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担白米
树下有一张被磨得锃光发亮的石桌,配了两只同样饱经风霜的石墩,郭绵小时候常在这里写暑假作业。
墩子上落满树叶,郭绵擦了其中一个,自顾自坐下,没理会程一诺。
程一诺好像自知理亏,没敢坐,垂首站在她面前,像被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多大了?”她抱着双臂,阴沉着脸问。
“二十六。”
“知道我妈多大吗?”
“知道。”
“说。”
“四十二。”
“知道她有精神障碍吗?”
“知道。”说到这儿,程一诺忽然抬起眼皮看着她,“但已经好了,她是清醒的。从法律上讲,是具有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
“民事行为能力?研究地挺透彻啊,想干嘛?”郭绵冷笑,“这宅子登记在我名下。”
“我没想图这个。”
“那你图什么?缺母爱?那你歇歇吧,这玩意儿她没有。”
程一诺咬着唇角没说话。
郭绵又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通,冷笑道:“房租交了吗?你身上这件风衣是她买的吧?知道多少钱吗?”
程一诺窘迫极了。
半晌深深吸了口气,从风衣里掏出两张纸,摊开在石桌上,“这是我的账户流水和征信报告。”
“有备而来啊。”郭绵拿起流水随意看了几眼,嘲讽道:“房租支出6000?要不是男女朋友,这地段,这装修,房租至少要三万。”
程一诺辩解道:“当时招租广告上就写的这个价,不过有附加条件,辅导高考生。单找个我这个学历的家教每小时至少1000。”
“这么说你还是亏的?喜欢做慈善啊?”
“我……我喜欢这个院子,也……也喜欢你妈妈。”后面这句声如蚊蚋。
郭绵显然还是听到了,哂笑道:“当时你不知道这宅子不在她名下吧?是不是以为遇到了富婆,傍上可以少奋斗二十年?”
程一诺脖子上的青筋跳了跳,下意识想反驳,但他知道自己招架不住郭绵这张嘴,最后只道,“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也知道这个房子对你们母女俩的意义,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商量,如果我来还房贷,能不能别让她搬走?”
郭绵挑了挑眉:“你一小时挣一千,一天教十个小时,三十天无休,倒也勉强还的上。不过就没时间风花雪月了。”
“我还有份专职工作的。你看征信上。”程一诺把征信从下面移上来,指着公积金缴存单位道:“我是禛童医院的外科医生。前不久刚入职,为了节省上下班时间,才在附近租房子。”
“嚯!二十六岁就能进顶尖私人医院的天才医生,爱上四十二岁为爱而生的天真老公主,这CP要是写成剧本,我饿死都不会
接。”
程一诺终于恼了,怒道:“虽然这个时代要求女人独立自强,但为爱而生不该被批判。你可以羞辱我,请不要贬低自己的母亲!”
“你为什么甘心受辱?心虚什么?”
“我……”程一诺实在招架不住,急得又结巴了:“我…我不是心虚,是紧张。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也是第一次见家长,不是,家人……而且,你你你,你比传闻中的还要可怕……”
说到这里他猛地咬住唇。
因为郭绵站了起来。
她体格纤细,个头比他低一头,然而被她仰视的程一诺,却感到泰山压顶般的窒息。
他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双手护着脸。
郭绵满眼轻蔑:“就这点心理素质,还想走捷径?”
程一诺气得浑身发颤,“请你不要因为年龄偏见污蔑我!我从来没想走捷径!我是真的爱她!”
郭绵冷笑:“别给我乱扣帽子,我没有年龄偏见,就是单纯讨厌你!”
第57章
“别给她开门!她没安好心!”
可视门锁中传来郭真真的吼声。
程一低声劝了几句,换来她更激烈的反應:“她肯定是来带我走的,像上次一样!你要是真的爱我,就把她趕走!”
程一诺没驱趕郭绵,但也没给她开门。
家门口的风似乎比巷口更凉。
郭绵颓唐地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把头埋进膝盖中间,抱紧双肩。
天光一点点变亮,人来人往的烟火气也逐渐熱闹起来。
这世界还在正常运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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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郭绵……郭绵!”
