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让朕来 第1602章

作者:油爆香菇 标签: 穿越重生

  自己与主上君臣缘分也要走到尽头,已经辜负一人,万不可让先主绝了血脉。不管是多大事,若能戴罪立功,消弭危机,自己拼死也要保住秋丞最后血脉,不叫他绝嗣。

  “日后要记得洗心革面。这世道危机四伏,人心之恶犹胜魑魅魍魉万倍。其实,安安稳稳活着就是幸事,总好过颠沛流离,尸骨无存。”栾信叮嘱一番,打算起身面君。

  既是泼天大祸,宜早不宜迟。

  小郎讷讷道:“义父不生气了?”

  “事已至此,气什么?”

  “以往是我误会你,文彦在世时说你淡泊名利,我却不信……若早知有今日……”苗氏热泪又滚下来,给儿子使了眼色,儿子立马心领神会又是两个响头,她趁势说道,“我儿得了郡公,日后必定会孝顺栾君如生父。”

  栾信看着她都没力气说话。

  眼皮浅薄,一个郡公就能让母子干傻事?

  康国民间不知道有多少主上耳目,此事就算不捅到自己这里,迟早也会东窗事发。

  他怒道:“糊涂!”

  不想着亡羊补牢,还想着春秋大梦?

  苗氏柔弱可怜:“……我一个妇道人家,不知朝堂大事,但也晓得利弊。文彦去世多年,沈君能容下我们一家,已经是宽宏大度,突然下旨施恩,必有深意。接下恩典会让栾君为难,但……我儿性命也要紧,又事关一门荣华,便只能厚颜承了这份天恩。”

  用帕子擦了擦泪水。

  “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实在需要它。虽说栾君时时照拂,可总有顾不到的时候……若有个爵位傍身,外人也不敢随意轻视了……”

  栾信的脑子彻底卡壳。

  苗氏说的内容跟他想的南辕北辙。

  “什么天恩?”

  难道不是泼天祸事?

  “不久之前,王庭要加封我儿为郡公。”

  “不久之前?”

  他闭眼,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主上突然加封秋丞长子,怕是知道什么。

  栾信沉下脸色:“你可知为何加封?”

  苗氏道:“自然有猜出几分,这郡公不可能是看在文彦的面子上,思来想去只能是栾君了,更甚者——它本就该是栾君的爵位。于情于理,我们母子本不该领受的……”

  栾信打断她的话。

  “女君可知文彦公之死真相?”

  “他是自尽的。”

  “他是被人诱骗自尽的!”栾信神色严肃凝重,“如此,女君也要当这个说客?”

  苗氏没想到他敏锐到这个程度,好在她也有心理准备,一改刚才柔弱无骨的可怜寡妇形象,起身直视栾信:“此事,我早已知道,但这又如何?秋文彦泉下有知,也只会拍手称快,道一句‘死了多年仍能压过大房一头,畅快’!区区杀夫弑父之仇而已!”

  一句话差点儿将栾信噎了个仰倒。

  “区区杀夫弑父之仇?”

  “难道不是?不是沈幼梨,也会有别人!或许是吴昭德,或许是没听过名字的!你们男人都说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宁死不降多有气节,殉城殉国更是荣耀,那么栾君可有想过妇孺幼子会如何?哪个斩草除根不杀其子嗣?其妻妾能被赏赐给有功之臣当妾室还算善终,若丢下去给将士享乐呢?你是没见过?还是秋文彦他不曾做过?自己赢的时候说愿赌服输,自己输的时候怎么不说愿赌服输了?”

  小郎的震惊不比栾信少。

  也没人告诉他这还隔着杀父之仇啊。

  栾信道:“女君对文彦公有怨气……”

  苗氏咬牙:“何止是怨气?他死了还能替我儿挣一份荣耀,他在九泉之下,不想笑也得给老身笑起来!夫妻一体,我哪里不想跟他共生死?他当年有给我机会?他心心念念的,永远都是赢过大房,赢过大房,何时想起我,想起被他丢下的儿女?他这一生掐尖好强,我跟他吃了半辈子的苦,忍受他的薄情寡义。是他自私自利先辜负的我,是他欠我的!”

  栾信:“……”

  莫名有种感慨,果然是姓苗的女人。

  “你猜去岁我儿高热是怎么镇住的?”

  栾信道:“请了名医?”

  苗氏冷笑:“我去砸了他牌位。”

  高热惊厥这事是真的,砸牌位也是真的,不过两件不相干的事情被她凑一块儿了。

  苗氏适时缓和语气:“我知道你对文彦尽职尽忠,让你接受这些是强人所难,但还请你不要阻拦!这个郡公关乎我儿,关乎子孙后代富贵,文彦经营一生都没能给他的。你说我利欲熏心也好,但这只是一个母亲的私心。所以此事,我只能对你不住了……”

  栾信眸光转向小郎:“小郎怎么说?”

  是他爹,还是他的爵位?

  小郎吞咽口水,避开栾信尖锐目光。

  苗氏护在儿子身前,在栾信二人都没防备的情况下,一把将儿子腰间佩剑拔出,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架势道:“你问他没用!栾公义,你今日要想为你旧主讨什么公道,坏了我儿的好事,你今日前脚踏出去,我们母子后脚就自尽于此!横竖我是卖夫求荣,他是卖父求荣,此事传扬出去母子也不用做人了!”

