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傲姐
十年前这家武馆原是方仪方大娘的,方大娘一朝病逝,留下十五岁的孩子方敏行,方敏行因年纪小被堂叔方正仁哄骗欺负。
他不仅霸占了山河武馆和祖宅,还把方敏行赶出家让她自生自灭,简直是丧尽天良!
叶静兰也义愤填膺地跟着两位老板喊起来:“滚出来,还东西!”
武馆大门终于打开,一个虏隶凑在门前说道:“都是十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当时我家老爷接手武馆,是经过了男族长的首肯,官府那边也点了头。你们现在来叫唤也没用,赶紧走吧。”
方正仁本人并未出现,而是派了一个虏隶来回话。
少年反驳道:“放你爹的屁,当年的事你们也好意思提。一群五六十的老男人忽悠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她一个孤儿哪敢和你们作对!”
刘老板以前和山河武馆的方大娘不熟,只说过几句话,也只见过方敏行一两次。可怜这孩子十五岁没了娘,还被赶出家门只能卖身当仆人求生。她当年忙着自己铺子的生意,也不知道方家孩子被赶出门的事情。
还是去年六月的时候,这三个少年突然跑到改名为正大武馆的武馆门前骂街,要方正仁还钱还武馆,她这个离得远的邻居才知道发生了这种事情。
刘老板拿起臭鸡蛋砸在大门上骂道:“为老不尊真不要脸,你们摸摸自己良心,武馆和祖宅你们拿的不心慌吗!不怕半夜里方大娘来敲你们的家门吗!”
群情激愤,臭鸡蛋烂菜叶一齐扔出去,虏隶赶紧关了门。
没一会儿,大门打开,方正仁终于出现,他身边还跟着几个身材壮硕的男人,应该是他武馆里的男教习。
“诸位,方敏行是我的侄儿,这是我们的家事。当年事情已了,哪有现在翻出来说的道理?就算翻出来,也轮不到你们来管,我侄儿自己都不来叫冤,你们着什麽急啊?”
方正仁长得贼眉鼠眼,笑起来更是让人不舒服,感觉他的手已经伸到你兜里,摸走了你所有的银钱。
少年回道:“要不是你将身无分文的她赶出家门,她岂会走投无路卖身为仆。她的卖身契攥在主人家手里,她连侯府大门都出不来,如何叫冤?只能我们来帮她叫冤,你把武馆和宅子还她,她就有钱为自己赎身了。”
侯府?叶静兰心里一紧,该不会是在说她家吧?
“赎身……”方正仁眼珠子一斜。
三个少年来这里骂了大半年,起初他还会报官,可是没想到这三人身后有永宁侯府做靠山,来抓她们的男官兵只是嘴上警告两句,就放她们离开了。
报官根本没用,还白花钱上下打点,方正仁便不再报官了。反正这三人也不是天天都来,她们只能趁着侯府不忙,自己得闲的时候来骂两句。
他只要不搭理,少年骂完了人就走了,武馆第二天照样开门挣钱。
只是最近一月少年们来得太频繁,还开始丢臭鸡蛋,严重影响他的生意,银子挣得越来越少。
再不管的话,武馆真要关门大吉了。
方正仁嘿嘿一笑:“行啊,你说卖身钱是多少,我是她堂叔,帮她赎身也是应该的。”
三个少年没答话,红脸的少年按照自己的卖身契说道:“三十两。”
“给你三十两,以后别来了。”方正仁心疼得滴血,但能用三十两打发走她们,过两日就挣回来了。
“你休要避重就轻,赎身是一回事,还祖宅和武馆是另一回事,这两样都是你该偿还的。”叶静兰出声道。
与此同时,刘老板也大声说:“等等,这哪是三十两的事情?武馆和祖宅是方敏行的,你不仅要出赎身的钱,武馆和宅子也要还给人家。”
做生意的刘老板也是个人精,岂会让方正仁哄了去。
“好你个方正仁,年纪越大越不干人事,差点让你骗了。”少年气得指着方正仁鼻子直骂。
一个烂了四五天的臭鸡蛋正中方正仁的眉心,他两眼一翻差点臭晕过去,捏着鼻子跑回去躲着了。
门一关,臭鸡蛋都砸在门钉上,三个少年喊得也累了,想着今日就闹到这里,改日得空了再来。
她们丢完手里的臭鸡蛋,转过身朝众人鞠躬道谢。
“多谢各位,红芝在此替方姐姐谢过大家!”
