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骊偃
叶大虎眼见东西买得确实不少了,没挣扎。
小地方?再买也?就这些了,邱秋也?没挣扎,顺从地被二表叔推上前面?孩子?们坐的牛车,抓住航航拿冰棒的手?,一口咬下去大半。
君浩君泽要将自己的冰棒给大姑,邱秋没要,“吃吧,弟弟小不能吃太多?冰的。”
“妈妈尝尝我的。”昭昭举着自己的奶油冰棒送到邱秋嘴边。
邱秋张嘴咬了一小口:“好了,妈妈自己也?有。”
念秋和崔小草给大伙儿分了冰棒,表叔伯们心疼直哆嗦,这得多?少钱啊?有心不要,买了,又不好退。
撕开包装纸,唆了口,唔,真甜!真冰!脸上的表情一个个出来了,捂腮帮子?、吸溜嘴的,还有五官皱在一起的。
大家互看一眼,指着对方?笑了。
念秋没理一帮大老爷们搞怪的表情,拉着崔小草跳上牛车,在邱秋身旁坐下,一行人很快出了清溪镇。
看着两大车东西,表叔伯们吃罢冰棒,不舍得说?邱秋,你?一句、我一句地将景天和志远训得跟霜打的茄子?不敢吭声。
邱秋笑笑,将两人叫到车旁,从多?学科、多?角度给他们讲解《黄帝内经》,开阔二人的视野。
几位叔伯互视一眼,不说?话了,支起耳朵跟着听?讲,航航君浩君泽吃罢冰棒,看着那层层叠叠的梯田,从山脚一直蔓延到山腰,微风拂过?,稻浪翻滚,不时有红嘴的相?思鸟、画眉鸟、麻雀等从抽穗的稻禾上掠过?,几人看了会儿,便在妈妈/大姑温和的声音里打起了瞌睡,很快在小毯子?里睡着了。昭昭盘腿坐在妈妈身前听?得认真。
随着牛车一路疾行,梯田渐渐被茂密的山林所取代。
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风吹来一片浸心的凉,大家纷纷穿上外套,给孩子?们盖上毯子?。
树上蝉鸣此起彼伏,伴着几声清脆的鸟啼和虫鸣,欢乐的似一场夏日盛宴,参加的还有林间一晃而过的野兔、红腹锦鸡和树上探头探脑的小动物们。
路边的野花,红的、黄的、白的、紫的,在草地上开得灿烂,如同褚辰请人从新疆买来的羊毛地毯。
景天、志远见昭昭一直探头朝草丛里的花儿看,各摘了一把送她?。
昭昭张手捧了满怀:“谢谢景表叔、志表叔。”
两人笑笑,继续听?邱秋教他们从方?法论研究《黄帝内经》藏象经络学。
“小姨,你?闻闻,好香啊。”昭昭举着花朝念秋面?前送了送。
念秋轻嗅了下,各色香味斑驳,有的花朵里还藏着黑色的小飞虫:“小姨帮你编个花环戴在草帽上吧?”
昭昭双眸一亮将花递给了她?:“谢谢小姨。”
念秋伸手?接过?花儿,挨个弹飞花朵里的小飞虫,量下昭昭的头围编了起来。
再往上走,云雾渐渐弥漫开来,白色的云雾如轻纱般缭绕在山间,夕阳的余晖洒在林间,平添了几分神秘感。
几个孩子?醒了,吵着要下去,叶大虎接过?人,带他们去林中小解,顺便拿竹筒接满山泉水。
邱秋说?得口干,接过?叶大虎递来的竹筒喝了几口水,让景天、志远消化消化讲的内容,捏捏发麻的双腿,活动了一下,待那股麻劲过?去,由崔小草扶着步下牛车,带着孩子?们跟在牛车后面?走了一段,教他们认识路边生长的草啊花的,从名称与科属、形态特征、生长环境,说?到采集时间与方?法、性味归经、功效主治等,中间穿插着一个个小故事?,听?得孩子?们欲罢不能。
其知识之?渊博,景天与志远听?得再次双眼冒星星,听?表姐讲阴阳十三针,他们就知道她?的知识面?之?广,是在县医院当副院长的二伯爷所不能比的。没想到,连最基本、最普通的草药知识她?也?能讲得这么?通俗易懂,听?得让人耳目一新,一遍就记住了。
叶大虎和妻子?对视一眼,这是他们第一次听?邱秋讲学,真是长见识了。
五表叔扯扯他二哥的衣袖:“哥,邱秋不是月底才回沪市吗,让她?在寨子?里多?住些日子?吧?”