  要是栾信跟沈棠闹掰,他们母子就要鸡飞蛋打。以前没希望还好,这有了希望又要眼睁睁看着到嘴的鸭肉飞走,搁谁谁能受得了?

  栾信脑子混乱成一锅粥。

  “我——”

  苗氏反手将剑身横在脖颈前。

  小郎咬咬牙:“义父!”

  栾信哪里能想到会是这么个发展?

  苦主母子以死相逼,简直是倒反天罡。

  栾信:“……当真是你们自愿?”

  “难道还是谁亲自授意?老身倒想,可惜男人不争气,没给老身挣来这份荣耀。”

  栾信:“……”

  看这个架势,他不信都不行。

  小郎看他没有退让的意思,心中一狠,也想以死相逼,奈何腰间佩剑被亲娘夺了,义父的佩剑也夺不走,他只能将脖子往前一伸,跟母亲共享一把剑:“义父,您就应了吧。您看,这事儿说起来实在是不体面,咱仨这样僵持也难看。您要是过不了心中那一关,回头父亲再入梦骂人,儿子就去问问他对此事看法?届时,您再考虑其他如何?”

  莫名像三个贩子讨价还价买年猪。

  亡父秋丞就是被称斤论两的猪。

  栾信几乎是被赶鸭子上架。

  “……我应就是。”

  再不应,真能出人命了。

  “还有一事——”

  苗氏见计划成功,这才拿出袖中物件。

  那是一束乌黑亮丽的头发。

  “这头发,谁的?”

  “是沈君给的……什么意思,想来栾君最清楚不过。老身刚知道的时候,也很气,但看到这束头发,又听到说可以将它拿去文彦坟前烧……即便是老身也要叹服一声。”

  哦吼,公义这次真生气了?

  夙兴夜寐顶着黑眼圈办公的沈棠如此想。

  因为栾信这会儿——

  手中攥紧从苗氏手中夺走的发束,另一手提着剑鞘,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不太对。

第1385章 你说这对吗?(上)

  “公义怎么来了?”

  沈棠说着将手中的笔放下,冲暗中做了个手势,示意护卫尽数退下,此地不需要他们。栾信今日入行宫,气势汹汹,自然会引起护卫戒备。若是他这时候敢做一点出格的举动,护卫立刻就会将他擒拿,甚至是就地格杀。

  哪朝哪代也不允许臣子强闯宫门啊!

  栾信心绪沸腾却仍保留一丝理智。

  脚步几乎要钉死在殿门之外。

  此时此刻,他的灵魂像不受控制似得飘出了身体,以旁观者角度看着主上脚步轻盈向自己走来。对方的声音虚实难辨、忽远忽近。

  直到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攥住自己的手腕。

  瞬间,那种燥热空气顺着口鼻强行灌入肺腑,撑得胸腔炽热撕裂到几乎要爆炸,双脚虚软踩在云团上的错觉,消弭无形。他的脚再次感觉到了大地的踏实,被拉着入殿。

  “此行舟车劳顿,公义就算是有天大的事,也该好好歇上一晚,养足精神。”沈棠没少拉臣子手腕,这次隔着袖子布料也能明显感觉到手腕没什么肉,“清瘦了不少。”

  栾信努力让涨热迟缓的脑子动起来。

  “这是主上的?”

  将那束黑发举到试图转移话题的主上跟前,漆黑眸子沉沉看着她,等待一个答案。

  殿内烛火摇曳,地上人影若即若离。

  若是平日插科打诨,沈棠大概率要回一句“是啊,发质不错吧”,眼下这么说,以栾信目前的精神状态怕是要心态爆炸:“是。”

  栾信握着黑发的指节都在绷紧,似乎用了莫大毅力才将情绪压制下去。跟着他又问了一个他一直回避的问题:“文彦公之死也是主上授意?不单是顾望潮在一旁撺掇?”

  沈棠感觉掌心沁出冷汗。

  心脏节奏加速,血液直冲大脑:“是。”

  真正面对问题之前,沈棠还是信心十足的。她有自信拿捏苗氏母子,但她对苗氏母子能否说动栾信,以及这苦肉计的黑发能否让栾信心软,这会儿却没有一星半点把握。

  “为公西仇?为杀鸡儆猴?”

  她诧异栾信能知道这么清楚:“是。”

  一直被动也不是她的风格,主动出击才是她的舒适区,只是有些话听着刻薄:“不只是这些,连给秋文彦长子封爵,也是我故意的。苗氏母子不可能抵挡得住此等诱惑,他们会擅作主张应下。眼看着快要到嘴里的鸭子飞走,他们母子只会比我还急,继而哀求到公义跟前让你作罢。作为秋文彦的遗孀长子,他们都不跟我计较,公义还能计较些什么?”

  是啊,苦主母子都不提秋丞了。

  哪天母子俩住进郡公府,兴许半夜醒来还会庆幸他们做了个聪明决定。至于秋丞是怎么死的,除了栾信,无人在意,包括秋丞其他旧部。对此耿耿于怀的人只有栾信了。

  栾信神色隐忍,却分不出什么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