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傲姐
所幸此时天气尚算凉爽,回房后他并未宽衣,而是烂醉如泥,倒头便睡。
原以为半夜潜入房中的年轻侍女是受云彭之命,前来伺候自己,却不料那女子趁他酒醉,突然拔下簪子,狠狠朝他心窝刺来。千钧一发之际,他及时惊醒,才侥幸躲过一劫。
“王爷,前方不远处有座村镇,是否前去稍作歇息?您身上的伤口也需尽快处理。” 身旁男兵小心提醒道。
恭老王爷摸着胸前的红痕,心中隐隐泛起疑虑。若云彭觊觎益州,设下这鸿门宴取他性命,又怎会连一把锋利匕首都舍不得给侍女?又为何会主动打开城门放他离去?
但凡那侍女拿的是吹毛断发的匕首,他恐怕早已命丧将军府,绝无逃生的可能。
逐渐恢复冷静的恭老王爷,终于回想起自己仓皇逃出将军府时,云彭追在身后急切的解释:“你我携手共谋,只为铲除反贼、夺回京城,我又怎会贪图您的益州?那侍女定是神武军安插的细作,意在离间你我!”
“难道真的是本王错怪他了?” 恭老王爷攥着缰绳,犹豫不决。
他刚欲下令折返悟昌城,一支冷箭突然破空而来,径直刺穿了他的头颅。
“有埋伏!小心!”
“快保护王爷!”
“王爷!王爷!”守在恭老王爷身边的男兵痛呼,“王爷他已经死了,快,快回益州!肃州云家狼子野心,贪图益州,竟然杀害王爷,务必提醒小少爷小心提防肃……啊!”
话音未落,恭老王爷最器重的亲信也被一箭射落马下。
逃离将军府时正值深夜,此刻天色依旧未明。
五百精锐士兵高举火把,在昏暗的光线下,根本无法看清四周环境,也无从判断冷箭从何处射来,更不知茂密丛林中究竟埋伏了多少敌人,又究竟是何人所为?
可身在肃州,刚刚恭老王爷才遭到将军府侍女的暗杀,这才出城没多久又遭到埋伏。可见刚才开城门不过另有所图罢了,原来在这等着他们呢!
“杀!”
林子里传来一声低沉而粗犷的怒吼,听起来像个男人,紧接着无数冷箭从左右两侧朝他们袭来。
这五百男兵不再犹豫,将恭老王爷的尸体抬上战马,一面奋力抵挡空中飞箭,一面拼命逃往益州。
待五百男兵带着恭王尸体逃出山谷,埋伏在林中的九死生手持箭筒,缓步走出。
对面山坡上,也只有寥寥五人埋伏于此。她们皆是神武军安插在悟昌城外村镇的眼线,备有快马,平日负责向京城传递情报,今日临时充当起了弓箭手。
射杀恭老王爷及其男亲信的两箭皆出自九死生之手,其余数百支箭矢齐发,半数由五名暗探快速射出,另一半则是九死生以 “天人散花” 之技,将羽箭如暗器般掷出。
在这混乱的局势下,只求声势骇人,不必在意准头。
九死生朝她们招手:“我去追即可,你们即刻赶往西华关送信。”
“是。”五人应道。
与此同时,悟昌城云将军府内暗流涌动。
狂鹤、流筝悄悄潜入府中,既是为了监视云彭,也是想看看那名侍女究竟是谁的人。
大殿里,静姝跪在地上,头发散落,虽然有些狼狈,但并未受伤。
云彭一脸怒色,厉声质问静姝:“是谁指使你暗杀恭老王爷?说啊!是不是神武军?”
