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犁
瑛王笑中透着爽朗:“你我亲兄弟,互相关心应该的。我开府,因怕扰你休养,便没请你。你开府,我也没去多打搅。现在你大好了,改天为兄细心置备一桌,请你到府上,咱们兄弟叙叙。”
“二哥费心,现惭愧。”
瑛王瞟了眼走远的冠文毅,有意说道:“既然身子好了,你也别再整天窝在王府,多出来走动走动。父皇给你赐了婚,你还没见过冠南侯家闺女吧?”
全一副长兄调调,封卓现听着不喜,面上佯装羞缅:“冒然上门,太唐突了,得先下帖子。”
“瞧你这样,为兄是真放心了。江太医不错,没辜负父皇看重。”
两皇子太和殿外往来,在皇帝回到乾雍殿不过一刻便知晓了。拿着本折子,陷入沉思。
片刻后,寂静的殿里响起一声叹息。伺候在旁的宫人,立时下跪。皇帝批复完手中折子,搁下朱笔,后倚靠着龙椅。过完年,就四十又八了。虽因他尚昌盛,朝上暂没有议储的声儿,但为大雍江山计,有些事自己不得不考虑起来。
“方达,去把小八叫来。”
“是。”
皇帝手指轻捻着椅把上的龙首。沐宁侯府主张释兵权,还推举了镇国公接替孟固镇守悠然山,确让他安心不少。
方达来请时,封卓瑧已知早朝事。早在父皇为四哥赐下一门好婚事时,他就预料到四哥不会再继续“病”下去。后来有人把主意打到母妃身上,母妃又推了一把。只没想到他四哥连年都等不及过,就将好消息公之于众了。
不错,人好好的,总比一直“病着”强。
随方达到乾雍殿,才受父皇考教过,封卓瑧就见御前侍卫黄文林捧来一沓契书。
这些都是朗谢两家卖出的产业,还真不少。皇帝冷嗤,翻完将契书推至一旁:“方达,送去喜燕胡同,让云修撰家的先挑。挑中的,按和盛钱行收来的价出。”
“是。”方达示意侍卫拿上契书。
出了乾雍殿,走了不大会,黄文林瞄了一眼左前方,小心翼翼地问道:“方公公,要是云修撰家的全买了怎么办?”那皇上岂不是亏大发了?
“不会。”方达轻眨眼:“都是有分寸的主儿,干不出蠢事。”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努力。
第66章
腊八一过,京城的年味就浓了。云府给邵关府亲朋的年礼,十一月二十七才上路。这将过去几日,三泉县老宅回礼便到了。还真不少,有十二车,每车都压得实实在在又摞得高高。进了喜燕胡同,引得不少注目。
“商户也有商户的好,瞧瞧,这谁不羡慕?”一抄着两手的宽脸婆子,站在窄巷子口,两眼不眨地盯着那些哼哧哼哧的马车。
边上簪着根金累丝花簪的妇人,一脸和气笑:“你也别酸,商户怎么了?人家与槐花胡同那高门可是正经的亲家。”不像你闺女,肚子恁大了,还只是个通房。
“你不酸,就别见天地领着你那小丫头杵二太太跟前献殷勤啊。”宽脸婆子收回目光,冷瞟了一眼妇人,转身往巷子里。槐花胡同门有多高?她姑娘再是个通房丫鬟,那生下的也是瑛王妃嫡嫡亲的侄子。
跟车的云麦,屏息竖着两耳细听外头动静。京里东城贵地,他也是头次踏足,还坐着马车去的是一府正门。虽说是亲侄府上,但仍不免紧张。
陪着一道来的云崇西,倾身靠近他爹,压着声道:“这里离皇宫也就几里地了。”
皇宫啊,天子住的地儿!云禾两眼铮亮,不敢多想,手紧抠膝盖骨,强压着怦怦直跳的心:“年根了,家里小子都跟着发燥。也不知我离家,他们少了管束,课业上会不会松散?”
“不是还有爷他们在吗?”
“你爷岁数大了,精神头不足,哪有我看得牢。”云麦越想越忧心:“咱们送完礼别耽搁,赶紧回去。”一族不能只靠一根苗撑,不然挑高的门楣迟早塌下来。
云府乐和堂,云禾抱着懒洋洋的黑猫站在后罩房那,想着倒腾间暖房,学亲家屋里头那般养几盆花。门房来禀,说老家来人了。他立时将猫放下,快步往外院。
外院会客厅,茶才上,云麦、云崇西还未来得及沾沾嘴,就见来人,立马起身。
“老四。”
“四叔。”
“三哥、崇西。”远香近臭,说的一点不假。云禾这会可比在三泉县热络不老少,连摆手让他们坐:“我昨晚还在掰算日子,不想你们今儿就到了。”
“也是怕下雪。”见着兄弟,云麦也高兴,少了两分局促。青哥儿现是官身,又处天子眼皮子底下。给京城的年礼,家里早备好了。但官家讲究多,老宅各房当家的都是崇青长辈。不等到京城的礼,他们也不好启程,就怕到了京里,崇青的礼还没发,那不是闹闲话吗?
