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拾柳
李珠芳拼命挣扎不止,只是她的力气又怎么能跟一个精壮护卫比。半晌过后,终于一动不动,瘫软在地。
一个护卫伸手探了她鼻息,冲祈彦点了点头。
祈彦神色始终不变,微微颔首,转身便走。
出了大宅,他冲后面跟着的几人挥了挥手。
几个护卫皆知眼前这位少爷,虽然年少,却是小小年纪便能孤身反杀四个悍匪的狠人,是以对他不敢有半点轻慢。见他手势,当即便停在了他身后。
祈彦驻足停步,看着远方霭霭群山。
方才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已经卸下,他此时神情一片漠然。
母亲总是心善,觉得将李珠芳赶到庄子里便万事皆休了。
可他不会忘记她带给母亲的羞辱。
罪魁祸首他动不得,也就罢了。可这样的歹毒之人,他怎能看着她安度余生?
幸好有他在,他自会护着母亲,不叫母亲为这些糟污事操心。他已经大了,会保护母亲,不会再叫旁人欺负自己母亲。
至于祈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说出那些话,只是为了刺激李珠芳。别说母亲不会允许,便是他自己,也不屑于朝一个孩子下手。只要他安份守已,不生事端,区区一个祈晟,他还真没有放在眼里。
解决了一个鲠喉之刺,祈彦却不觉得松快。
母亲温良淳厚,也一直希望他能成为一个品性高洁,性情端方的君子。
可惜,他身上终究流着一半祈家的血液,骨子里天性就是自私狠辣。
他终究没办法成为母亲所期望的温润君子。
不过没有关系。
他只需要在母亲面前做一个好孩子就可以了。
待祈彦一行人回到祈府,恰适遇上祈瑱下朝回来。
祈瑱瞟了他一眼,道:“今日怎的没有去上学?“
祈彦先恭身行礼,然后方道:“今日跟夫子请了假。出去走了走,见了些乡野风光。”
他顿了顿,又道:“父亲若得空,也可出去看看。”
自上回祈彦死里逃生回来,一夜之间仿佛成长了许多,虽然在程嘉束面前还是撒娇卖乖,与以往无异。但对着祈瑱,成熟稳重间,却又多了几分疏离警惕。父子二人的相处模式,不知不觉便有了变化。
祈瑱不再当他是稚龄儿童看待,家中有事,渐渐会找他一起商议。与幕僚议事,也常常叫他在一边旁听。
听了祈彦这话,祈瑱不置可否:“也好,得空了我和你母亲一起也出去走走。”
祈彦不再说话。
父子二人外头行事,极有默契地都瞒了程嘉束,她对此是一概不知。搬一次家,其间繁杂琐碎之事数不胜数,程嘉束也无暇他顾。
回京已有月余。这一日,杏姑来报,杨货郎来了,想过来向夫人请安。
程嘉束心中早有盘算,闻言便叫石栓将杨货郎带到外院小厅见她。
杨货郎此番再见程嘉束,不知是不是被这侯府富贵所慑,再不复从前的熟稔随意,反而很是局促不安,上前便先行了大礼,程嘉束赶紧让石栓把他扶起来,安排坐下,这才问他:“我记得你说过有个哥哥,在京里是做中人的?”