“我家的吊脚楼是去年新建的,收拾得干净,让她?和孩子?们住我家吧?”五房的十叔凑过?来小声道。
四房的十一叔不愿意了:“十嫂烧的饭猪都不吃,要住也?是住我家。”
“呸,你?别污蔑啊,你?嫂子?蒸的山药黑米饭那个香呀,你?想吃也?吃不到。”
“呵呵……我稀罕。”
“行了行了,别吵,住哪看邱秋自己的意愿。”
老十和十一双眼一亮,将主意打在了昭昭和航航身上,偷偷地凑过?去,哄着他们去自己家住。
邱秋偶尔听?了两句,想笑。
带着孩子?们走了一段,复又坐上牛车,等到终于看到那掩映在山林间的苗寨星点灯光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
回来前,打过?电话,族人举着火把早早地迎了出来。
看到邱秋,纷纷热情地上前打招呼。
邱秋还是儿时被阿爸带着来过?几次,这么?久了,很多?人都变了模样,大都不认识了。
二表叔、五表叔挨个儿给邱秋介绍。
邱秋一一喊人,全是长辈,舅公?、舅婆、表舅、表舅妈、表叔、表婶。
一行人簇拥着邱秋往寨子?里走,几个孩子?被表弟表妹们抢抱在怀里,崔小草和念秋的手?被表婶们攥得紧紧地拉着往家带,叶大虎跟在后面?,舅公?招呼着。
西苗寨还有十几户外姓人家,这边闹哄哄的,有几家出来查看情况,跟着过?来打了声招呼。
人被迎进了族长家的吊脚楼,热汤热饭备着呢。
啥也?别说?了,先让孩子?们洗脸洗手?,吃饭。
薏仁糯米粑是小七房送来的,茯苓香米饭是大房的三表婶蒸的,山药黑米饭是五房的十表婶的拿手?好饭。
陈皮酸肉是大房的舅婆做的,藿香辣子?鸡是下周要出嫁的香表姐烧的,党参炖蛋是专门给几个孩子?准备的……满满一大桌饭菜,汇集了一族的心意。
族长亲自给大家斟上米酒,邱秋端起来便喝,入口甜味较为明显,酒香清幽,回味悠长,比较温和,男女老少都适用。
“来来吃菜。”舅婆招呼道。
邱秋确实饿了,航航有人喂,昭昭君浩君泽自己会干饭,她?只?管接下舅公?、舅婆、表舅、表舅妈等人夹来的各式菜肴,就着满满的幸福感,一不小心吃撑了。
舅婆带着表舅妈端来刺梨消食茶,邱秋接过?来道了声谢,让舅婆和表舅妈看看外面?两牛车东西是现在分,还是明早再挨家挨户给送过?去。
跟景天、志远相?处的小半月,族里有多?少户人家邱秋早已打听?清楚,买来的东西虽做不到一人一件,一家一套还是有的。
“现在分吧,省得搬来搬去的。”舅婆看向丈夫(族长)。
族长点点头,问邱秋:“有单子?吗?”
有,邱秋让念秋帮着清点,一时间院子?里闹哄哄的,昭昭带着航航君浩君泽跟着凑热闹,没一会儿便结识了一帮小朋友,大家约着明天去小溪沟里抓鱼、捉螃蟹。
二表叔、五表叔和十位制药的表叔伯回家吃过?饭,也?过?来了,有的在院子?里帮着分东西,有的专门过?来邀请邱秋带着孩子?们去家里住,这话一出口便被族长敲了脑袋,并送了一个字“滚——”
看着憋屈的几人,邱秋只?能偷着乐。
撵走几个不尊老的小子?,族长问邱秋在沪市生活上可有困难,知道国家允许买卖房产了,便要拿东西让邱秋买套房挂在自己名下,他们离得远,别哪天受褚辰那小子?欺负了,哭都没地方?去。
这次给的是金叶子?。
邱秋真诧异了,往族长跟前挪了挪:“大舅公?,族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黄金?”
族长看了她?一眼,跟着小声道:“你?阿爷没跟你?说??”
邱秋摇头,她?只?知道她?家祖上是茶商,所以才有那么?多?小黄鱼。
族长抬抬头,示意她?看头顶的电灯泡:“解放后没多?久我们这儿就有电了,知道为什么?吗?”