红芝被晒得直冒汗,却顾不上擦。正好她从人群左边谢到了右边,走到叶静兰面前。
叶静兰顺手替她抹去额上的汗水,红芝感动地抬头,在看到叶静兰后感谢的话卡在嗓子眼里。
第19章 扶风白鹤方敏行
太阳仍灼烧着大地,周围的人声愈发响亮,红芝此刻却如坠冰窟。
大小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以前不是慊弃西市人多,挤在一起又臭又吵,几乎很少来这边吗?
她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向叶静兰解释,心道完了,大小姐本来就不愿意放红袖姐姐走,刚才听到她那番话,只怕更不会放人,红袖姐姐被她害惨了。
“大小姐……”红芝哆哆嗦嗦地开口,思考着怎麽求饶。
叶静兰听到大小姐三字眉心一跳,果然,侯府是指永宁侯府。那方敏行是府里的哪一个下人呢?
“跟我回府。”
看红芝的反应就知道原主有多可怕,叶静兰决定回去再说。
红芝回头,自己的两个姐妹脸上也是同样的苦涩,三人和叶静兰一起回府。
她们一走,武馆前的人们也渐渐散了。
“燕淼,该走了。”燕焱看着叶静兰逐渐走远,她拉了下身边的燕淼,燕淼却不动。
“怎麽了,想什麽呢?”燕焱问道。
燕淼望着正大武馆,说:“那些男人的体格都不错,很适合做药人。”
武馆的男教习习武多年、身强体壮,应该可以受得住螙药“要你命”,将他们绑去做药人正好。而且武馆里的男教习很多,死了一个还有好多个。
燕焱没有说话,转身去追叶静兰。燕淼知道她不高兴,也没说什麽,安静地跟上去。
日薄西山,街边行人都忙往家里赶,红芝走在叶静兰身后心如死灰,她怕是见不到明天的朝阳了。
“大小姐,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主意,红岭和红芍只是陪我来的,红袖姐姐也不知道。都是我的错,您单罚我一个就够了。”
红芝牙一咬心一横,与其大家都挨罚,不如她一个人承担大小姐的怒气。
她说的也是实话,这件事是她的主意。红岭和红芍是她最好的姐妹,当初两人知道她要为红袖姐姐伸张正义,她们二话不说就陪着她一起来,三人坚持了大半年。
“大小姐,这事是我们一起做的,我们三个一起受罚。”红岭和红芍颇有义气。
叶静兰走在最前面,三个人在她身后边走边求情,红芝坚持一个人受罚,另外两人坚持有难同当。
她表面冷静一言不发,实则心里慌张不安。红芝她们来武馆是为了红袖,红袖就是方仪方大娘的孩子方敏行。
这麽说十年前红袖还是山河武馆的小当家,却被堂叔坑骗沦落到卖身为仆。
她的身世如此可怜,府里的丫鬟都知道这件事,晓得为她鸣不平。三人能在武馆前闹事却不被抓走,就是因为有侯府撑腰,姨母是侯府当家人,此事自然得了她的首肯。
姨母和妹妹在京城有多家产业,不缺钱更不会缺仆人。红袖在府里干了十年,作为她身边最亲近的丫鬟,三十两赎身钱是 能攒够的,她要想赎身离开,姨母不会不放人。
可红袖仍一直在她身边提心吊胆地伺候她,难道是她不想走吗?
叶静兰心里已有答案,没人愿意做点头哈腰的虏隶下人,红袖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
就这样,四个人各怀心思回到了侯府。叶静兰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不由自主地走到府里的演武场中。
此时演武场内空无一人,她看向红芝三人说道:“红芝留下,你们两个走吧。”
话音一落,红岭和红芍直接给叶静兰跪下:“大小姐,求您饶了红芝。”
“我们知道您不愿意放红袖姐姐走,我们去武馆叫骂,只是想帮红袖姐姐拿回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不敢有任何叛主的心思。”
两人声泪俱下,红芝也跟着跪在地上,倔强地望着她。
“你们以为我会对她做什麽?”叶静兰原想解释,可她更好奇原主面对这种情况会做什麽?
