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傲姐
学会北延方言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环,好在投入少,回报高,没白费心思。
“义姐,这是我师姐沐川。”应无双向完颜习和沐川介绍彼此,顺势问道,“还不知义姐的这三位朋友怎麽称呼?”
“我叫萨仁,在你们夏池国是月亮的意思。”
少主都认了应无双这位义妹,大川便理所应当地将应无双视为自己人,她热情地回应道。
看见大山、大海脸上心虚的那副表情,萨仁好心地替她们开口 :“这是阿拉坦乌拉,叫她大山也行。最边上的是孛日帖赤那,她有个大海的名字更好记。”
应无双将人和名字一一映射,萨仁主动挑起话题:“应少侠要和我们一起去北延吗?应师傅和你母子重逢,定会欣喜万分。”
话音刚落,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应无双垂下眼,故作伤心地问道:“母亲和你们提过我吗?”
嘴比脑子快,想要和应无双迅速拉近距离的萨仁嘴角一抽,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扭过头,向完颜习求助。
完颜习无意识地敲了敲茶杯,若是最机灵的格日乐在身边就好了,她总能及时阻止天真的萨仁言多语失。
第218章 你给了陆怀多少?
“菜来喽!哟,这位客官稍微往边上靠靠,小心烫着您。”
店小二端着盛有四盘菜肴的托盘,脚下生风般穿行而来。她的出现如神兵天降打破了席间凝滞的沉默,将萨仁解救出来。
萨仁急忙站起来,一边给店小二腾出上菜的位置,一边帮忙把菜摆在桌子上。
她有些愧疚地将自己最喜欢的炖白肉放在应无双面前,说道:“可算上菜了,我们四个连续赶了好几天的路,好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了,咱们先吃饭。应少侠尝尝这道菜,味道应该还不错。”
应无双的视线从完颜习、萨仁、大山和大海身上一一扫过,她们脸上的表情或多或少都带着些抱歉和自责。
目的已经达到,为免过犹不及,应无双没有揪着这点不放。顺着萨仁的话题,她拿起筷子尝了口菜,刚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事就算揭过去了。
接下来吃饭的过程中,众人都默契地做到了食不言,迅速解决桌上的饭菜。
饭后,应无双带着完颜习等人在街道上散步消食。街道宽敞,可来往行人较多,不足以让六人并肩前行。
完颜习的三个属下以及受冯争所托而来的沐川,主动退到完颜习和应无双身后,不近不远地跟在两人身后。
萨仁、大山和大海再次用起北延的方言交流,沐川听不懂她们的对话,只好无聊地盯着应无双和完颜习的背影。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锁定在完颜习宽阔的双肩、结实的臂膀、壮硕的大腿上。北延人是游牧民族,自幼在马背上长大,听说她们那里的人不仅能驯服草原上的烈马,还能驯养天空中翺翔的苍鹰为她们捕猎。
看完颜习的身形和走路姿态,沐川可以断定她是个武艺高强之人。不知道北延人的武功路数和她们中原武林有何差别,要是能和她切磋一二就好了。
“沐少侠,你我有个相似的中原名字。”萨仁看沐川一个人有些无聊,推开大海取而代之,站在了沐川的身边。
正瞌睡呢,就有人送枕头来了。
“这说明我们有缘。”沐川趁机和萨仁拉近关系,两人都是赤诚之人,三言两语便熟稔起来,以姐妹相称。
沐川直言自己是神拳派门徒,喜好与天下英雌切磋,她向萨仁打听道:“我看你们三人脚步轻盈,想必都是身法极好的习武之人,不知你们的少主完颜习武功如何?可能与我切磋比试一番?”
萨仁果断地回答:“少主师从北延数码名师,文韬武略皆是我辈翘楚。沐姐想和少主切磋的话,和少主直说便可,她也不会错过与高手过招的机会。”
“如此便好,只是我暂时还算不上高手。”沐川谦逊地抱拳,难掩眼中跃跃欲试的战意。
“沐姐在武林大会上徒手打废五螙门的铁傀儡,这都不算高手,世上便没有高手了。”萨仁真心实意地夸赞沐川。
应无双和完颜习并肩行至闹 市,两人现在走过的地方是县里百姓做买卖的地方,两侧商铺鳞次栉比,耳边充斥着商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义姐觉得山阴县的市井如何?”应无双询问完颜习对眼前所见所闻有何感想。
完颜习负手而立,缓缓开口:“聚者有市,无市则民乏。这街巷里商贾辐辏、百货骈阗,既满足百姓所需,又能聚八方财货于此。沿途所见,上至商行下至小贩,皆以诚为本,秤平斗满,老少无欺,是长久之道。”
街道西侧传来熟悉的乡音,她指向那边接着说,“于此处设互市,供两国商队往来交易,互通有无、以贸兴邦,实乃治世之良策。”
被当做未来储君培养出来的太子完颜习所看出的皆是兴邦安国之道,而这也是应无双未来的打算。山阴县市井虽小,待她日天下易主,治县之道亦是治国之道。
两人穿过闹市,踏入一条回荡着朗朗读书声的宽巷里。声音是从一家书院里传出来的,她们来到院门前,仰头看向匾额上笔锋苍劲的“燃犀书院”四字。
“燃犀照水,可洞察世间邪祟。创建这所书院的山长名为廖去非,廖山长为书院命名燃犀,是想让世间女子都能借学识为火,驱散蒙昧之黑暗,照见世间加诸于女子身上的种种不公。”
院门紧闭,众人就在门外静静听着学子们稚嫩清脆的读书声,没有贸然敲门打扰。
完颜习闻言眸光微动,问道:“院内有几成女学子?”