杨货郎低头,结巴道:“是,是的。小的叫杨得喜,小人的大哥叫杨得旺。在京里做中人这一行,差不多也有十年了。大哥他脑子灵活,识得的人也多,比小人有本事。夫人若是有事,只管吩咐就是。”
程嘉束道:“我确实有一事。我呢,想寻个铺面,开个小店。想劳烦你大哥帮我寻个合适的。”
杨货郎便问:“不知道夫人这铺面是要做何营生?”接着解释道:“不一样的生意,对铺面的要求便不同。”
程嘉束想想道:“杂货店吧,店里就卖些日常用品、零杂碎西的东西。只是虽然如此,铺面也不可太小。”
她开这个店,本也不是为了挣钱,只是想多个跟外界交流的渠道而已。
在祈府,这府中上上下下都是祈瑱的人,她没有一个可靠心腹。便是杏姑,石婶这些人,归根到底也是拿着祈瑱的月钱,不是她自己的人。
祈瑱想让她知道什么消息,她就只能知道什么消息。她不喜欢这样,她必须在外面也有自己的眼睛耳朵。虽然未必就要做些什么,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杨货郎得了程嘉束的吩咐,自然要回去跟自家大哥杨得旺商议。
兄弟二人脑瓜都不差,合计了一下,觉得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这可是侯府的夫人,若是把这个活计办好了,后头自然有大好的机会等着他们兄弟。
故而杨得旺十分地上心,几天之内便将京城跑遍了,又找了同行问询,务必要挑出最合适的给程嘉束。
他是个办事老道的,寻了两三个合适的铺面,方去拜会了程嘉束,将寻到的几个合适的铺面一一拿给程嘉束看。
第101章 程嘉束初入社交圈……
程嘉束最终选择了一个东城与南城交汇处的铺面。
京中西城居住的都是京中显贵,熙宁侯府便是在西城。东城则是些普通官吏及富裕人家。南城居住的则大部分是平民百姓了。只越往南去,地势越低,环境便越是脏乱。反倒是南城与东城交汇地带,无论环境还是人流,俱都可以。
程嘉束选的铺面所在的这条街道,茶楼洒馆都有,平日里人流旺盛,却又不似西城东城地界的铺面价格昂贵。若是只开个杂货店,这个位置倒是合适。且杨得旺寻的这个铺面,后面还带个小院。前头铺子做生意,后面还可以休息,十分地方便。
当然,价格也不低,铺面加一进小院,总共要八百两银子。这个价格,便是在东城中间,也能买个铺子了。
不过也幸好程嘉束如今手头很是宽裕。且不说在祈瑱早将她的嫁妆单子给补齐了。回到京中之后,便又给她添了许多。
便是她历年攒的私房,被祈瑱搜走之后,也是翻了倍补给她。
她的私房也就千余两银子,大部分是换成了金叶子,缝在了背甲里,另外一些换作了银票,缝在外衣的衣角里。只留些散碎银子并一贯钱,装在包袱里。
那晚她与彦哥重回别院后,祈瑱几乎是不错眼地盯着她。她无奈也只有他的面更衣。
祈瑱那双眼睛何等毒辣。她刚将背甲脱下,祈瑱便发现有异,然后拿起背甲一拎,当即便气得笑了。
于是她那日的衣着包袱便全被搜走,再不见归还。也不知道祈瑱看到她与彦哥儿的户牒路引是什么神情。只是后面祈瑱又给了她三千两银子,算是补偿她那件背甲,倒是叫程嘉束无话可说。
如今花八百两买个地段,大小都合心意的铺子,于程嘉束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当下就拍板定下,交了银子。至于后面契书之类,便全交给杨得旺去办了。
便是打理铺子的人手,也是现成的。便交给杨货郎了。前面铺子卖些小杂货,后面的小院便可以让杨货郎带着妻儿一家子住下。
杨货郎感激涕零,知道这以后就是自己安身立命之所,十分地上心。待铺子过了户,签了契后,不过半个月便开张营业了。