云禾不知他三哥的心思:“爹娘和大伯身子怎么样,家里都还好吗?”
“好好,都很好。”云麦道:“今年你们不在,府城、县衙也给老宅送了礼。咱们按崇青高中状元那会的例办,添个一两成回礼。爹让你们在京里安安心心,家里不会行差。”
“都好就好。我着人去翰林院…”
“别别别,”云麦忙拦到:“都是一家人,来来往往,无需去特地打扰崇青。等他下值了,不是就能见到?”
“那我让愈舒过来见个礼…”
“不用。年底了,崇青媳妇应有不少事要忙,让她忙。待晚上崇青回来,他们两口子一道见个礼就行了。咱们兄弟现在坐着喝喝茶,说会话。”云麦将老四压坐椅上,又摆手让崇西去帮常河卸年礼。
“京里居大不易。年礼也没备那些虚的,全是一些布匹绸缎、皮子、山货等等。你们不在三泉县,大伯跟爹商量了,咱们老宅也备了份给沐宁侯府的礼。你一会看看,合不合适?”
“好。”只要不是妄想,云禾都挺好说话。
云麦坐回自己的位上,端茶喝了两口,他这有件正经事要提:“你还记得邵家元娘嫁的那大户吗?”
“襄州吴氏。”这云禾当然记得,吴氏在京里的府邸与自家就隔着一条胡同。
“吴家好几房女眷都挪来京里了。”云麦眉头紧锁:“家里老少几个聚在一起计较过,觉得吴家八成要回京,重塑他家在诚明皇帝那时的强势。”
离得这般近,云禾哪会不知吴家女眷来京的事儿。只是说吴家要回京复兴…他们不是早就回了?那个胡子苍苍的礼部尚书吴岂仁,正是吴家现在的当家人。
“别在家瞎琢磨。京里的水深,咱们这些眼仁小的,根本看不透。”
云麦啧了一声:“什么瞎琢磨?你得让沐宁侯爷和青哥儿小心提防着。他们家站的是瑛王,如此大变动,之后肯定安分不了。”
“这个…”
“老太爷,”门房提着衣摆,急匆匆来:“皇上身边的方公公来了,说是要见夫人。”
皇…皇上身边?云麦愣住了,一时没回过神来。云禾连忙起身:“快请。”
方达进了院,笑嘻嘻地拱手向迎来的二老:“扰到老太爷了。”伺候皇上几十年,圣心自个也能摸着稍稍。不论八皇子,单就云修撰近来的行事,也足以叫他拿出份客道来。
“方公公,快请进屋用茶。”云禾紧着心作请。跟在后的云麦,举止有些僵硬。
“今日就先不用了。咱家来,是奉命送些东西予云夫人挑拣,一会还要回宫复命。”
闻言,云禾立时就明白了。打和盛钱行压价收朗谢两家的产业时,记恩就惦记着。知道怎么回事,他这也无需打点,送一行到二门。
青斐院,常汐刚把老宅的礼册子拿进正堂,守门的婆子就急急来报,说宫里来人了。
“好事儿。”温愈舒接过递来的册子,放置榻几上,起身由着姑姑整理衣饰。确定体面后,移步出了正堂,到院门那候着。不过半刻,人便到了。
虽云修撰尚未请封妻子,但方达还是拱了一礼:“给夫人问安了。”皇上可是叫过这位“小表妹”,他可不敢含糊。
“有劳方公公走这一趟了。”温愈舒福完礼,请一行入内。
寒梅园中立,四方花木护。虽冬日里少颜色,但这院子不乏雅致,一瞧就合了云修撰那身清越。方达随着进到正堂,喝了半盏茶,言语了几句,就示意黄文林将那沓契书送上。
“云夫人瞧瞧有没欢喜的?皇上说了,和盛钱行什么价收来,就什么价给您。”
“愈舒谢皇上隆恩。”温愈舒深福一礼后也不推拒,从容大方地翻起那沓契书。东城西城的宅子都有,相中两处。
一处四进的宅子,带两小花园,就在前头芳华街,要银五千六百两。一处五进的宅子,在西元胡同里,挨着败落的辅国公府,离喜燕胡同也不算远,马车两刻即到,要银七千八百两。
两处宅子,温愈舒都知道。迟疑了稍稍,择了西元胡同那处五进的。若非辅国公府出事,这占地近十亩的宅子不会下一万三千两银。别人嫌晦气,她不嫌,将那契书放于一边,接着看铺子。
铺子,她心里早有想要的,不一会便找到了,芳华街靠近洞子口那连着的两间。庄子,京西郊有一处二十顷的,正合她意。
方达见人归还剩下的契书,不禁瞥了一眼黄文林,腹诽道:“这就是大妇的分寸。”云夫人是手头紧只能买下四处吗?当然不是,人家是知“足”。
温愈舒算计了下,一共是三万六千七百两银,让常汐开箱取三万七千两银来。
两刻后,方达哼着小调出了云府,体面人就是懂事,怎叫他不欢喜?这厢才离了喜燕胡同,王氏就进了青斐院,见儿媳妇正高兴,不禁笑道:“看来是买着好的了。”
“娘?”温愈舒忙下榻迎:“您怎么来了?”看了一眼跟在后的婆子捧着的红木盒子,心里有了猜测。扶着婆母到榻边坐,奉上茶。
“宫里来人,你爹送你三伯去客院歇息后,回了乐和堂就在屋里团团转。听说宫人走了,便立马催我过来看看。”当家的尽瞎操心,王氏伸手拿了婆子捧着的红木盒子。
温愈舒见婆母把盒子推向自己,精怪道:“娘是想贴补我吗?我可不要。”也不去开盒子,将之推回。“相公的身家都在我这,我若是再收您这份,他该要查我账了。”
娇娇的,王氏听了不禁发笑:“你这孩子!我给你的,他还能有啥说头?”
