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傲姐
应无双先为阎婆把脉,阎婆的脉象比早上的情况更加复杂,想来是明前辈与狂鹤前辈的内力导致的。
她对三人说道:“燕淼内力浅薄没有真气,就用燕淼施针。在我施针之前,还请明前辈为燕淼输送真气,教导燕淼如何让真气逆行,最好能让燕淼体内的真气和阎婆前辈的真气一样紊乱。然后请狂鹤前辈用内力压制燕淼体内紊乱的真气……”
应无双说话的同时,明笑天和燕淼已经按照她所说的开始做了,明笑天提醒燕淼:“真气逆行非常痛苦,你年龄尚浅内力也不足,经脉可能承受不住真气的冲撞。”
燕淼面不改色地说:“这样岂不正好。”
明笑天双手放在燕淼背上,将自己的真气送入燕淼体内。这并非长辈为晚辈传功,燕淼不会因此受益,只会感到痛苦。
明笑天所练破星剑乃是极霸道凶狠的不破不立之剑,她的真气也是同样的强横。这道真气冲入燕淼体内四处冲撞,犹如汹涌澎湃的洪水在山间奔腾,却流入了一条极其狭窄的河道,洪水无情,猛烈地撞击河道,哪怕冲垮这条河道也无所谓。
燕淼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嘴唇被她咬破,但她强忍着一声不吭。狂鹤拿帕子擦去她额上的冷汗,轻声叹了口气。
明笑天让燕淼不要走神:“气沉丹田,引导你体内的真气从丹田出发,沿着经络扩散至全身。”
燕淼咬紧牙关,逼迫自己忘记身上的痛楚,认真感受那道在她体内横冲直撞的真气。
这会功夫过去,燕焱已经拿到人参从长乐坊赶了回来,狂鹤接过她手里的人参切下一小片放到阎婆嘴中,然后又切下一片喂给燕淼:“含住。”
“这是在做什麽?”燕焱疑惑不解,冯争拉着她走到一边,小声给她解释。
燕淼在明笑天的指导下终于引导着体内的真气在她的经脉里顺行,但这才刚刚开始。她必须将顺行的真气再度打乱,让这道足矣碾碎她经脉的真气肆意地在她体内乱撞。
期间应无双为她把过脉,应无双说:“还不够。”
燕淼的呼吸越来越乱,心绪也随着自己的呼吸乱了,强于她数倍的真气裹挟着她并不浑厚的内力在体内暴走。
她逐渐感知不到身体上的痛苦,那些被她可以遗忘的记忆又被翻了出来。
“这是走火入魔之兆。”明笑天看向应无双,似乎在问难道还不够吗?
应无双摸着燕淼的脉,思忖片刻后问道:“燕焱,你知道燕淼害怕什麽吗?我要你揭她伤疤,刺激她。”
“什麽?不,我不能这麽做。”燕焱拒绝。
屋内的众人都面露不忍,唯有应无双语气冷漠,继续道:“你想让燕淼前功尽弃吗?她之前受的苦便白费了。”
燕焱眼眶发红,她感觉自己的脚步仿佛灌了铅有千斤重,一步步走到燕淼身旁。
她声音颤抖:“生了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赔钱货……”
第86章 棺材都给你定好了
燕淼又回到了初生时的那个村庄,她呱呱坠地嚎啕大哭,紧接着被丢弃在冰冷的河水中。
河水将她淹没,堵住了她的口鼻,从此她成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当父亲骂她是赔钱货,要将她卖掉的时候,母亲就会哭着哀求他,然后招来父亲的打骂。
父亲总说她是哑巴,可实际上父亲又聋又瞎,他听不到母亲的哀求,看不到母亲为他的付出,他只会不断地张口索取更多。
五岁那年,她拿起柴刀,就像往日帮母亲砍柴那样,砍死了害她成为哑巴的罪魁祸首。
所以,父亲一死,她就能开口说话了。
她以为自己不再是哑巴了,但当追来的村民抓住母亲的时候,她又变回了哑巴。或许这是杀了父亲的代价,她同时也变成了瞎子和聋子。
她无视那一声声痛苦的哀嚎,无视那一地的鲜血和抓痕,像个冷血的怪物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座村庄,踏入了另一个深渊。
