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珑白桃
荀妙菱和谢酌俱是一惊。
谢酌的语气里充满忌惮:“净念禅宗研究这个做什么?”
“为救世。”
慧觉方丈的神色波澜不惊,一袭素衣袈裟仿若流云舒展。此时,他身后的檀香恰好燃尽,灰白色的香柱“啪”的一下折断在香炉中。
与他落下的尾音恰好重合。
“二位施主,恕老衲直言,人间将有大灾劫降临。”
“而人力渺小,注定如海上蚍蜉,朝生暮死,不能自主。因此,借用古神的力量,不过是无奈之下借力打力的选择,求的只是普罗大众的一条自保之路。”
“大灾劫?您指的是魔潮?”谢酌道,“可大魔潮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慧觉方丈缓缓摇头,语调庄重而神秘:
“这次,不一样。”
“接下来,三界将有改天换地的变化,也会出现巨大的伤亡。人族在这风波之中,难以独善其身。而以我佛门之力,集合整个佛国的信仰,也只能保住一州之地无虞。”
“我的师兄,慧明,他也只是想在佛国之外,尝试着让百姓们在无人监管的情况下,自由地撑起一片古神庇佑之地——毕竟,我们禅宗的人手有限,不可能像管理佛国那样监管九州大地。若这计划能成,那佛国之外的百姓也能多一丝生机……可惜,到头来还是失败了。”
慧觉方丈眼中满是无奈与怅惘:“我早就劝过他。佛门有云,‘欲得净土,当净其心,随其心净,则佛土净’。然而佛国之外,尘世纷扰,人心被贪嗔痴牢牢束缚。古神残魂之中,又隐匿着浓烈的血气与戾气。将这二者贸然牵合,恰似厝火积薪,必然会酿成大祸。”
犹记得,慧明师兄出门远游之前,慧觉就缠着他,警告他定要“凡事三思后行”。说到最后,甚至想带上行李跟着他一起走。
当时,慧觉方丈刚学相面之术。他早预料到慧明此行会有大难,可那时候年纪太小,自己对这占卜的结果也是半信半疑,也就没有和慧明师兄明说。
果不其然,一个孩童的纠缠,只换来了慧明师兄的无奈一笑。
菩提树下,一身雪衣金襕的年轻佛修身姿挺拔,意气风发。他面庞清俊英武,眉间金光流转的瞬间,方外之人的出尘,与入世行者的热忱,竟静悄悄的融合在一起。
他摸了摸自己师弟的头,说:“莫怕。师兄只是去各州游历一番,不过几年就回来了。”
很显然,他把师弟的担忧视作一种因不舍而生的焦虑。
然而,自那天之后,慧明却再也没能回来……
“等等。”荀妙菱的声音打断了方丈的回忆。
她吸了口气:“那个所谓会波及三界的大灾劫,先放在一边。”
“方丈,所以,您的意思是,现在整个佛国,也在运转和暮落城类似的信仰契约……?”
“正是。”慧觉方丈点头道,“不过,佛国的情形与暮落城又有不同。佛刹州信仰的古神虽然已经陨落,但祂们生前曾受佛祖点化,自然愿意庇佑佛国及信徒。”
荀妙菱顿时想起了进佛国以来的所见所闻。
整个佛刹州,只信佛,不信道。他们的信仰集中、封闭,讲究平均主义——信徒们赚到的所有钱财几乎转头就进贡给禅宗,禅宗负责把各处庙宇修的富丽堂皇,而最为贫苦病弱之人则由禅宗接济,保证饿不死、冻不死。
整个佛国之内,人人苦修,时时坐禅,过得跟一群苦行僧似的……当然,还是禅宗带头苦修。
荀妙菱曾经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净念禅宗会把所有的钱财都拿去修佛祖金身、修寺庙。若说他们“搜刮民脂民膏”是贪图物质享受,可他们却也宁愿放着金山不用,任由它们一直做冷冰冰的金疙瘩,也不拿它们去换资源过锦衣玉食的生活。把庙宇修的金灿灿的又不能提升修为,总不能真的只是好面子吧?
现在,她有些明白了。
原来一切都是为了“信仰”。
那金灿灿的庙宇,是为了彰显佛国信仰的威严。
而受这种信仰吸引、但又无法接受苦修生活的人,自然就会离开佛国。然后,剩下的都是经过了严格筛选的信徒。他们与普通人不同,也就不会因为太多扭曲的欲望而污染古神的残魂。
荀妙菱回忆道:“我记得,禅宗之前的口号是,人生来负有罪业,只有虔心忏悔罪业,才能得清净之身……所以,这也都只是编造出来的借口,目的只是为了驱使人们奉上更多信仰?”
慧觉方丈又“阿弥陀佛”了一声:“实话说,这是编造出来的。却也不是完全的瞎话。这世间的一切因果轮转,今日之乱必有昨日之因……”
荀妙菱一个头两个大:“好吧,信仰的问题我大概清楚了。所以,您口中那个大灾劫是什么,昨日之因又是什么?”
慧觉方丈呵呵一笑。
“佛曰,不可说。”
荀妙菱:“………”
她抿唇,扭头望向了谢酌,双眼写着:师父,我可以直接拔剑和这位大师打一架吗?