程嘉束对这个反而不太在意。侯府不缺铺面,程嘉束也不缺人跑腿。但是有了这么个属于自己的小铺子,程嘉束便有了侯府之外的消息来源。
此外,程嘉束还有别的考量。只是此事着急不得,需要找个既可靠,又有能耐的人才行。程嘉束还需慢慢观察才能决定。
她这阵子事情着实太多了。府里的事情刚刚理顺,祈荟年又带着她置办衣物首饰。毕竟裴夫人如今“病了”,要潜心休养礼佛,以后人情往来,都得她这个熙宁侯夫人出面。
她自嫁入祈家,十几年未曾在外露过一面,如今既然回归,自然要风光体面才是。
祈荟年便介绍了相熟的裁缝绣娘。固然这些豪门大户自家都有绣娘,但也难免有些个时新花样子,是人家绣坊的拿手绝活,这些花
样子,也只能专门请外面的绣娘定制了。京中这样的绣坊还不少。程嘉束对此一无所知,少不得要靠祈荟年这个京中贵妇跟她一一介绍。
另外头面首饰,京中最好的首饰铺子是哪几家,各自的风格特点如何,背后又是谁家的产业,这些祈荟年都是如数家珍,真是给程嘉束长了不少见识。
这些时日,两人来往频繁,倒叫程嘉束对这个大姑姐很生好感。无论过往如何,毕竟两人立场不同,又无交情,不能过多强求。但现在祈荟年待她也算诚挚。祈荟年主持中馈多年,她作为安国公府世子夫人,家族庞大,事务繁杂,不是祈家人丁稀少的侯府可比。
有时见程嘉束处理家事时不决,便指点两句,叫程嘉束获益匪浅。且祈荟年见程嘉束不嫌自己多事,反而诚心受教,心里也欣慰,很是喜欢程嘉束这大度不扭昵的性子。
如此几番来往,二人相处倒颇为得宜。
祈荟年不免心生感慨,私下里对着祈瑱道:“弟妹性子温和大度,又很会教养子嗣,彦哥如今这么出息,也多是弟妹的功劳。我瞧着她对你也很体贴细致,并不计较你从前做的那些混账事,也是个贤惠人。只可惜母亲就只是扭着性子,看她不顺,唉。母亲倘若多顾着自家,别一心想着舅舅家,一家人也不至于此。”
祈瑱正端着茶盏轻啜,闻言“唔”了一声。
束娘性格疏朗,不拘小节,大姐也是个爽利干脆的性子,两人能说到一块去,祈瑱也不意外。
祈荟年又道:“今日我去见母亲,母亲说你不教她见晟哥儿,是怎么一回事?”
祈瑱神情冷了下来,道:“母亲说李氏被束娘害了,叫晟哥儿以后替她姨娘和祖母报仇。”
祈荟年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她实是没想到,时至今日,母亲还如此糊涂,。
其实裴夫人如今消息闭塞,并不知道李珠芳已死的消息。但是瞧如今这情势,李珠芳还能落着什么好?她深恨程嘉束母子,儿子又靠不住,自然指望自己疼爱的孙子将来能替自己出气。
只是在祈荟年看来,此举实在愚不可及。祈彦是个什么样的孩子,祈荟年是跟裴夫人说过的,小小年纪就能只身灭了四个歹徒,可谓有勇有谋。
而晟哥呢,自小被裴夫人娇养着长大,九岁的孩子了,还离不得奶娘身边,身子骨又弱,每天季节交替,便要大病一场。这么个孩子,拿什么跟彦哥儿争?
可是裴夫人厌极了程嘉束母子,只恨不得将她娘俩除去,却不会去想,晟哥儿得罪了彦哥儿,又有什么好处?
以前看着晟哥儿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虽然体弱了些,但也乖巧可爱。富贵人家娇养的子弟大都如此。可人就怕对比,跟祈彦一比,便登时成了娇花一朵,懦弱无能,又没有主见。
有祈彦这么个长兄在上面压着,祈晟这辈子都休想出头。这一点,姐弟二人心知肚明。偏生裴夫人至今仍然看不清形势。
祈荟年叹了口气,实在不想再提母亲了。糊涂一辈子的人了,再想她改,也不可能。如今也只能好生养着,教人看着,不让她再生事。不然还能如何?
