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傲姐
回到住处后,应玉树取出笔墨模仿钱袍回的字迹写了七封信,打算分别送给钱袍回的七个男儿。
其中兵符放在小男儿的信封里,粮仓的钥匙交给二男儿,账册送到四男儿的手里。理应在钱袍回死后继承幽州城的大男儿则什麽都没有,只有一封要他提防自己六个弟弟的密信。
应玉树在每封信中给予这些男儿们同样的暗示:为父心中最器重的男儿始终是你,其余六子皆是庸碌草包,幽州城断不可交到他们手中。尤其是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近日他行迹诡秘,为父怀疑他勾结外敌,企图弑父夺位。如今神武军压境,为父不知何时便要遭此逆男毒手。为父死后,你可持兵符与粮仓钥匙接管幽州城。
【切记,万不可轻信兄弟的片面之词,权力一旦分割,便再无收回之日。】
除此之外,应玉树还将钱袍回手下的数十位男亲信划分成不同的阵营,依次写入七封信中,让他的七个男儿只能相信部分男亲信,认定其他男人都是怀有异心的外姓家虏。
赶在天亮前,应玉树再度潜入镇东将军府中送信。
送完最后一封信,就该送钱袍回上路了。她轻车熟路地摸进钱袍回的寝室,拔出腰间的马头弯刀,手起刀落割下了他的头颅。
应玉树就地取材,拽下床帘裹住鲜血淋漓的头颅,将其背在身后。
天光破晓,她握紧手中的弯刀,故意冲破房门造成巨大的声响,利落地解决掉守门的两个男侍卫。
当院中值守的男兵高呼 “抓刺客” 并朝她冲来时,她纵身跃上屋顶,有意让院内所有男兵看清她逃窜的方向——正是大男儿居住的院落。
数月探查早已让应玉树对宅院布局烂熟于心,每个院落布防的侍卫与仆役数量皆了如指掌。
她不像钱袍回,惯用权术操控自己的男儿内斗来巩固自己的权力地位,而是一碗水端平,“公平” 地在每个男儿的院落虚晃一枪,将男侍卫溜得团团转。
很快,将军府中所有人都被“抓刺客”的动静吵醒,七个男儿早在收到信件的时候就已醒了,他们彻夜难眠,花费大半个晚上思考该如何解决自己的其他六个兄弟。
知道自己的父亲被刺客杀死,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为父亲报仇,而是怀疑剩下的六个兄弟里究竟是谁勾结外贼想要独占幽州城。
方才还在府中乱窜的刺客消失不见,院内的男侍卫确信刺客没有逃出将军府,一定还藏在府中某个地方。
七个男儿前后脚出现在钱袍回的寝室外,他们警惕地看着彼此。
大男儿率先站出来,对府中的男侍卫下令:“府中每处都要仔细搜查,不得遗漏!另外,全城戒严,我怀疑刺客另有同党。”
自古以来的规矩都是长男继位,男侍卫正要答应,幼弟却手持兵符,反驳道:“父亲将兵符赐予我,我定会抓住刺客为父亲报仇。刚才那麽多人都看见刺客躲进了大哥的院中,依我看,应该先搜查大哥的院子。”
“休要血口喷人!我身为父亲的长男,在父亲死后继承幽州城乃天经地义。七弟,你这兵符从何而来?父亲生前从未将兵符示人,为何他一死,兵符就到了你手中?” 大男儿反唇相讥,将矛头直指幼弟。
“大哥所言极是。父亲临终前留给我一封密信,警示我家中有人勾结外贼,这兵符绝不能交给老七。”拥有粮仓钥匙的二男儿盯着七男儿手里的兵符,那分明是父亲留给他的!
七男儿后退两步,反驳道:“什麽信?父亲也给我写了信,这兵符是他亲自授予,命我接管幽州大军。大哥、二哥……你们,定是你们勾结外贼监视父亲,父亲才刚给我送了信和兵符,你们就狠心杀害父亲,并伪造同样的信件,想从我手中夺走兵符。你们还有良心吗?为了争夺兵权竟然杀了父亲!”
说到信件,剩下四个男儿也纷纷拿出信件证明自己才是父亲看重的那个继承人。他们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为什麽这本该独属于自己的东西,其他六个兄弟也有?