应无双答:“院内只有女学子。”
“定有男子因此生出不满,他们可曾闹事?”
“开院之初,非议如潮。男书生们声称设女学就是乱礼法、坏风俗,又斥责女子好妆饰,届时女男同院,女子会干扰男子读书。他们口口声声维护圣人之道,自己却和泼皮无赖没什麽区别,在府衙门口聚众闹事,企图逼迫我们关闭书院。”
应无双扬起嘴角,面带嘲讽:“然而,燃犀书院从一开始就是专为女子设立的,他们倒是自作多情的很,刚听说女子可以入院读书就闹起来了。”
燃犀书院的遭遇也曾在北延上演过无数次,完颜习问道:“义妹是怎麽解决的?”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应无双示意完颜习跟着她继续往前,“心不静者,读再多书也是枉然。男子心智稚弱,见她人衣饰便能分心乱神,又何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书院资材取自百姓赋税,自当用在求上进者身上。此等朽木还是趁早回家,另谋生路得好。”
“哈哈哈哈,说得好。”完颜习抚掌而笑,不禁回想起数十年前的北延,那时母亲完颜和姃初掌大权,朝堂之上仍是男子占据多数。
为了兴办女学,母亲和习太傅耗费大量时间精力与那群男臣博弈,历经千辛万苦,才有了如今女官占八成的局面。
“那群男人不可能就这麽善罢甘休,你后来又做了什麽?”
作为北延的下一任帝王,完颜习立志要比姥姥和母亲做得更好,要让朝堂上下全都是女子的身影。她想知道应无双是怎麽解决那群男人的,对她来说也许有可取之处。
应无双神色从容,娓娓道来:“北疆地处边陲,向来不是读书治学的胜地。整个北疆的男书生加起来拢共不过百人,而剩下的百姓目不识丁,她们只关心田地、收成和赋税,哪听得懂那些男书生的大道理,不过是凑个热闹,转头就抛诸脑后了。”
“民心在我,他们人少势微,掀不起风浪,便想跑去京城告状。可惜啊,那些能资助他们进京的世家大族和男富商,早被神武军连根拔起。无钱寸步难行,这群不知因何团结起来的男书生一哄而散。最后,府衙以扰乱治安之名将他们尽数抓了起来,让他们在牢里陪伴着彼此安心抄书,也算是‘学有所用’了。”
完颜习见过以前的北疆,也几乎走遍了整个夏池国,因此她深知要做到眼前的一切有多麽不易。
应无双收到大山那封言辞刻薄的信是什麽时候?是三月初。
到了三月底,她与应无双在全州的河西客栈正式见面,应无双对她说“逐鹿天下者,不止殿下一人”。
随后长乐坊的坊主陆怀取消了和她的交易,那枚扳指落到了应无双的好友燕淼手中。
完颜习因此失去了对边南政权的彻底掌控,只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燕淼与她达成了新的交易。
她堂堂一国太子在边南又出人又出力,既要铲除萧牧舟的旧臣亲信,又要手柄手教导燕淼排兵布阵、驭下之道。
这个交易怎麽看都是她吃亏,哪怕满载财宝货物的大船一艘艘地从边南运往北延,她仍觉得亏大了。
就因为算错了一步,让重利的陆怀临时倒戈,站在了应无双那边,导致自己从此陷入了被动之中。
“你给了陆怀多少?”完颜习当初承诺陆怀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她很疑惑应无双到底开出了多好的条件能让陆怀冒着得罪北延太子的风险单方面毁约。
“怎麽突然问起这个?”应无双反问。
完颜习啧了一声:“陆怀见钱眼开,当时的你怎麽能开出比我更好的条件?”
“我向她承诺,只要她将牛角扳指给我,一年之内,云昆城叶家的产业全部归她所有。”
“她信了?”