静姝紧攥手中银簪,眼底闪过一丝遗憾。若时间充裕,她定能将这簪子磨得更为锋利,一击取那恭王性命。
没有兵器的静姝只能在那麽短的时间里想到这麽蹩脚的暗杀方式,以此阻止两州之间的联盟。
“无人指使。”静姝实话实说,冷冷地扫了云彭一眼。
云彭暴喝一声,拔出长剑想要一剑杀死静姝,被身边的男人拦下,对方劝他:“杀了她,就无人能证明您的清白,恭老王爷也只会认为您是在杀人灭口。”
“啊啊啊!可恶!你这个下贱的东西,再不老实交代,我就将你满门抄斩!”云彭破口大骂,他咬牙切齿地瞪着静姝,想要用静姝的家人威胁她。
静姝淡定回道:“虏,不,我四岁便被人牙子卖入府中,早已无亲无故。这些年谨守本分,侍奉府中贵人,并无牵挂之人。”
“将军,经过查证,此人说的是实情,她的确是自幼入府的家虏。我也派人盘问过府上与她同住的仆役,这些天来她并无异常,也没有从出过府,不曾和外人接触过。”男心腹将自己查到的消息告诉云彭。
“你什麽意思?她没有说谎,难道真是我指使她暗杀恭老王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云彭怒不可遏,过去这麽久了,他根本没从这个侍女嘴里拷问出有用的东西。
偏偏又不能杀了她。
男心腹急忙安抚云彭的情绪:“将军莫要动怒,恭老王爷还要半月才能返回益州,在这之前我们查清事情原委即可。暂且先将此人关进牢中,您即刻修书一封,连同拜帖送往益州,以表诚意。修复两 州盟约,才是当务之急。”
“哼,把她关起来,留口气便是。”云彭强忍怒火,闭目深呼吸。
不能杀,慢慢折磨也成。总之要赶在他前往益州找恭老王爷谢罪之前,让这侍女说出实情,还了他的清白。
两个男兵从外走进来,动作粗暴地驾起静姝离开。
听着主仆二人的对话,静姝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恭王返程、云彭赔罪,这一来一回,至少能拖延一月有余。
对战争而言,这或许只是弹指一瞬,但对静姝而言,是她竭尽全力能够争取到的最长时间了。
她相信,这一个多月足以改变局势,至少神武军可以多做准备,肃州的女子也可以多活一些时日。
天际渐露曙光,屋顶上不再方便藏身。狂鹤与流筝准备撤离。
临走前,狂鹤将手放在嘴边吹响口哨,流筝惊讶地望向她,这会暴露她们的位置!
将军府内,即将被押入牢中的静姝率先抬起头,循着哨音望向屋顶,她看到了屋顶上那两道持枪的高大身影。
再一眨眼,屋顶上空空如也。
“刚才是什麽声音?有鸟是这样叫的吗?”
“不知道,或许是哪个小少爷在哄自己撒尿呢。”
身边的两个男兵没有发现异常,带着静姝继续往前。
静姝依然昂着头看向那已经无人的屋顶,她确定,她们看见了彼此!无声的默契与希望,在此刻悄然传递。
泪水滑落,她喜极而泣。
两个男兵以为静姝是在悔恨地痛哭流泪,讥讽道:“死到临头知道哭了,晚了哈哈哈!”
两日后
云彭已经派人将拜帖送往了益州,他决定亲自去牢里审问那名侍女。
地牢中,披头散发的“罪人”被绑在刑架上,带刺长鞭造成的血痕纵横交错,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经过两日残酷折磨,此人早已面目全非,更令人震惊的是,不知何人擅自割去了他的舌头,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
“是谁干的!”云彭的暴喝声响彻地牢。他本指望此人能在恭老王爷面前认罪,好洗刷自己的冤屈,如今却成了哑巴,这让他如何自证清白。
牢里的男狱卒面面相觑,无人站出来承认。
云彭命人去请医者,粗暴地扯下 “罪人” 身上早已与血肉粘连的衣物。这一举动,既是为了查看伤势,更是要当众羞辱对方。
衣服落地的瞬间,牢中男狱卒纷纷跪地,云彭一鞭子抽在罪人的下身:“怎麽是个男人!暗杀恭老王爷的侍女去哪了?人呢!”
怒火从大牢迅速蔓延至整座将军府,无人能解答云彭的疑惑。
一个时辰后,府中男将领终于查明真相:地牢里这个被割舌的男人,正是当日押送侍女的两名男兵之一,而另一名男兵的尸体,则在角落牢房中被发现。
大殿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暗杀恭王的侍女不翼而飞,显而易见,定是神武军暗中施救。这正是最令人恐惧的,神武军的势力竟已渗透肃州,甚至能在戒备森严的将军府地牢来去自如!