不过眨眼间,他们就将这份怀疑抛之脑后。毕竟这麽多年来,这种感觉时常出现。每当他以为自己是父亲最宠信的男儿,以为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个时,父亲就会立马厌弃他,转而扶持另一个兄弟。
真相是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信里有一句话说的对,若是现在不能掌控兵权,下一个死的便是无权的他。
“够了,现在大敌当前,老爷尸骨未寒,你们七兄弟就要为了兵权反目成仇吗!”钱袍回生前最器重的男亲信匆匆赶来,从府中男侍卫口中了解情况后,劝阻七人不要再争吵。
他望向手持兵符的七男儿,让他将兵符交出来。
不巧,这位男亲信就是七男儿收到的信中提到的外姓家虏。
“将军府守卫森严,刺客是怎麽进入府中杀死父亲的?若是没有家贼相助,刺客岂能来去自如?依我看,尽快揪出家贼才是重中之重,否则,不等敌人打进来,我们就被家贼背后捅刀子害死了。”
持有账册的四男儿说话时盯着幼弟,显然已将其视为家贼。
争吵间,钱袍回生前的数十名亲信悉数到场。
拥兵自重的钱袍回早已将自己视作幽州的男帝,素爱用帝王权术平衡部属与男儿。长男最受拥戴,他便故意疏远长男,宠信小男儿,小男儿过于骄纵,他便转头去培养自己的二男儿。
一番权衡下来,七兄弟在幽州城各有势力根基,数万大军也早已分裂成七支队伍。而应玉树在七封信中所列的男亲信名单,正是她数月观察后,为七人量身定制的。
庭院中数十名部属迅速选边站队,公开表明立场。
躲在暗处的应玉树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事态正朝着她所期待的方向发展,她可以出城知会神武军发动进攻了。
第253章 速速投降,饶你一命!
近万大军兵临城下,在应无双的部署下,众将士已经将攻城器械悉数备妥。只待将军一声令下,她们便要抬着攻城槌与云梯向城门发起进攻。
晨光熹微,立于城墙之上的守城男兵终于借着天光看清城外大军的模样。望着那密密麻麻的青衣队伍,他们先是一阵心惊,随后便迅速镇定下来。
幽州城固若金汤,城内有数万男兵驻守,守城器械也十分齐备。只要神武军胆敢攻城,不等她们顺着云梯爬上城墙,便会被狼牙拍砸得血肉模糊,再跌落城墙下摔得粉身碎骨。
纵使来了近万神武军,这城池也非她们想攻破就能攻破的。
“城里那人真的能挑起幽州城内乱吗?”
桑进策马行至应无双身侧,望着城墙上神情镇定的男兵,心中暗想,她昨日才给城里那人送去消息,这才过去一晚,那人真能顺利完成任务吗?
昨日傍晚,沐川率领霆霓卫与虎贲卫抵达藏剑山庄,大军在山庄外安营扎寨,仅在原地休整了两个时辰,便跟随应无双奔赴幽州城外,与桑进率领的两千铁骑卫会合。
听闻桑进的疑问,沐川也忍不住表露自己的担忧:“擒贼先擒王固然能让城内数万男兵失去首领,或许会引发短暂的骚乱,但幽州城内并非无人再能主事,一旦有人及时顶上,今日这城怕是难以攻下。”
应无双骑着一匹黑色骏马,立在阵前。
她望着眼前高达百尺的城墙,语气平静地解释道:“幽州的镇东男将钱袍回有七个男儿,这些年来,他一直未曾表明要让哪个男儿坐上自己的位置。七个男儿在军中皆有各自的亲信,若是钱袍回还活着,这数万男兵自然只听从他的号令。”
“然而,钱袍回一死,这数万男兵就自动分裂成了七支队伍,各有其主。你们且想,如今我军兵临城下,这七兄弟谁会率先派出自己的军队来守城?”
桑进将自己代入敌军角度,果断答道:“不管是谁,都得派兵来!这城若破了,他们便一无所有了。”
沐川身为神拳派大师姐,需替掌门分担重任,时常与门派里刚入门的年幼师妹们打交道,深谙“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
一块糖糕,要麽人人都有,要麽人人皆无,若只有一人有,其她师妹或多或少都会心生不悦,脾性大点的甚至会生出“我没有,别人也休想拥有”的念头。
幽州城就是那一块糖糕,只有一个,镇东将军的位置也只能让一个男人来坐。数万男兵分到七个男儿手中,每个男人拥有的军队不过数千男兵。若城墙失守,率先派出军队支持的那个男人自然是损失最大的,他手里男兵减少,日后便无力再与其他兄弟相争。
更何况,男人为了权力地位相争,往往会丧失人性,失败的那位不仅得不到幽州城,还要丧命。比起城外的敌人,还是眼前威胁自己生命安全的亲兄弟更危险。
“倘若离间计成功,这城门倒是攻得下来。”沐川顿时领悟此计的高明之处,随即将离间计向桑进细细道来。
最后,她仍是好奇地问应无双:“无双,城里那人究竟是哪位前辈?”
应无双的计策虽然高明,可昨夜听桑进、应无双二人所言,城里的那人并非事先安排潜入,是桑进昨日清早才匆匆传递信号联系的。
那位前辈当真能潜入守卫森严的将军府斩杀钱袍回,并成功离间他的七个男儿吗?
应无双有些紧张地攥紧缰绳,回道:“待会儿她一出来,你们自会知晓。”
“男人心眼狭小,为了些许利益,连自己的亲爹亲兄弟都能杀。不过对男人而言,离间计确实管用。”桑进小声嘟囔一句,莫名想起了一个早已死去的旧人。
叶家未央能从族中数百男子中脱颖而出,也得益于一招离间计。叶家男儿看似上下一心,实则一点蝇头小利都能让他们争得头破血流。
当初若不是未央卖了她,桑进也不会那麽轻易地成了应无双和冯争的阶下囚。彼时的她恨不得未央去死,以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如今过了大半年,她倒觉得未央那般女子就这麽死了,着实有些可惜。
她望向应无双,问道:“将军,当初与我同流合污的大贪官未央被你们杀死后,埋在了何处?”