连绵起伏的雪山渐渐模糊,急速滑行的双板慢慢减速,呼啸的寒风不再刺骨,身后那个明明滑得很烂还非要紧跟着保护自己的人,也越来越模糊。
车流人行的嘈杂声逐渐清晰,耳畔一声惊雷般的呼唤,劈开了混沌的视野,耀目的阳光笼罩在那人身上,恍惚间似梦非醒,郭绵不禁伸手向他:“爸爸……”
程一诺回头看了看人来人往的街巷,没寻到姜泽术的身影,这才意识到她叫的是自己。
尴尬无比地往旁边挪了挪,抿着嘴向她伸来的手里塞了杯熱豆漿:“你还好吗?喝杯热饮暖暖身子吧。”
郭绵还有些昏沉,听出声音有些不对,想看得更清,却被他眼镜上的反光耀得睁不开眼。
程一诺原本是蹲着的,看见她抬手遮阳的动作,刻意抬了抬身,屈膝半蹲,用身体为她挡住日光。
他全身都很拘谨。从表情到半握的拳头,到内扣的腳尖。
当郭绵的视线逐渐清晰定格,表情变得冷硬嫌恶,他的紧張就更明显了——嘴角向上也不是,向下也不行,上下来回颤抖。
郭绵非常暴躁。
为他这張脸,为那句呓语中的‘爸爸’,但没等发作,手里的豆漿杯被捏扁,热豆浆溢到手上。
“哎呀!燙着了没?”程一诺反應迅速得夺过杯子,撩起她身上披的那件衣服给她:“快擦擦,赶紧进去衝凉水!”
郭绵看了看那只干干净净的奶白色摇粒绒袖子,一言不发地站起来。
程一诺捡起地上的衣服,紧跑几步追上去,手忙腳乱地一通比划,示意她,郭真真还没醒,别弄出声响被发现。
郭绵忽然想笑。想到胤禩刚穿来那晚,自己也是这样提心吊胆,生怕被郭真真发现。
她怕的是郭真真半夜发疯,搅得四邻八舍不得安生。程一诺大概是怕成为她们母女战争的炮灰。
现在是早晨六点半,等于她在门口坐了一个半小时。这期间程一诺大概根本没敢睡,一直到郭真真完全睡熟,才爬起来开门。
郭真真没得病之前也这这样——所有人都得照顧她的情绪。
得了病之后更了不得,简直像行走的炸药包,她一出现,周围绝对不能有一星半点的火星子。
这是为什么呢?
大家怕麻烦,应该是表因。
大家都有所顧忌,而她没有,这是深因。
究其根本,人就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豆浆其实不太燙,她没去衝水,在客廳扯了张紙巾擦了擦手,接着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程一诺似乎早料到如此,从药箱里翻了个烫伤膏送过来。
郭绵摆摆手让他滚,然后关门上锁,把鞋一脱,扑倒在床上。
下午三点,锲而不舍的门铃声将她吵醒。
响了很久,一直没人去应门,她才不堪其扰得爬起来。家里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人。
叫门的是外賣小哥,送的是郭绵小时候很爱吃的一家日料。
外賣单上有一句备注:家里有人,如无人应,请一直按门铃。
结算账单上有一项预付的等待费。
郭绵把外卖拿到客廳的茶几上,只见花瓶下面压着一张字條,上面写着两行瘦金体钢笔字:我带真真上课,晚上十点归。
这是提醒她在十点前滚蛋的意思??一个破租客,敢对房主下逐客令,真是搞笑!
郭绵把紙條吹走,打开饭盒和电视。一边吃,一边把所有新闻频道翻个遍。
不出意外,没有关于昨晚的报道。打开手机连上网,把社交平台滤了一遍,也没有。
辛丞的办事效率和力度,果然高得恐怖。
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压力兜头罩来,彻底碾碎了本就不太强烈的饥饿感和食欲。
郭绵把筷子一扔,倒在沙发里。
没过一会儿,手机郵箱里忽然弹出一封新郵件。
发信人是瓜瓜。
郭绵心往下一沉,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迅速点开查看。
邮件中只有一个视频,场景是在一个类似赌场的房间里,瓜瓜穿着暴露,化着美艳浓妆,坐在牌桌后面,熟练地发着牌,脸上带着郭绵从未见过的妩媚笑容,用她从未听过的夹子音问:要不要和我一起玩?
下一秒,场景转换到一间简陋昏暗的水泥房,还是穿着那身衣服的瓜瓜,后背布满鞭痕,跪在地上惨叫着求饶:别打我,我一定好好练,保证明天就开单,真的!我一定可以!
可鞭子还是无情地抽上去,把她的惨叫抽得支離破碎。
视频刚结束,郭绵甚至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条没有署名的信息紧跟着进来:别让我失望。
她脑子里一激灵,蓦地想起辛丞離开前说的话,“明晚八点祝总在龙泉山庄宴客,抓住这个机会,你就能拯救所有人。”
良久,她缓缓坐起,重新拾起筷子,把外卖盒里的食物一点点吃光。
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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