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溯时
“干脆直接搬一箱啤酒回警署庆祝。”
他们一人一句,讨论得热闹,梁奇凯发现只有祝晴没出声。
这是祝晴参与不了的话题,就安静地听着。她没有喝过酒,同事们说,那是醉醺醺的感觉,大脑暂时放空,走路左摇右摆,到家连鞋子都忘记脱,直接栽倒在床上,睁开眼睛已经是大天亮。
她没有尝试过。一路走来,她都是走着一条规矩的、平直的路,很克制,不给自己留任何分叉和意外。
“祝晴。”梁sir笑着对她说,“到时候你可不能缺席。”
曾咏珊整张脸都埋进炒粉里,但还是悄悄抬头看他们。
梁sir是不是对祝晴不一样?
难得盛夏夜晚的风居然是凉爽的,比鸽子笼还要凉爽。
店里的伙计端上来一盘炒蟹,盛家小少爷用筷子夹着,吃得却别别扭扭,外甥女好像注意到这一点,拿走他的筷子,舅甥俩的默契,让孩子伸出小手抓住裹着面包糠的、香喷喷的蟹。
伙计一直在上菜,不一会儿就吆喝着过来,往折叠桌上放一个盘子。
并不是多高档的食材,有的盛放尝过,有的是第一次见,也不符合盛家对于每一餐“少油少盐”的健康理念,但少爷仔就是喜欢。
他没有试过在这样的晚上,坐在路边吹着风,往小嘴巴里塞吃的。
外甥女还格外破例,允许他喝一瓶汽水,带着汽的饮料在他的小嘴巴里炸开,就像是飞舞的跳跳糖。
天边星星闪耀,小朋友的眸光,比星辰还要明亮。
盛放很认真地盯着大家,也没想融入到他们复杂的谈话中,只觉得好喜欢。
他跟定外甥女了!
“小孩喝这么多汽水会变笨。”祝晴淡淡道,“剩下半支给我。”
盛放:!
不喜欢了!
……
第二天清晨,萍姨准时出现在自己的“工位”。
盛家小少爷忘记昨晚他们吃完大排档上楼后,是怎样奋战到深夜。总之小朋友玩着玩着,不小心睡着,被抱去高级督察空着的办公室里,躺在沙发上睡了很久。再醒来,他已经回到鸽子笼,听晴仔说,他们是坐的士回家的。
而且,下车后,他跟着祝晴走回宿舍楼……太离谱了,舅舅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就像失忆!
萍姨向祝晴保证,今天绝不会再放任小孩靠近油麻地警署半步。
“今天会很忙。”祝晴说,“我晚上不一定回家。”
外甥女又让舅舅先跟着萍姨回半山住一晚。
孩子还小,根本不懂,有半山的豪宅不住,简直是暴殄天物。短短几天的相处,祝晴对盛放多少有了些了解,小朋友是少爷脾气,吃软不吃硬,她也就不和他来硬的,平视着他,将他当成一个大人似的商量。
他们很快就要签临时合约,买下油麻地的房子。
现在只是特殊时期,特殊过度而已。
“钢铁侠和蜘蛛侠很久没看见你了,一定很挂念。”
“晴仔,它们是玩具,不会思考,不可能挂念。”
“……”
少爷仔在半山别墅的玩具房,要比黄竹坑警校的宿舍大几倍。
一些模型比他的个子都要高,根本不可能带走,说起来,还真的有点惦记它们了。
盛放小朋友答应下来,跟着萍姨回家暂住一夜。
小孩真有意思,就像不知道什么是吃苦,在蒸笼和大别墅之间,居然还要这么勉为其难才能选下后者。
而祝晴,则可以将全身心精力投在案件里。
五十三个人出现在大合照里,往回调查,是极大的工程。早上会议室里还飘着咖啡香,同事们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尽快进入状态。
“说真的,我现在开始怀疑这起案子出现的每一个人。”
“第一起案件的死者马国华,不是有个骂他往楼下洒水没公德心的邻居吗?早餐店的冯耀文,整天板着一张死人脸,要不是他家小笼包地汤汁鲜掉舌头,哪个街坊愿意光顾他的生意……”
“酒店经理张志强就是个人渣,好几个做侍应的年轻女生被他骚扰。一有机会就动手动脚,巴不得他死的人多的去了。”
“还有郑世鸿,生意做到这么大,升米恩斗米仇的故事,恐怕不仅仅发生在詹伟强身上吧?”
莫振邦看着他们,都快要气笑。
一个个的,查案查到发疯,直接开始无差别怀疑每一个人。
“你们怎么不怀疑我妈咪。”曾咏珊失笑,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说真的,我觉得章老师有嫌疑。”
“录像带里,章老师在给儿童化妆。”
“他有机会和其他几名死者产生交集,也许因为什么而激化矛盾,不是吗?”