燕淼以为自己即将从这些痛苦的记忆里走出来了,她不断朝前跑,跑到精疲力尽,一抬眼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村庄。
她分不清现实和虚幻,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哭喊声,仿佛有千万根针在刺着她的耳朵。沉重的眼皮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让它抬起来,眼前看到的东西都在扭曲变幻。
死去的父亲似乎活了过来就站在不远处,恶狠狠地盯着她,也许下一刻父亲就会拿起手边的柴刀冲过来杀了她。
“我要杀了你!”燕淼不顾身体上的疼痛站起来,她要先下手为强。
脚下的大地在晃动,好像有两把锋利的匕首在她身上刮,一把在体内搅碎她的五脏六腑,一把在体外将她的皮肉一层层剐下来。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它们被钉在地上,连同身体都被困在一个痛苦的囚笼里,任她如何挣扎也逃不出去,只能缩在牢笼里承受着无尽的折磨。
忽然间黑暗将她吞噬,夺走了她最后一丝光明。
明笑天把手从燕淼的睡xue上移开,抱住即将摔倒的燕淼,燕焱看着昏睡过去的燕淼泣不成声。
应无双检查燕淼的脉象,对狂鹤说:“该您出手了。”
狂鹤重施故伎,用内力压制住燕淼体内紊乱的真气,做完这一切后她按照应无双的吩咐把燕淼放在房间里的另一张空床上。
“她的办法就是让燕淼变成阎婆。”狂鹤退到明笑天身边同她说道。
明笑天望着躺在床上的两个人,阎婆命在旦夕,燕淼生不如死。
前些日子在宝顺船上她便发现燕淼和阎婆很是有缘,她怕燕淼会像阎婆一样误入歧路走火入魔,所以劝她认真修行八极经心法,望她脚踏实地专心习武。
然而如今的燕淼却是被她们亲手逼得走火入魔的,她们为了救阎婆“杀”了燕淼。
应无双守在燕淼床边却不施针,燕焱擦干眼泪走到应无双旁边:“你的办法最好有效,如果燕淼有什麽差池,我会……”
“你会怎麽样?”应无双拿起一根针放在烛火上炙烤,盯着银针逐渐变红,连一丝眼神都未施舍给燕焱。
冯争不动声色地挡在两人中间,向燕焱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燕焱握紧手中的刀。
应无双已经烫完三根银针,床上的燕淼蓦地坐起来呕出一口鲜血,吐完血她再度倒下。燕焱立即松开刀趴在床边,小心翼翼地为燕淼擦去嘴边的鲜血。
应无双说道:“让开,我要为她施针。”
燕焱没拿帕子,她用手指一点点擦干净燕淼唇边的血迹。渐渐地,她想起了燕淼躺在这里的原因,这与应无双无关,燕淼欠阎婆一命,只要能救阎婆,燕淼什麽都愿意做。
应无双只是在做她应该做的事情。
“抱歉。”燕焱给应无双让开位置,红着脸朝她道歉。
“关心则乱,人之常情。”应无双不怪燕焱,她幼时在义妁堂跟随姜姥学医,什麽人都见过了。燕焱只是放了句狠话,算不了什麽。
她对屋内众人说道:“你们都出去。”
应无双需要在安静的环境下为燕淼施针,旁人在场会干扰她。
事已至此,众人只能寄希望于应无双,她们配合地离开房间,只留下冯争在旁协助应无双。
这一夜相当漫长,明笑天和狂鹤一直守在门外,燕焱坐在房间的屋顶上数星星,从一数到六,然后又从头开始数。
天光破晓,繁星一颗颗消失,燕焱数道:“五、六……”
“七。”
燕焱其实想回到“一”重新开始数,屋檐下有人接着她的话继续数了下去。
望着屋檐下熟悉的身影,燕焱激动地差点从屋顶上摔下来,她一跃而下拥住面无血色的燕淼。
屋檐下姐妹相拥,楼上阎婆、狂鹤和明笑天站在窗前望着她们,阎婆声音沙哑:“我还以为自己醒不过来了。”
“我也这麽以为呢,棺材都给你定好了。”狂鹤开了个玩笑。
阎婆哼了一声,直接把手里拐杖丢掉,怒道:“我就是阎婆,哪个黑白无常敢来收我的魂!”