“那也不成。你实在要给,就给他。反正这个家里,我拿银就只从他那拿。”温愈舒心里甜蜜,露了小女儿作态。
打记事,她就从未像今日这般安定。曾经,她以为自己并不多在意,但就在刚刚拿着夫君交于她的那些银子,买了属于他们小家的产业时,满眼里繁花绚烂,美极了。
都这样说了,王氏能怎么办:“行,那娘晚上给你相公,让你相公转手交予你。”儿子夫妻和睦,她乐见。
晚上,云崇青陪三伯父子喝了几盅,关心了番老宅各房,又说了会子话,戌时正回了青斐院。洗漱好,进去里间就见平铺在床上的四张契书,不禁弯唇,走至妆奁前,帮媳妇绞发。
温愈舒看着镜中的他们,心中荡漾,清醒着放任沉溺。
紧贴着妻子的背,云崇青能感受到她的骚动,抬眼望去,两人神光在镜中相撞,顿时缱绻。忍不住低下头,用力亲上媳妇的颊。
温愈舒笑开,抬手,指插·入夫君的发,不让他离开,歪头贴紧。云崇青将人整个纳入怀里,深嗅她身上融合了他气息的馨香。爱极这份情浓的又何止愈舒?他亦是,将人抱起,走向床榻。
才着床,温愈舒就一骨碌滚往里,爬起,小心将契书收好,再张开双臂向站在床边笑看她的夫君:“来吧。”
佳人之邀,云崇青怎敢不从,故意朝着她的怀压了过去。笑闹一团,只片刻,烛光抖擞,娇咛酥骨…
作者有话说:
明天再来。
第67章
云麦父子在京没多留,次日与云禾拜访了沐宁侯府便打道回三泉县了。大理寺对朗谢两家的审查愈加细密尖刻,督察院冯大人依旧频繁往大理寺。
谢朗两家赶在小年前一天交足了金,只大理寺仅放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朗羡、谢如亦等是一个都没放。腊月十六,朝廷封印。也是天公疼惜,当晚就刮起了西北风,呼呼啸啸直至凌晨才歇。
白雪飘飘,悄然临世。小风轻抚寒凉,带起点点冰煞,趴落窗棂,窥探屋内冷暖。灯盏低迷,昏昏黄黄。床帐里夫妻贴合,睡颜酣甜。
天地变色,四野茫茫。早起劳作的人,缩头缩手,哆哆嗦嗦,吐着白雾低骂:“这鬼老天要冻死人!”
有几日未练剑的云崇青,没有留恋娇妻暖被,寅时正就提着剑去往槐花胡同。黑靴踩雪,没入半尺。静谧的巷里,咯吱咯吱。沐宁侯府门房已挑灯等候,见着影,管事迎上去:“给舅老爷问早安了。”
“你也早。”
“大少爷正等着您。”
云崇青弯唇,三日前他与凛余就约好了,之后一月一起练功,三日一斗。如此甚好,翻过年编完《汇思》,他便要下放。与凶恶搏,虽多是费心计谋,但拳脚上也不能弱。
侯府前院石亭里,正打坐的沐凛余睁开了双目,扭头看去,见崇青舅舅带了剑,心一动,不言语,起身抬脚一踢。一旁竖立的长戟立时飞起袭去,人紧随之后。
云崇青见状,拔剑相迎,瞬间缠斗到了一块。戟剑撞击声连连,两刻不绝。沐宁侯领着沐晨彬、沐晨焕到时,二人仍僵持不下。瞥了一地残雪,静观切磋。
避过一剑,沐凛余转腕,泛着寒芒的长戟直逼云崇青门面。云崇青后撤,剑划地翻身而上,戟贴着衣刺空。剑凌空横扫,断了雪沙,冰冷的尖峰掠过喉。沐凛余双眉一紧,刹足收兵,抬手摸颈,冰凉还在。他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