云彭掀了桌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墨来。若不是忌惮重蹈京城、江陵的覆辙,他恨不得即刻派兵将城中女子尽数抓捕审问。
但他心里清楚,一旦付诸行动,潜伏的神武军定会趁机煽动百姓起义,后果不堪设想。
“备马,我要亲自去追恭老王爷的车驾,让他立刻借兵给我!”云彭再也坐不住了,他迫切想要攻破西华关,将神武军逐出京城,绝不能再忍受这如影随形的威胁。
恭老王爷离开还不到三天,想必尚未走出肃州地界,若快马加鞭,定能在益州的通巨县追上他们。
男心腹跪在他面前劝道:“将军,万万不可。神武军已经潜入肃州,您若是遇险,肃州便会陷入无主之境。”
云彭点头:“那你代我去。”
男心腹僵在原地,冷汗涔涔。此去吉凶未卜,他又何尝不怕死?
“怎麽?不愿意?”云彭语气里满是威胁。
“属下遵命。”男心腹无奈起身,率领一队人马,匆匆追赶恭老王爷的车驾。
从肃州到益州的路途上,男心腹整日提心吊胆,时刻警惕着神武军的埋伏。然而诡异的是,一路竟畅通无阻,这般反常的顺利,反而让他愈发不安。
历经半月跋涉,男心腹终于踏入益州境内。他刚向通巨县传信,表明想在此暂作休整,不料对方问清他的身份来意后,竟直接派兵出城,要取他性命报仇。
临死前,他才从益州男兵口中得知恭老王爷早已命丧肃州!当初王爷率领五百骑兵前往,归来时仅剩二十余人,以及一具开始腐烂的尸体。
人头落地的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益州和肃州的结局,男人大势已去。不久后,他们都要在地府相见的。
*
新历元年,孟夏未央
应无双率北疆神武军以雷霆之势攻克幽州,燕淼领边南神武军连取齐、庆二州,两军呈掎角之势,剑指蓟州要地。
同月,冯争亲率一万精锐自西华关挥师入肃州,与北延援兵会师于悟昌城外,军势大振。
神武军攻势凶猛,肃、益两州仓促化干戈为玉帛,正欲缔结盟约共御外敌。然而,一支由石力统率的轻骑突从江陵疾驰而至,如同一把利刃直插益州通巨县,瞬间斩断两州的联合。
此外,信州神武军在应玉树的调度下兵分两路,从益州南侧与东侧发起钳形攻势,战局再添变量。
肃、益两州负隅顽抗,誓死不降,但在神武军不断改良的攻城器械面前,一切抵抗皆是徒劳。霹雳火雷将坚硬的城墙轰得粉碎,手持利刃的神武军破城而入,杀得敌军片甲不留。
耗时三月,神武军终将西边的肃、益两州收入麾下,东边腹地的郑、庆、蓟三州也顺利攻克,西域之主盛景阳主动投效神武军。
至此,前朝余烬尽灭,神武军众位将领的沙盘上插满了赤色旗帜。
素秋时节,九月已至。
位于东西两地的燕淼、应无双和冯争率部班师回京。
三人在京城碰面时,还未来得及寒暄,九死生忽然跳出来,站在三人中间说道:“为了听你们六个的第四折 戏,我可是足足用了一年多的时间。”
“前辈听得可满意?”应无双展颜一笑。
冯争绕到燕淼、燕焱身后,搂着两只燕子说道:“肯定满意啊,我敢肯定,盗圣前辈这辈子都听不到比我们这第四折 戏更精彩的故事了。”
九死生双手环胸,挑了下眉,语气戏谑:“你们已成天下共主,可这皇帝只有一个,你们打算怎麽一决胜负?比文还是比武?”
三人相视一笑,燕淼回答道:“不比,新朝没有皇帝。”
“不对啊!”梁丘天谕盯着三人,“我记得清清楚楚,武林大会的时候,你们为了皇帝之位争得不可开交,都一副非你们不可的样子。现在却不争了,骗人的吧。”
“可在那之前,我们三个还说过一句话。”应无双开口。
“什麽?”梁丘天谕问道。
冯争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要杀死这世间所有的皇帝。”
这句话并非三人的戏言,攻破肃州的那日,西域之主盛景阳与北延太子完颜习皆在阵前,众人共商援助西定国长乐公主夺权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