谢酌:“……”
他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再等等。
接着,他熟门熟路地布下了屏蔽阵法,将他们三人都罩在其中。
“方丈,现在你可以直接说了。”
慧觉方丈:“……”
“二位施主,你们就别为难老衲了。”他双手合十,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但沉默片刻,到底还是开口道,“也罢。老衲唯一能透露的便是——这殃及三界的大灾劫,确实与魔族有关。”
慧觉方丈的语气格外沉重。
“是魔主,即将出世了。”
“魔主?”谢酌下意识怀疑,“可魔主不是还被压制在伏魔钟下,封印着魔域的海天结界也还算稳固……”
“阿弥陀佛。”慧觉方丈突然大声念了句佛号,直接打断谢酌的话,道,“总之,该说的话,老衲都已经说了。净念禅宗多谢两位的慈心。不过这无色经幡,本为我佛门至宝,但它与我师兄慧明同时失踪一事人尽皆知。将来,我慧明师兄估计还是得继续‘失踪’下去,这宝物也不好在佛刹州现身——”
“荀小友,我干脆就将这法宝先借给你吧。”
“愿将来它能护你平安。”
说完,慧觉方丈收走那尊蛇神雕像,把无色经幡送回荀妙菱手里,转身离开。走之前,他还给了荀妙菱一个充满深意的眼神。
那目光之中并无半分恶意,却莫名叫人招架不住,好似在凝视着“全村的希望”,那沉甸甸的期待都快溢出来了。
荀妙菱:“……”
有点起鸡皮疙瘩了。
回到灵船上,灵船再次升入高空,朝着归藏宗的方向驶去。
荀妙菱看着手里的无色经幡,有些出神。
别的不说,禅宗的人是真大方啊。无论是慧明和尚,还是慧觉方丈。
……现在想来,慧明投胎之前,没有提及半点想让她帮忙把无色经幡送回禅宗的事。
难不成,那其实就是默认要把这个法宝留给她做报酬?
她摇摇头,把经幡丢回储物袋里,问谢酌:“师父,慧觉方丈说魔主即将出世,这话你信吗?”
谢酌沉默片刻,郁闷道:“实话说,我不想信。”
“……但慧觉方丈之前的预言就没有不应验的。”
而且,不听他劝的人,似乎还倒霉了。
没错,这个倒霉的,具体指的就是慧明大师。
第112章
归藏宗,危月峰。
宋识檐坐在桌案前正襟危坐,指尖凝着青色的灵力,从聚魂旗的破损处一寸寸抚过。
……这聚魂旗的样子看着属实是过于凄惨了。
这旗子上已经没有任何灵光,旗杆上倒是有一道道豁口,像是被刀剑胡乱砍了几下似的。曾以亮眼的金色阵法也已经残缺不全,不少地方只剩断断续续的焦色痕迹。更别说旗子上面还沾满尘垢和污渍,乍一看就是一堆卷在一起的破布片,摆在古董摊上一块灵石可能都没人收它。
宋识檐:“……”
他一边感慨这法宝的罕见,一边头疼它怎么会被毁成现在这个样子。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
“你们是从哪里捡来的这东西?”
看他皱着的眉头,就知道这旗子不好修。
“阿菱之前跟人换来的。”谢酌笑了笑,道,“怎样,四师兄?你身为炼器大宗师,应当没有你修不好的法宝吧。”
“少拿那套激将法来试探我。”宋识檐这么说着,眉间却流露出一股淡淡的自傲,“修个聚魂旗而已,费不了多大功夫。”
说完,他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但这法宝最重要的便是旗面上的聚魂阵。这方面我不精通,也找不着能参考的东西。若你们能把这阵法修补好,剩下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下一秒,谢酌就从袖中掏出了阵图,摆在他面前。
在回宗的路上,他就已经补完阵法了。
宋识檐缓缓挑眉:合着是有备而来啊?
也罢。
宋识檐:“你们在这儿等着。”说完,转身到库房里头找修补材料去了。
荀妙菱看着宋识檐离开的背影,轻声道:“师父,师祖的地魂还在世,这事儿真的不用跟师伯师叔他们说一声吗?”
谢酌闻言,却沉默了片刻,道:“看他自己的意思吧。他什么时候愿意现身,自然也就现身了。”
……依照“谢行雪”自己的意思,他只要知道曾经的几个徒弟现在都过得很好,也就够了。而他自己,只是一个随时都会消散的幽魂。就如同逝者走过忘川河时,在河面倒影上留下的影子。即使再像,也是假的。
何必见面?徒增伤心而已。
荀妙菱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有些好奇地问谢酌:“那您身上真的没有留下一点师祖的记忆吗?”
“没有。”谢酌淡淡地道,“自然,我会比常人更加了解谢行雪。但那只是因为他留下来的‘信息’,而并非‘记忆’。”他自嘲一笑,“不过,我好赖也是个人魂。作为被分离出来的三魂之一,过得还算不错。”
甚至,他还有了自己的徒弟。
谢酌忽然有些庆幸。庆幸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一时兴起去了云澜洲游历。
若那天,他没有停留在那个人类城镇,也就遇不见荀妙菱。
在很多很多年前,归藏宗的几位长老就劝他收个徒弟。可他从未松口。
因为他心知,虽然他有了“谢酌”这个名字,说到底,也只是东宸道君的一缕人魂。他的性命、躯壳、修为,在归藏宗享受到的关心和待遇,大半都是来自那位道君的遗泽。
甚至,因为魂魄不全,他的修为永远只能停留在化神期。近几年还出现了衰退的情况。
若是那么一两百年之后,他就要彻底魂飞魄散,届时,他收的徒弟才修到什么境界呢?最后他还得把人托付给其他长老。让归藏宗养他这个闲人,他已经心怀有愧了,何况是再给他们送几个小的照顾……如此想来,他实在找不到非收徒弟不可的理由。
但荀妙菱的出现,改变了他的主意。
这孩子是天灵根。
给她一百年的时间,她就足以成长到能独当一面的修为。到时候,谢酌可以顺理成章地将法仪峰主的位置传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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