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坞
有白发苍苍的老者叫住叔孙通:“通啊,你说这是谁出的点子,谁负的责?”
叔孙通忍着脚痛,恭敬回答:“是梁王殿下出的点子,张不疑张侍中负的责。”
老者:“……”
老者怀疑自己耳背了:“你再重复一遍。”
叔孙通感慨道:“梁王殿下向陛下借人借地,正是因为此事,所研制的纸张,实则是献给太后的孝心。留侯世子也颇有其父之风,师伯,您觉得呢?”
老者震惊:“梁王他——”
叔孙通:“梁王他很快就要过五岁生辰了。”
老者:“…………”
这可真是英雄出少年,也出童年。
这厢,学术圈动荡不歇,收到草纸以及附赠说明的儒门大贤面红耳赤,堪堪没有气晕过去。
叔孙通就差上门和他唠嗑,说:“师叔啊,您说梁王不务正业,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哦。”
那厢,向皇帝进谏“梁王扰民”的潜邸大臣,则是又羞又愧,恨不能用自尽来洗刷耻辱了。
陛下没有责骂他,而是遣人将白纸摆在他的案头,这叫他要如何做人,日后如何进宫议政?
他不懂这叫兄长的暗中炫耀,也不懂这叫打脸诛心,此时后悔如潮水般涌来,伴随着指数性增长的警惕,重重敲在他的心上。
一个悚然的念头冒出,梁王多智近妖,对陛下来说,真的是喜事吗?
陛下非但没有提防幼弟,也没有抹去梁王的功劳。长此以往,若纸替代竹简,梁王将会俘获天下读书人的心,岂不是……岂不是……
他摇摇欲坠,面色惨白,捧着御赐的白纸像捧着烫手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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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宫外炸锅的时候,梁王殿下终于醒了。
他慢吞吞地起床,洗漱,穿好衣裳佩好迷你剑,怀揣着对庄园的憧憬之心,幸福地迈出卧房。
入眼便是奋笔疾书的吕禄,刘越眨眨眼,睡出红痕的面颊写满欣慰。
他安安静静地往膳室走,不欲打扰勤奋的表哥,走到僻静的拐角处,步伐停了停,像是踩上了什么东西。
刘越垂头一看,是一张折叠的白纸。
不知是谁掉落在这里……灰黑色的眼睛充斥大大的疑惑,他俯身捡起来,展开,其上用小篆写着四个大字——“五年学武”。
“五年”后面,原本跟着“教学大计”,似是书写之人不满意,又把它划了去。
笔锋并不圆融,满是锋锐的气息,刘越彻底呆在了原地。
第62章
刘越沉默地站着, 不明白为什么会突兀地出现一个“五年练武”,加上前面划去的字迹,应当是韩师傅的手笔。
让他害怕地想起便宜爹主导的五年计划, 虽说被可亲可敬的太傅兼养生友人否决了, 但雁过留痕, 曾经深深地震撼了他的小心灵。
梁王殿下在与武师傅真诚交谈, 还有膳室用膳两个选择中纠结, 一秒, 两秒……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摸摸肚皮, 有些瘪,饥饿的感受悄悄弥漫。
刘越凝重地叠好白纸, 藏到衣襟里,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有什么事,吃完再说好了。
半个时辰后。
寝宫后殿的竹林里, 彭越收好热身的铁锤,奇怪地问韩信:“韩兄, 你那张动过笔的纸呢?”
都赖他们天才又聪明的大王, 而今不必用笨重的竹简书写计划, 彭师傅不知从哪顺来了笔墨, 怂恿着韩师傅试一试。
于是大标题一挥而就, 只经历了一次涂改。
写完发现纸张不见了,莫不是从袖口滑下,掉在哪个角落了?
韩信拧眉, 只说不知。
彭越挠挠头,随即不再去管。
他和韩信商量:“要叫少府打一个铁锤,轻一点, 小个一点,给大王练武用。”
又喃喃道:“刀枪戟也要准备……”
一想到五年出师的梦想,彭师傅就亢奋,尽管喃喃,音量并不小,不多时,就被竹林钻出的小脑袋听见了。
刘越吃得肚皮鼓起,眼睛渐渐睁大,万万没想到一日过去,武师傅们竟快进到如此恐怖的进度。他不敢置信,迅速挪到彭师傅跟前,仰起头软软道:“师傅,我们的计划怎么又变了?孤说过不学锤。”
要是从前,彭师傅定会被可爱得云里雾里,再被刘越声东击西,询问如何灭亡匈奴的请教打击,两眼变为蚊香圈,再也想不起他的铁锤教学。
现在不一样了!
彭师傅是有纸张傍身的彭师傅,他底气十足。
大王更是经受住检验的天才神童,坚定的信念带给他满满的信心,再不容易被忽悠了。
彭越选择性地略过那个“孤”字,这还是大王第一次在他们面前用,仿佛一个有力的反抗武器,能给自己增添许多气势。他一脸骄傲疼爱,笑呵呵地说:“大王能想出‘纸’这样的好点子,让天下人震掉眼珠,我们学武也不能落后。放缓进度就是浪费天资,让人听着多心痛哇。”
他也知道刘越年纪尚小,喜爱吃与睡,说罢再三保证,不会影响大王的爱好,毕竟拔苗过度的坏处,人人都知道。
虽然是天才,那也要小心呵护,总而言之一句话,把课堂变得高效,样样落实才是正理。
韩信赞同颔首,英俊面容是与彭师傅如出一辙的自信。
刘越:“……”
眼前浮现红彤彤的四个大字,谈判失败。
胖娃娃悲伤地想,都是自己的恶报。
一步错,步步错。因为心疼母后,他选择了造纸;为造纸选了张不疑当负责人,从而为错误的选择付出惨痛的代价。
总结下来就是,他不该心疼母后——刘越一呆,不对呀。
他换了个思绪。
都是因为表哥抄写《厚黑学》,向他哭唧唧地抱怨竹简笨重,梁王殿下恍然,没错,这才是一切的源头!
