手里的神凤枪,不知在想些什麽。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推了两人一把,说道:“我一直都敢,只是没本事罢了。”
“快,把这两个刁民抓住,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杀人!”吴县令跑起来,满身的肥肉都在颤抖。
在他身边的男衙役们都拿着刀棍,气势汹汹地跟在吴县令身后。
当从叶家虏隶的尸体上踏过去的时候,他们的脚步忽然变慢。因为害怕被周围百姓看出他们的怯意,只好迈着小碎步,以看似很快,实则很慢的速度冲向冯争和应无双。
冯争和应无双翻身上马,朝着城门奔去,守城的男侍卫假模假样地拦了两下,任由两人策马离开。
身后传来店小二的大喊:“吴老爷,她们要跑了。”
冯争好奇地回头,只见吴县令带着一群男衙役站在城门前,根本懒得来追她们。
“我感觉我们现在掉头回去,能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冯争有感而发。
“能被假将军唬住的一群蠢货能有什麽胆?”应无双冷笑一声,照着店小二指的方向前进。
两人沿着店小二指的方向走了大约五里地,穿过密林来到了一处悬崖空地,空地上扎着一顶牛皮帐篷。
“我还以为她会把我们坑到贼窝里呢。”冯争翻身下马让雷驹自己去林子里吃草,她掀开帐篷门帘,里面的陈设一览无遗。
应无双来到帐篷边摸了摸,说道:“这是行军打仗时所用的驻扎营帐。”
“这个店小二的身份不简单。”冯争从帐篷里拿出一面盾牌,示意应无双进帐篷里来看看。
小小的帐篷之中,堆放着诸多战时所用的武器与盔甲,中央铺着几块平整的木板,木板之上又铺了一层厚厚的、干燥的稻草。
冯争握住一把环首刀的刀柄,缓缓将其拔出,只见刀刃之上虽有着几处缺口,但那刀身却被打磨得光可鉴人,显然是经人精心养护过。
她一屁股坐在稻草上,说道:“那店小二瞧着不过二十余岁,十几年前打仗的时候,她怕还只是个垂髫小儿,这些东西肯定不是她的。”
应无双暂时也猜不透店小二的身份,她来到冯争身边坐下。
“土皇帝桑进可能是破衣卫的精兵。”
“什麽!”冯争刚舒服地躺下来,就被应无双的话惊得坐了起来。
“你确定吗?破衣卫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是应将军亲手带出来的兵。桑进要是出自破衣卫,怎麽会做出鱼肉百姓的恶行?会不会是同名同姓的两个人?”
“等到太阳落山,我们便知道答案了。”应无双心中烦躁,坐也坐不住,她走出帐篷望着悬崖上的风景出神。
完颜习给她的线索是东饶关,究竟是想让她在东饶关找到什麽?
破衣卫三千精兵,在东饶关的最后一战里折损八百,仅剩两千余人。母亲回京之后,破衣卫便被朝廷解散,身为破衣卫校尉的霍刀留在了将军府照顾她,剩下的人都拿着钱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破衣卫是母亲在北疆组建起来的,这些精兵都是来自北疆各个城镇里的青壮年。这麽多年过去,不知她们是否还安好?
“尤其是你,我很好奇你该如何收服应玉树留下的破衣卫。”
当初在全州码头,九死生一语道破她的心事。她来北疆目的有三:寻得霍刀的踪迹,找到母亲的线索,以及收服破衣卫。
十七年前的精锐之师,即便过去这麽多年,她们的战力也不容小觑。这两千余人的军队,足以让她和冯争在北疆争得一席之地,况且借着破衣卫昔日的威名,招募新兵想来也并非难事。
这个凭空冒出来的桑大将军若真是破衣卫的精兵,只怕遗留的两千精兵有大半都和她一起在北疆称霸了。她该如何从桑进手里夺回破衣卫?
应无双将自己的顾虑告诉冯争,冯争当即给出建议:“把她打服不就好了。”
“……”应无双干笑一声,要是真有这麽简单就好了。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身着红衣的少年在崖边舞剑,夕阳为其手中的冷剑渡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脚下追月步,软剑绕指柔,应无双练了一月的软剑,虽说尚未达到人剑合一的至高境界,但也早已今非昔比,不会再像初摸软剑之时那般,稍有不慎便会被其划伤。
今日被叶家虏隶包围的时候,那些虏隶的每一个动作在她眼里都是那麽的清晰。以至于她只需稍稍运起轻功,瞄准他们的颈部,手起剑落,便收割了十几人的性命。
这就是有武功的感觉,我为刀俎,人为鱼肉。
林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无双收起软剑。转身一看,冯争提着一只色彩斑斓的野鸡走了过来。
她早已点燃火堆,架起的铁锅里水也烧开了,咕噜噜地冒着泡。见冯争回来,她取下铁锅。
在她拿锅的时候,冯争砍断鸡脖子放血,然后把放完血的野鸡交给应无双。
两人分工明确,冯争打猎放血,应无双烧火做饭。
应无双手法熟练地拿开水烫鸡毛,然后拔去野鸡身上的羽毛,她留下完整的野鸡尾羽,把一根华丽的鸡毛递给冯争,嘴角含笑:“给你一个鸡毛令箭。”
冯争接过鸡毛,打趣道:“这鸡毛能号令谁?”