邱秋一脸茫然。
“咱山里矿多?,从甲午战争至‘九一八’事?变期间,小鬼子?派了一拔又拔人过?来,先是探查,后又抓了山民偷偷地挖,一开始要的是煤、磷矿和锰矿石,后来挖到了一个金矿,”族长长长叹了口气,“当年可没少死人。我们这儿的水电站啊,就是用那帮鬼子?留下的设备筹建起来的。”
邱秋只?觉心情沉重?,怪不得对于上前线,寨子?里的家家户户都那么?积极。
“金矿挖空了,小鬼子?撤退时,寨子?里剩下的三成壮丁全部出动,死咬着不放,硬生生撕下了一块肉,你?大伯走时,我们给他凑了两箱,剩下的这一点,留在手?里,渐渐成了死物。以后谁给你?,你?就拿着,留在他们手?里作用不大,还不如让你?拿着办点实事?呢。”
邱秋想了想点头:“我想在咱们县办个中药厂,集种植、研发、生产、营销于一体的现代化中药制药企业。不过?,还要等几年,研究生毕业后,我想进研究所工作两三年,熟悉一下中药研发的每一个细节与流程。”
神机丸二代、三代研发时,是整个军区研究院为她?服务,要什么?,一句话的事?,一路绿灯,她?只?需埋头在实验室即可。
而真正?的中药研发流程不是这样的,它是一个复杂且严谨的过?程,要先从需求调研、文献研究、立项论证开始,随之?是资源调查、药材采集与鉴定等等,她?必须从头到尾走几趟,做到步步心中有数。
族长伸着枯树皮的老手?摸了摸她?的头,慈爱道:“想做就去做,我们这帮老家伙给你?托底。”
“好。”
“去休息吧。明天先在寨子?里逛逛,各家各户认认门,后天我再让人带你?进山走走。”
邱秋起身:“您也?早点睡。”
族长朝她?摆摆手?:“去吧。”
表舅妈看邱秋从客厅出来了,忙过?来带她?去三楼。
三楼有一间小客厅,三间卧室,以前不知道都是谁住的,反正?现在全腾给邱秋他们了,叶大虎夫妻住楼梯口那间,邱秋带着昭昭航航住中间,靠里是念秋和君浩君泽住。
灶房里烧了热水,夜里凉,没敢让他们洗澡,一人给提来一桶水,简单地擦擦身子?泡泡脚,刷刷牙洗把脸,睡吧。
大家拿到东西纷纷要来谢,都被舅婆拦下了,先让孩子?们休息,有什么?明天再说?。
一夜无梦,翌日一早,邱秋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的。
二楼的廓下,挂了一排四五个鸟笼,族长养了三只?画眉、两只?黄豆雀,院子?里还养了十来只?竹鸡。
趿鞋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推开窗,吊脚楼依山而建,错落有致,青黛色的小瓦镌刻了岁月的印记,凭栏远眺,连绵的山峦、层层的梯田间,晨雾如一层轻柔的薄纱,在微风的轻拂下缓缓浮动。
溪边,早起的妇人三三两两地蹲在石头上,淘洗着糯米、蔬菜,或用木槌捶打着衣物,笑声伴着流水声,在寨中回荡。
小孩子?们三五成群地拿着昨天邱秋带来的铁皮青蛙、积木在地上摆弄,眼里是藏不住的欢喜。
寨中那栋古老的鼓楼静静地伫立在晨光中,飞檐翘角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不知道是谁一早练起了芦笙,那声音若有若无地传来,像在诉说?着苗家古老的故事?。
舅婆、表舅妈端着洗好的糯米、蔬菜从溪边回来了,族长喂过?笼中的画眉、黄豆雀,下楼打开一楼的牛圈,牵出一头体型较大、四肢粗壮的水牛。
牛拴在院门外,族长回身拿起扫把清扫起了一楼的鸡窝、鸭舍和牛圈。
很快叶大虎下去,接手?了他的工作,两人交谈了起来。
崔小草也?去灶房帮忙了,邱秋摸摸有些浸凉的胳膊,关上窗,转身便见昭昭一骨碌爬坐起来,揉着眼唤道:“妈妈,我想上厕所。”
“稍等一下。”邱秋飞快换上衣服,穿好鞋袜,抱起昭昭,扶着楼梯,小心地朝楼下走去。
跟族长、叶大虎打声招呼,抱着人去了后院。
将昭昭在茅厕门口放下,递了张粉红的卫生纸给她?,“去吧,妈妈在外面?等着。”
厕所昨天下午刚清理打扫过?,一早表舅妈点上艾草给熏了熏蚊虫,昭昭一身轻松地从厕所出来,彻底清醒了,“咦,妈妈,你?看舅太公?家种的天麻、杜仲、金银花、七叶一枝花,长得真好啊!”
是呢,跟他们家一样,也?在后院种满了草药。
昭昭伸手?摸了摸七叶一枝花小小的果实:“妈妈我还没见过?它的花呢。”
“回头跟你?舅太公?要把种子?,找个花盆自己培育试试。”
“好啊。”
早上的山里还是蛮凉的,昭昭下来没换衣服,身上是睡觉穿短袖短裤,邱秋见她?胳膊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催促道:“好了,赶紧上去,换身衣服再下来玩。”
昭昭张手?:“妈妈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