正在誊抄的吕禄重重打了个喷嚏。
为什么心口有点发凉?仿佛一股鲨气缠绕住了自己。
不得不说,这白纸太太太好用了。虽然写多了有点酸,但和第一遍抄写的酸痛不可同日而语,吕表哥给自己加油打气,一边羡慕地想,大王好像还没有醒。
他低头,瞅一眼抄写的内容,随即扭开头,重新拿笔蘸墨。
生动诠释了什么叫万字丛中过,片叶不留心,吕禄啧啧感叹,厚黑学这个题目还挺别致。
……
一大一小两个造纸天才的故事还在发酵,张侍中回宫领赏的时候,发现今时往日再不一样了。
夸赞,祝贺与谄媚接踵而至,张不疑霎时成为万众瞩目的中心。
作为侯府二代,他自然学过交际的艺术,但自从打开科研的大门,他蓦然觉得,把精力花在交际上,是对造纸这个重任的浪费与亵渎,是对大王期望与信任的辜负。
他才找出了一种打磨原料,如今的白纸尚有黄斑,不能完全地消除。在纸张没有问题的基础上,如何节省人力,这些问题都等着他探索、改进,时间紧迫,大王还说要他在少府挂职,指导官方作坊的成立呢。
他逃也似的回到留侯府,发现还是家中清净,霎时漫上感动。
父亲不问朝政,是多么明智的一个决定,人们都已经习惯了留侯的宅,不会没眼色地上门拜访。还没感动多久,门房自豪又恭敬地领他去了外屋,那里堆着如山的拜帖,发起人有同辈的彻侯世子,还有表达敬慕的年轻人,以及诸子百家的大贤。
门房暗想,若是世子同意,送来的就不仅仅是拜帖,而是丰富多样的礼物了。
张不疑:“……”
对于递拜帖的众人而言,谁敢进长信宫与梁王殿下套近乎,除非与太后亲近的近臣,还有教导梁王的师傅们。
虽然留侯为他们所敬慕,同样不敢贸然打搅,但两相比较,众人还是选择了张侍中,以热情的姿态冲破勇气,递拜帖来留侯府。
张不疑察觉到了压力。
回到厢房一问,父亲还在睡觉。
辟疆也在,没有前去书院就学,张不疑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想与二弟叙叙话,谁知二弟欲言又止地看他,整个人仿佛暴雨蹂躏过的小草,既幽怨,又蔫哒哒。
张辟疆艰难开口:“大哥,弟弟也要为封侯努力了。”
日后是从军好呢,还是曲线救国,如曲逆侯那般,先谋文职再转型?
张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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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预料到了留侯府的热闹,翌日,太后陛下皆是发话,说张侍中年少善研,不该为外物叨扰。众人明智地派遣仆从收回拜帖,心下可惜一瞬,又觉得是该这样。
谁叫留侯世子太过年轻?放在从前,真是想都不敢想!
他们多数人想要求纸,还有少数心思灵活之人,瞄上了造纸术。
不知少府究竟是怎么个章程,按太后陛下的意思,允不允许私人造纸?
为恢复凋敝的经济,大汉立国以来,轻徭薄赋,休养生息,并没有对盐铁等日常物资进行垄断,而是还利于商,还利于民,唯有制钱掌握在中央手中。
聪明人能够敏锐地察觉到,纸张有成为日常物资的潜力,其中便有辟阳侯府一位姓朱的门客。
自从新帝登基,皇后成了太后,辟阳侯审食其也从椒房詹事升为长信詹事,成为朝堂的大红人。无数人想要巴结他,或是请他在太后面前说一句好话,若是成了,不亚于登天之梯!
朱姓门客给主人进言:“太后最信任您,梁王殿下亦然,君侯不如进宫一趟,询问太后造纸之权。君侯并非出于私心,而是替太后、陛下做事,若有得利,只留几成给侯府,到那时……”
审食其心弦一动,到那时想卖几钱,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长安以及周边,应当为少府所控,各个诸侯国可就不一样了,尤其是燕、代偏远,谁能管的着?
他看着桐木制成的桌案,觉得其上还缺一个金炉,俊美的容颜当即扬起笑容。
“我这就求见太后。”
长安热闹的大道上,辟阳侯府的车架缓缓前行。面对贵人车架,百姓们都往一旁避让,就在此时,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男孩歪歪扭扭,似再也没了力气一般,软倒在了路中央。
“君侯,有人拦路……”
审食其微眯眼睛,不可思议地掀开帘,弯腰走出来,往前方看了看。
他正急着往长信宫去,谁敢挡辟阳侯府的车架,怕不是活腻了。他冷笑一声:“对彻侯不敬,该当何罪?拖到一边去,赏他五十鞭,扭送廷尉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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