这句话在红岭和红芍听来是明晃晃的威胁,红岭吓得不敢说话,红芍犹豫着回道:“我们不知道您会做什麽,我们只是怕以后再也见不到红芝。”
红芝红岭和红芍都不是叶静兰院里的人,她们只听说过叶静兰的凶名。府里上了年纪的老人都会警告她们在大小姐面前需谨言慎行,一旦犯错惹大小姐不快,轻则赶出府,重则下地府。
她们以前对此都是半信半疑,直到前年认识红袖姐姐,红袖姐姐给她们讲了很多事情,还给她们看了自己身上的伤疤,她们才明白府里的老人说的都是真话。
“起来吧,我留红芝问话,问完就放她走。”叶静兰把三个人扶起来。
红岭和红芍拉着红芝不愿离开,叶静兰叹气:“算了,都留下,我问你们点事。”
红岭红芍到底单纯,再加上她们也不曾和以前的叶静兰有过任何接触,现在的叶静兰说话亲切、语气真诚,三言两语就哄着她们一起坐在地上聊天。
红芝见红岭和红芍被叶静兰的笑话逗笑,她也跟着坐下,僵硬地假笑两声。她虽没有之前那麽恐惧叶静兰,但依然紧绷着神经不敢放松。
“竟然这麽晚了,我们从回来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红岭和红芍一起去厨房拿些点心来吧,我和红芝在这里等你们。”叶静兰看了眼天色,摸着肚子说道。
红岭和红芍已然放下戒心,觉得以前道听途说来的话果然信不得。大小姐才不是嚣张跋扈的恶主子,她会和她们一起坐在地上说话,一点儿也不高高在上。
她们站起来小跑着离开。
她们走后红芝面色难看,不敢再和叶静兰一样坐着,她和伺候叶静兰多年的红袖非常亲近,她清楚叶静兰的为人,于是重新对着叶静兰跪下。
“你和红袖怎麽认识的?”叶静兰轻轻一拽,红芝就坐了下来。
“我和红袖姐姐是前年认识的,在永济寺。”
说完这句话红芝小心翼翼地打量叶静兰的脸色,叶静兰瞬间意识到这个相识的故事和她有关,准确来说是和原主有关。
“继续说。”叶静兰没有原主的记忆,让红芝接着讲。
红芝心道红袖姐姐说的是真的,大小姐记性不好,她只记得自己的事情,根本不会把她们这些下人放在眼里,当时没有惩戒她们,以后就想不起来了。
“前年去永济寺里为先夫人供灯祈福,我负责照顾三小姐的起居。在寺庙里的第二夜,您和三小姐一言不合就动手,我……”
红芝心中纠结,到底是说实话,还是把这件事一笔带过?万一说实话让大小姐记起来,这次没有红袖姐姐在场帮她,她岂不是罪加一等?
“你出言劝我不可姐妹相残。”在红芝的陈述中,叶静兰想起了那段过去,她接过红芝的话。
那夜她和叶听晚话不投机,两人一起朝对方出手。红芝出言劝说,她却怒上心头,想着一个丫鬟竟敢来教训她。她改对红芝出手,红袖突然闯过来硬生生接下她一掌,当场断了一根肋骨。
“是,若不是红袖姐姐替我挡下那一掌,我早死了。”红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已经被大小姐揪住了错处,也不怕再多加几个错处。
“红袖姐姐被您一掌打得半月下不了床,这半月是我在照顾她,因此我们成了极好的朋友。红袖姐姐身世可怜,但她从不自怨自艾,尽心尽力地伺候您,陪您练武。”
“她早就攒够了赎身钱,想回武馆拿回方大娘留给她的武馆和宅子。您却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己,您找不到比红袖更好用的下人,就不放她走。她每年都会求您放她离开,您次次都拒绝她。”
红芝越说越激动,她不再懦弱胆怯,掷地有声:“大小姐,您放了红袖姐姐吧!她要继承母亲的遗志,将山河武馆发扬光大。她不该是一辈子伺候人的贱命!”
“您放她走,我代替红袖姐姐伺候您。虽然现在的我不抗打、武功差,但也会和红袖姐姐一样逐步变强,不会让您失望的。”
说完后红芝觉得心中痛快,没一会儿又开始后怕。
她看向叶静兰,叶静兰背过身挥了挥手让她走。
“您答应了吗?”红芝追问。
“……”
沉默就是答案,红芝还想说什麽,最终什麽都没说,垂头丧气地离开。
在她走后,红袖悄无声息地出现,跪在叶静兰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