想想晟哥儿算是废了,以后也不会有出头之日,弟弟膝下如今也只有彦哥儿一个顶事儿的,子嗣着实是太单薄了些,不由道:“如今府里也算安定下来了你如今膝下只有彦哥儿一个,也不像样子。还是不拘男女,再跟弟妹生几个孩子才好。便是妾室,也可以再纳一两个。束娘本来就贤惠,再者刚回府里,恐怕也没有心思管你这些事。”
祈荟年也是以常理揣度,程嘉束好容易从别院被接回京城,小意巴结祈瑱还来不及,又岂会管他纳妾的事。
祈瑱看了祈荟年一眼。大姐可真敢说。束娘至今对他不过是面子情,遇到事了,说捅就捅的,再去纳妾,那这辈子休想她回心转意了。
只是孩子这事确实说得不错。束娘从前在别院,不肯生孩子也就罢了,如今都回到侯府了,总该愿意生了罢?若能再有个弟弟,将来也是彦哥儿的臂膀。于是点头:“知道了。”
祈荟年知道弟弟的脾气,知道他上心了,也不多说,又道:“再过几日,便是光禄卿蔡大人夫人的寿辰,我预备带着弟妹一起过去。”
程嘉束既已接起熙宁侯夫人的担子,以后府中人情交际往来之后都得由她撑起。按说,她从前一直对外称在别院“养病”,如今头回在京中贵妇交际圈中露面,该是自家摆宴最好的。奈何自家老夫人如今又在“养病”,也实在不适宜大摆宴席,所以也只有在外头选个合适的时机了。
蔡夫人寿辰便是个好机会。蔡大人是光禄寺正卿,九卿之一,已很有体面了。蔡大人本人亦是三朝元老,资历颇深。他为人又中正平和,在朝中风评向来不错。加之他跟夫人都年事已高,也算是白头偕老的佳话。故而蔡夫人做寿,朝中无论文官还是勋贵,都很愿意去捧场。
国丧已满一百天,京中不许宴饮取乐的禁令已经取消,祈家近日里也收到几张请帖,只是对比之下,蔡家的寿宴是最合适的,程嘉束选在这个日子在众人面前露面的确是不错的选择。
祈瑱点点头:“如此,就劳烦大姐照顾束娘了。”
“都是自家人,谈何劳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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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赴宴的正日子,程嘉束衣着精致奢华,却又不鲜艳张扬,很是符合一位婆母养病的贵妇人的形象。
到了蔡府,便跟祈瑱分开,与已经约好在一旁等着的祈荟年汇合,两人相携进了花厅。
见安国公世子夫人领着一位面生的年轻妇人进来,相熟的人家纷纷相询:“这位夫人瞧着眼生,不知是哪家的亲眷?”
祈荟年便笑道:“这是我娘家弟妹。从前身子不好,一直在别院休养,鲜少出来,故而大家瞧着面生。只是近来我母亲身体不好,不耐烦理事,没奈何只能叫我这弟妹出来撑场面了。”
祈彦遇刺一事,毕竟是发生在郊野,不在京中。也就一两位衙门主官知道,却不曾对外宣扬。是以大家并不知晓裴夫人“养病”一事的内情。
见祈荟年这般说辞,诸人免不了对视一眼,心知肚明:据说熙宁侯老夫人极不喜欢这个儿媳妇,不耐烦见到她,还将人赶到别院。这是婆婆病得不行了,压不住媳妇了,才终于叫她回京?只是虽说裴老夫人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可瞧着眼前这情势,祈家大姑奶奶跟这个弟妹关系倒还不错。
无论心中怎么看程嘉束,可熙宁侯可是新帝伴读,新帝龙潜之时便信重的心腹人物,如今又刚升迁中军都督府指挥,正是如今炙手可热的新贵。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上前,热情寒暄,问她年龄,姓氏等等,气氛很是热络。
众人如此热情,固然是因为她的侯夫人的身份对她多有趋奉。可在场中身份比她尊贵的也大有人在。主要还是旁人对这位嫁到熙宁侯府十几年一直默默无闻,叫人几乎想不起的侯夫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