明笑天捡起拐杖塞回阎婆手里:“拿着吧,这几天你需要它。”
“救我的后生呢?”阎婆默默握紧拐杖,她现在浑身都疼,但她不允许别人看出她的软弱,于是转移话题问道。
狂鹤指着二楼左侧第三间房说道:“睡了。”
应无双和冯争先后为燕淼和阎婆施针,两人在来全州之前舟车劳顿,到了全州后又在房里为她们施针,整整一夜未眠,自是累得精疲力尽。
尤其是应无双,她白日忙着想医治之法,夜里又聚精会神地为她们针灸,丝毫不敢松懈,治完阎婆后她便累倒了。
“应无双,她是哪个应家的无双?”明笑天说完应无双和冯争的名字后,阎婆便好奇地问道。
明笑天和狂鹤在此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应姓并不常见,在应无双之前她们只认识一个姓应的人。
阎婆又问:“小枪仙冯争,你以前不就姓冯,她是你家的?”
狂鹤恍然大悟地拍了拍手,是啊,冯争是她姐姐的女儿,自幼在京城长大。应无双和冯争一起从京城来,京城里还能有几个无双,只有一个无双。
“还道是哪家无双,原是应玉树的无双!”
“一转眼应玉树的孩子都出来行走江湖了,时间过得可真快。”明笑天感叹道。
三人忆起往昔各有各的惆怅。
阎婆不习惯用拐杖,走起路来极慢,她走出客栈去到燕淼燕焱身边。
她问燕淼:“走火入魔的感觉不好受吧?”
站在楼上听到阎婆说话的狂鹤悄声道:“阎婆是在关心燕淼?”
明笑天犹豫片刻,点了点头:“也许阎婆就是这麽关心别人的。”
“我感觉像嘲讽。”狂鹤可不觉得这是关心。
明笑天扬起嘴角:“刀子嘴罢了。”
燕淼很认真地回答阎婆的问题:“很不好受,前辈这些年日日受着这些痛苦,您又是怎麽熬过来的?”
“我习惯了。”阎婆有些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
燕焱听着两人的对话觉得别扭极了,只见阎婆又开口道:“那位姓应的医师为我施了针,已经将我体内紊乱的真气理顺,但内伤尚未痊愈,我要在这里修养一阵子再南下。”
“这是自然,燕淼的经脉受损,也要养上一段日子才行。”燕焱同意阎婆的决定,目前阎婆和燕淼都受了严重的内伤,理应留在此处静养。
燕淼算了下时间,现在是三月二十一日,待她们养好伤再南下也来得及。
狂鹤趴在窗边大声道:“明笑天要在全州召开武林大会,全州马上就要乱了。你们要不往北走一段,找个清净的地方养伤?”
阎婆仰起头,语气不屑:“怎麽,想把我们三的房间空下来卖出去?”
“我只是提醒你们,秘罗古寨的混世魔王就要到了!有她在,你们怕是无法安心养伤。”狂鹤哀叹道,“好心当作驴肝肺,你们既然不走,我把你们的房间换到二楼的角落里,离那混世魔王远一些。”
“混世魔王?”燕焱似乎没听过江湖上有这麽一号人物。
“秘罗古寨!”燕淼惊喜地抬起头,这是时来运转了吗?
只要秘罗古寨的蛊师到了全州,她便能让明前辈为她们牵线,请蛊师为燕焱解螙。
阎婆脸色一变,她怎麽忘了这茬?
玩虫子的小魔王一来,她夜里睡觉还得睁着眼睛睡,以免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和虫子睡在一张床上。
燕焱主动问道:“阎婆前辈,我只听说秘罗古寨有善于用蛊的金蝎前辈,这位混世魔王又是谁?”
“她是金蝎的孙儿梁丘天谕,这娃娃一肚子坏水。你们要是遇见她,她说什麽你们都不要信,也别碰她。”阎婆佝偻着背,愁云满面地返回客栈里。
“骆少侠当初提醒我们要小心秘罗古寨的蛊师,她说的莫非也是这位梁丘少侠?”燕焱想起骆兰英曾经叮嘱她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