“你想让谁听你号令,把人家打服不就好了,还用的上鸡毛令箭。”应无双把处理好的野鸡架在火堆上烤,从怀里取出两个装有香料的瓷瓶。
这些瓷瓶原是她用来装螙药的,只是走江湖未必能用得上螙药,但一定用得上吃饭的香料。干烤的肉太腥,需要香料压一压才下得去嘴。
两人正说笑,林子里有动静,冯争手里的鸡毛令箭咻的一下刺入林中。
“唉!是我啊,大侠。”绚丽的尾羽插在店小二的头上,她一边走向两人,一边拔掉头上的尾羽。
“我知道是你,送你一个鸡毛令箭。”冯争发现店小二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主动把油纸包接过来,“是给我们的吗?”
“嗯,我想着两位大侠在林子里没东西吃,就给你们买了些包子,你们趁热吃。”店小二望着手里的鸡毛,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冯争把包子分给应无双,两人坐在火堆旁吃起包子,店小二凑到两人身边坐下。
因两位大侠都在吃饭,不方便开口,她自我介绍道:“我叫温执,一直居住在四方镇里,在茶肆里做跑堂,以此糊口度日。”
有半张脸那麽大的包子,冯争两口解决一个,她拿出帕子擦了擦手,照看着火上的烤鸡。
见冯争没有说话的意思,温执继续说:“我看两位少侠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不知你们要在北疆做什麽?”
应无双拍了拍手,答道:“我要找人,你见过她吗?”
她走回帐篷里,取出一张画像递给温执。如果霍刀掉落襄江之后活了下来,一定会在北疆城镇里养伤,应该有人见过她的。
应无双凭借记忆画了一张霍刀的画像,想用这张画像在北疆城镇里挨家挨户询问,试试能否找到霍刀的下落。
“原来是为了找人。”温执伸手接过画像,看到画中人相貌的那一刻,她愣了一下。
真是天助我也,此人就在桑进的府里,这两位大侠为了找人必定会去桑宅走一趟的。
“你见过她。”应无双瞬间捕捉到温执脸上那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语气笃定。
温执举起画像,指着画上的人说道:“我曾在桑大将军的府邸中见过此人,只是我见到的那个,看起来远没有画像上这般年轻,而且…… 那人似乎身有残疾。”
“残废?”应无双的声调猛然提高,抓着温执问道,“你说清楚,究竟是什麽情况?”
“大侠莫急,我在桑宅见到她的时候,她一直坐在轮椅上,似乎双腿有疾,不能走动。”
温执心中暗喜,看来桑宅里的那个残疾之人,映射大侠而言极为重要。如此一来,自己的计划便更有把握了。
应无双松开手,冯争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这不是坏消息,这说明霍刀还活着。”
“嗯。”应无双拿回画像,她望着画像里的霍刀,对冯争说,“我明日就要去东饶关找霍姐姐。”
“好。”冯争答应。
“不可!”温执大声道。
说罢,冯争和应无双都不解地看向她,她假装咳嗽一声,放缓语气解释道:“两位大侠千万不能冲动,你们今日杀了叶家的虏隶,伤了桑大将军的男宠,已经得罪了桑大将军。东饶关四处都是桑大将军的眼线,桑宅内外更有重兵把守,你们两个闯不进去的。”
“桑进哪来的重兵?”冯争问道。
烤鸡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温执咽了下口水,将视线从外焦里嫩的烤鸡身上移开。
“你们可听说过破衣卫?”