送出北疆叶家所有产业,确实是大手笔。可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陆怀居然相信一无所有的应无双能在一年之内打下北疆。
应无双和完颜习开了个玩笑:“有叶静兰在,拿下叶家在北疆的祖产又有何难?”
“也是,你可是我争妹价值千金的《江湖大小事纪》,短时间内她舍不得离开你。而时间一长,你们之间无需那本破书也不会随意抛下彼此了。”完颜习意味深长地说道。
院内的读书声渐渐停止,应无双逼近完颜习,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义姐可是羡慕我与冯争的感情?”
不等完颜习回答,应无双再进一步:“义姐与冯争结义在前,却不及我与冯争感情深厚,我能理解义姐的心情。但是义姐可知我有多羡慕你?我的母亲是你的义母,你们相伴十数年,那份母子温情是什麽都比不了的。”
“可怜我从出生起就没见过母亲,也没体会过何为母爱。义姐,你能告诉我那是什麽感觉吗?”
应无双眼里的失落和伤心不似作假,她的伪装近乎完美。
完颜习明知这是应无双谈判的手段之一,谈感情必定伤钱,可她无法破局。
第219章 赔一赠一
沉默意味着退让,应无双扯动嘴角,牵出一抹苦涩的笑,不着痕迹地与完颜习拉开距离,带着众人继续前行。
宽巷的尽头是山阴县县衙,她向县衙门口的衙役表明身份,随即带着五人进入县衙。安静的书房是议事的好地方,也更适合算旧账。
“诸位请坐,无双有些事情还需要各位姐姐为我解惑。”应无双挥手示意众人落座,目光幽幽。
书房里烧着炭火,温暖如春,完颜习脱下大氅率先落座。大山、大海依次在完颜习身侧坐下,两人的动作略显僵硬。
她们扪心自问,除了当初那封飞镖传书,实在想不出应无双能有何事需要她们解惑。
怕什麽来什麽。应无双从袖里取出一封信放在桌面上,书信的左上角还有飞镖戳过的窟窿。
“元兴七年三月初三,有人闯入将军府给我送来了这封信。”应无双的声音带着寒意,若无其事地扫了大海一眼,“那支飞镖擦过我的头顶,将这封信牢牢地钉在柱子上,当时可把我吓得不轻,还以为射出飞镖的刺客是来取我性命的。”
应无双拆开信件,将写满字迹的信纸准确地推到大山面前。
“我曾以为母亲在我出生后便病逝了,直到这封飞镖传书出现,我才知道自己有多麽愚昧、无知、竟然认贼作父!”
大山看着信纸上熟悉的字迹,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应无双一定知道这是她写的信了。桌上四人,偏偏将信准确无误地放在了她面前。
“信中内容字字诛心,也多亏了这封信,我才知道母亲所受的冤屈,知道自己原来生活在父亲编造的谎言之中。起初,我对这封信的出现心怀感激,心想不管是谁把这封信送到我手上,都是告知我事情真相的恩人。”
恩人!
大山和大海对视一眼,皆面露喜色。坐在旁边的萨仁轻轻咳嗽一声,示意两人好歹抬头看一眼应无双的表情。
心虚得只敢低头看桌子的两人这才悄悄抬眼,不动声色地打量应无双。温柔地说出感谢二字的应无双,脸上的笑容逐渐转变成愤怒。
“啪!”
应无双猛地拍案,震得信纸翻飞。掌风呼啸而过,带起众人额前碎发。
“汝,愚者也!这天底下谁都可以这麽说我应无双,唯独出身北延的你们不可以。哪怕我还是那个认贼作父的慕容无双,你们也是最没有资格指责我的人。是你们带走了我的母亲,将无辜的我留在杀母仇人身边。十六年前你们就知道真相,整整十六年,你们都没在意过我的死活。”
“不过是今年三月恰好路过京城,才想起了将军府有个愚昧无知的慕容无双。你们送来这封信只是为了指责我是吗?”
山川湖海送信的本意是为应师傅鸣不平,想让身为女儿的应无双知道事情真相。但她们也无法否认自己送信时带有恶意,她们的确瞧不起遵守规矩礼法的慕容无双,看不上唯父命是从的慕容无双。
她们无视慕容无双这麽多年所处的困境,理所当然地认为慕容无双就该是个有血性的勇武之人。可对当时的慕容无双而言,成为京城人人称赞的名门贵女便是她认知里的生存智慧。
送信的三人自知理亏,无话可说。
“太子殿下,此事你知情吗?”应无双问完颜习。
“知情。”完颜习坦然点头。她知道山川湖海给慕容无双送了信。四人宁愿违背她的命令,也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慕容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