“怎麽突然提起她?”应无双有些意外,心想未央从去年六月开始白手起家,如今已是北疆云昆城颇具声名的商号大东家。
虽然比不得当初的叶家厉害,但对一个重整旗鼓的年轻人而言,能在半载之内将生意经营至这般规模,已属难能可贵。长乐坊的陆真曾多次旁敲侧击,想招揽未央进入长乐坊,为陆怀效力。
怎奈均遭对方婉拒,未央只愿自立门户,不欲屈居人下为人驱使。
“再过几个月就是她的祭日,我和她好歹共事多年,知道她埋在哪,也好在祭日当天去祭拜她。”
桑进喟然长叹,顿觉自己的思想境界颇高,居然能够不计前慊,原谅出卖自己的大贪官。
“其实……她没死。”
“快看城墙上!” 沐川指着城墙惊呼出声。
桑进尚未听清应无双的回应,便被城墙上骤起的骚乱吸引了目光。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城墙,只见守城男兵不再如先前那般警惕地严阵以待,而是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聚拢。
大军远在守城男兵的箭程之外,众人极目远眺,只见墙头上立着一个手持弯刀的高大身影,周围男兵皆拔刀相向,无数羽箭正对准她的身躯,蓄势待发。
终于要来了吗?应无双仰头望向那道与朝阳交相辉映的身影。
“总算能知道被你派进城里的高手是谁了?”桑进兴奋地攥紧手中宝刀,只待应无双下令,她便率领大军攻城,仔细将那人瞧上一瞧。
城墙上,应玉树取下背后的包裹,无惧四面八方寒光闪烁、蓄势待发的羽箭。
朝她围过来的男兵停在她三步以外的地方,并未贸然动手,质问她从何而来,手里拿着什麽东西?
应玉树伸手一抖,暗红的破布落地,钱袍回的头颅被她牢牢抓在手中。
“看清楚了,这是你们钱将军的项上人头!”
应玉树纵身跃上城墙最高处,此刻的她虽成为众矢之的,却让城墙上所有男兵都能清晰地看见她手中的头颅。
这些守城男兵都是钱袍回亲自安排的,自然认得自家将军,眼见其头颅,无不失色。
一时间,人心惶惶,哗然之声此起彼伏。
又听应玉树大笑道:“钱袍回被我亲手斩杀,幽州城中亦布满神武军内应,你们再无援军可待。我劝尔等尽早开城投降,或可保得一命!”
“休要听她胡言乱语,杀了她!”城墙上为首的男兵怒喝一声,话音未落,其人已身首异处。
滚烫的鲜血从应玉树的弯刀上滴落,男兵们来不及细想,见她动手,便下意识挥刀攻来。
刹那间万箭齐发,应玉树却反手斩杀近前敌兵,旋即转身跃下城墙。
随着重物落地的一声闷响,男兵们探头查看,原以为应玉树必死无疑,却见墙下仅有一颗摔得面目全非的头颅。
而应玉树手中的马头弯刀竟卡在城墙砖缝里,此时她距地面不过数尺之高。
得是多高的武功,才能将弯刀插入严丝合缝的城墙中!得是多好的弯刀,才能削铁如泥、不被砖墙折断!
“缓存狼牙拍来,扔下去砸死她!”男兵忙不叠下令。
应玉树握住刀柄,运力蹬墙,顺势拔刀,轻盈落地。她俯身捡起地上的头颅,朝着神武军阵中飞奔而去。
应无双望着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其身后箭雨如蝗,密不透风。
“神武军听令,攻城!”
桑进、沐川即刻带着士兵冲出去,军队里的弩手操控床弩射杀城墙上放箭的男兵,巨大的石块从投石机上飞出,砸向城墙。
神武军和城墙的距离在男兵的射程之外,却在神武军攻城器械的射程之内。有燕淼从边南带来的改良图纸,北疆的工匠照着图纸迅速完成了投石机和床弩的改良。
不消多时,城墙上的箭雨不再如之前那般密集,反观神武军射出的羽箭,在空中形成一张细密的渔网,朝着守城男兵席卷而去。
敌军攻势变弱,沐川、桑进趁势率兵向前推进,运送攻城槌和云梯的士兵紧随其后。
大军正与那道孤影迎面相逢,待看清来者面貌,桑进表情错愕——应玉树不是死了吗?
攻城战中,敌军龟缩城内拒不出战,骑兵暂无用武之地。步兵护着攻城器械,跑步向城下推进。
万千将士之中,唯有桑进与沐川策马而行,直逼城门。
身下骏马奔腾,桑进与那道身影即将错身而过之际,只见应玉树唇角微扬,含笑道:“借马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