“自然。”应无双和冯争点头。
“你们没听说过也不奇怪……你们知道破衣卫!”温执惊喜地说道。
“你接着说。”冯争取下烤鸡,正好用刚才包着包子的油纸包住烤鸡,她撕下一只鸡腿递给应无双,又给温执分了一根鸡翅。
温执拿着热乎乎的鸡翅边吃边说:“我还以为北疆以外的人早就忘了破衣卫的存在,尤其是两位大侠又如此年轻,还以为你们不知道破衣卫呢。”
“二十年前,平北将军应玉树在北疆组建了破衣卫,我四姐温越就是其中一员。可惜我当时才五岁,不然我也跟着四姐一起上战场立军功。”
温执说到自己的四姐时满脸骄傲。
“四姐,你上头还有三个姐姐?”冯争插了句嘴。
“我上头一共有六个姐姐。在我的记忆里,那些年一直在打仗,没过多久家里就少一个人,最后娘和爹也不见了,只剩下四姐和我相依为命。”
温执回忆起过去,嘴里的鸡肉都变了滋味,“打仗的时候经常饿肚子,那些男官兵还会闯入我们家里抢钱抢吃的。直到应将军来了北疆,再没有男兵敢肆意欺淩百姓。”
应无双第一次听到别人谈起她的母亲,是平北将军应玉树,不是将军夫人。她放下鸡腿,认真地听温执说话。
“应将军和前头那些男将军不一样,应将军不仅能打胜仗,她手下的军队军纪严明。没有人敢违反军纪,欺压城中的百姓……”
温执说着说着忽然看了眼应无双,应大侠和应将军都姓应,她们是不是有什麽关系?
温执仔仔细细地打量应无双的脸,没有一处和应将军相似。或许只是恰好同姓而已,她这般想着,便收回了目光。
“说远了,我四姐温越是破衣卫中的精锐,而如今在北疆作威作福、欺压百姓的桑大将军桑进,也曾是破衣卫里的一员。十七年前,应将军凯旋回京,破衣卫便就地解散,我四姐也回到家中,与我一同耕地劳作,过着平淡的日子。”
“被遣散的两千多破衣卫都在那年各自回了家,没过两年,居住在云昆城的桑进竟又将众人召集起来。她说,大家跟随应将军辛辛苦苦征战三年,立下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军功,无论如何也该给她们封个一官半职,怎能仅仅给些钱财就将她们打发了事。”
“桑进不服气,煽动大家和她一起找朝廷讨个说法。我四姐当时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跟着她一起去讨要说法。然而这件事根本没有传到京城里,就被云昆城的叶家压了下来,一通威逼利诱把大家赶了回去。”
温执叹气,走进帐篷里拿出一套盔甲:“民不和官斗,我四姐觉得希望渺茫,就早早退出回了家。但桑进没有放弃,破衣卫被遣散的时候,大家手中的兵器和盔甲并未被收缴,她带着大家打进了叶家。叶家那些养尊处优的贵人们被吓得魂飞魄散,立马向桑进俯首称臣。”
“有时候说话不如拳头管用,桑进打进叶家后,又命人把北疆各个城镇的男县令抓了起来。愿意称她将军,奉她为北疆之主的男县令都活了下来,誓死不认的被她一刀砍死,尸体就挂在县衙门口威慑众人。这麽多年来北疆各个城镇的男县令都换了好几轮,现在的几位县令都是桑进的人。”
冯争听到此处,不禁夸赞道:“桑进此举,倒也算得上是有魄力。朝廷不给她封赏,她便自己去争取。”
“我四姐起初也是这般想法。对于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而言,谁来做这北疆之主都无关紧要,只要能让我们吃饱穿暖,过上安稳日子,哪怕是一头猪来做皇帝,我们也认了。可谁曾想,桑进竟真的将自己当成了皇帝。”
“她巧立名目,设立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赋税,每个月都来向百姓收钱。还强抢城镇里的年轻男子去伺候她,那些交不起税的百姓,都被她抓进府中充当虏隶,随意使唤。她只要心情稍有不悦,便会滥杀无辜,如今我们的日子,过得甚至还不如打仗的时候。好歹那时的应将军是个好将领,能让百姓安稳度日。”
温执说着说着,泪水簌簌而下,滴落在盔甲之上,眼中满是恨意:“我四姐不认同她的所作所为,便上门去劝她。我不知道四姐和桑进在宅子里究竟发生了什麽,只知道四姐回来时,满身都是伤,从那以后,便再未提过要去劝桑进的话。四姐身上本就留有打仗时留下的旧伤,此次进入桑宅后又受了重伤,没过几年,便撒手人寰了。”
“那一年四姐才二十七岁,她是被桑进害死的,我要找桑进复仇。”
此时,天色已然全黑,三人围坐在火堆旁,四周一片寂静,唯有那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劈啪声,在这静谧的夜色中回响。
“所以你帮我们是想让我们帮你复仇?”冯争啃掉骨头上最后一块肉,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嗝。
温执犹豫片刻,重重点了下头:“你武功高强,应该能打得过桑进。”
冯争哼了一声:“不是应该,是肯定。”
“单打独斗兴许可以,但桑进身边护卫众多,你想和桑进交手,要先打败她的一众护卫才行。”温执神色凝重地说道。
冯争正要证明自己的实力,应无双朝她打了个手势,她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