……
重案B组成员对照着这张儿童剧场演出合照上的每一个人,通过比对他们的身份信息,进行全方位的排查。
翁督察来的时候,简单了解一下此时大家的办案进度,居然破天荒地让人送来茶x餐厅的丝袜奶茶,说是让大家提提神。
徐家乐去音乐厅查找十几年前那场演出留下的登记资料。
活动已经停办十几年,或者更准确来说,当年也不是每个月都办,到了后期,上级发现这儿童剧场的演出几乎等同于公益性质,根本不赚钱,毫无征兆就停办了。
徐家乐找到他们领导,多少还是有一些收获。
名单从上往下,拉得很长,不仅仅是B组警员一一走访,甚至莫sir还从A组借了人。两个组的关系有点微妙,平日里为了破案率明争暗斗,谁都想压对方一头。现在B组搞不定连环凶杀案,连累最近清闲的A组一起加班,隔壁组的警员们给他们甩了脸色,故意将档案摔得“砰砰响”,还阴阳怪气地拖着长音嘲讽。
“难怪听说B组的都是人才啊。”
徐家乐和豪仔两个人,说不上谁比谁更冲动。现在他们在走廊和A组的人杠上,你推我搡,两边的人都拦着,真要打起来,分分钟被内部处理,为了这样的小事写检查,实在是犯不上。
谁都不听他们的。
眼看着双方都要动手,忽地,冷面Madam抱着档案从走廊经过。
祝晴:“借过。”
几乎是下意识间,两边都给她让了路。
原本一触即发的“战争”,因突然被“借过”,双方都僵在原地。
这样的蓄势待发,就像是气球泄了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重新开始。
……
警员们按照儿童剧场在场人员的名单,由上至下进行排查。
他们初步怀疑,是在场的其他工作人员或学生家长与这四位死者产生龃龉,从而生出杀人动机。
排查中,警方将嫌疑人目标锁定为章老师。
学院讲师说,郑校长是一个极其念旧的人。这些年,章老师已经明显跟不上时代,他自己动手在模特脸上化的妆都极其老派,又怎么能教学员化出流行的、年轻人喜欢的妆容。但因为章老师已经跟着郑校长几十年,没功劳都有苦劳,郑校长并没有辞退他,将他调到后勤办公室工作。
“你们看章老师在录像里就是板着脸,表情就像整个儿童剧场的人都得罪了他。”曾咏珊说,“他的脾气很差,妈咪私底下告诉我,他在后勤办公室一有机会就摆谱教训新人,但实际上,他自己连电脑都不会用。”
“十几年前,郑世鸿已经是老板,而他只是一个化妆师,负责给他打下手。”
“仔细想想,不管是集装箱厂管工,还是酒店经理,他们都是年纪与章老师相仿,但又混得比他好。甚至早点铺老板,看着不起眼,银行账户也有六位数。也许是一个眼神,也许是一次使唤,当年章老师就怀恨在心,在被调到后勤办公室后,更觉得自己被时代抛弃,受到刺激,才发了狂。”
这个章老师的大名,叫章启贤。
祝晴在学院拿笔录那天,看见过他。她清楚地记得他的长相,国字脸,眉心中挤出一个川字纹,她不知道他放松表情时是什么状态,总之自己最后一次见他,是昨天下午。
当时,易冬美的车堵在门口。
章老师不停地催促,摁喇叭,刺耳的声音在学院大门处回荡,久久没有平息。
祝晴忽地回想,当时她们在聊什么?
是去郑世鸿家里拿钥匙的事,让易冬美暴露了什么,从而被章老师灭口吗?
“但是程医生的报告里写,凶手身高——”
凶手的身高,大约一米七。
章老师的个子却不低,人高马大,给人化妆时得弯着腰,弯出劳损。
“祝晴,数据只能作为一个参考,我们不能依赖那些躺在报告上冷冰冰的数字。”梁奇凯说。
祝晴:“目击者朱大雄也是这么说的。”
“也许他太紧张,没看清楚呢?我们不可能因为这一点,就排除那位章老师的嫌疑吧。”
“先带章启贤回来问话。”莫振邦说,他看向梁奇凯:“奇凯,你——”
“我和梁sir一起去吧!”曾咏珊自告奋勇。
莫振邦摆手让他们赶紧去:“其他人继续调查名单上的人员。”
……
到了下午,所有警员分头行动。
名单上这么多人,一天之内怎么拿得完怎么笔录,但还是必须将一分钟掰开两半用。
祝晴从当年活动中摄影师那里回警署时,已经过了十点。
这位摄影师,曾经专门负责音乐厅主办的儿童剧场活动,拍下许许多多孩子们童真可爱的照片。他说,活动本来就不以盈利为目的,但主办方没有想到,不赚钱就算了,居然还要亏钱,是他们之前考虑得太理想化,这赔本的买卖,没人愿意撑下去,毕竟,情怀值几个钱呢?
当祝晴将郑世鸿保存的那张照片递给这位摄影师时,他仔细回想。
年代久远,他记不清了,感慨着,拍大合照没这么容易,不能等所有人都摆好表情和动作才按下快门键,总有人在拖后腿,就像是马国华,突然调整搭好的舞台,伸手去揪气球,差点跌倒。
四名死者里,给摄影师留下印象的,就只有郑世鸿。
他是现场的工作人员里,唯一一个向自己要照片的。郑世鸿说,自己也玩摄影,希望能珍藏合照,放进家里的相册里。
这是祝晴今晚跑的最后一趟。
摄影师没有给她提供任何线索。
CID办公室里空荡荡的,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但她知道,他们一定会回来,这一天,谁都不愿意收工。
祝晴坐在工位上,两只手交叠垫着下巴,盯着桌角台历看。
她一直在算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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