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精神状态感到担忧
李逸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燃烧着熊熊烈焰,她被定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火舌舔舐着她的面庞,感觉浑身上下针扎一般难熬。
她醒来,睁开眼睛的时候被窗棂中斜入的日光差点刺瞎眼睛,手掌遮着自床铺上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被晒得面上一阵滚烫,浑身汗津津地,里衣都黏腻地贴在了皮肤上。
“淦,谁把窗户开这么大。”
她骂了一句,用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眸光扫过空荡荡的房间,疑惑地喊了一句:“白若松?”
室内一片安静,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和窗外传来的,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人声。
“奇了怪了。”李逸小声嘟囔着,下床穿好了自己的靴子,从包袱里扒了一件干净衣服出来,单手系着腰带就推开门往外走,和嘴里叼着一块胡饼的孟安姗撞了个满怀。
烤得热乎乎香脆脆的胡饼先是撞到了李逸的胸口,接着弹起来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三瓣。
李逸盯着自己还没系好扣子的右衽翻领上沾的白色的,香喷喷的芝麻粒,眉角狂跳。
“你是不是有病啊!”她拆开刚系上的腰带,拎着襟口提溜了几下,尝试把顺着滑进里衣的芝麻给抖到地上去。
孟安姗正一脸可惜地捡起地上的胡饼,见了李逸这个跳脚的模样,嘴巴一咧就笑了起来:“你现在是胡麻饼的味了。”
李逸翻了个白眼,一转身就又进了里间去,想要再换身干净的衣服,摸了摸包袱却又突然意识到,如今身上的已经是自己最后一件干净衣服了。
她面色铁青地屏住呼吸,尽量欺骗自己这是一件干净的衣服,手指僵硬地开始系腰间的蹀躞带,转过身来时看见罪魁祸首也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子,并且伸长了脖子开始东张西望。
“我这可没有什么军机秘钥。”李逸硬邦邦地说。
“我就是看这日上三竿了,怎么白主事还不起来。”
李逸乍一听她这话,第一反应是觉得很奇特,自己与白若松才认识不到一个月,已经是直呼其名了,而孟安姗身为白若松的同僚,却还是称呼白若松为“白主事”。
若只是单纯因为上下级关系,自己是从七品翊麾校尉,怎么说也比孟安姗一个九品亭长大一些,她也毫无敬畏之心,直呼自己名字,还把胡麻饼贴在自己身上。
只是还没等她想明白,刚起床还有些迷糊的脑子就立刻意识到了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白若松还没起来?”
孟安姗已经确定过屏风后面没人,绕出来的时候听见李逸这么问,直觉她莫名其妙。
“你们一个房间,你问我她起没起来?”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早上开始没见到过白若松?”
“没有啊,我以为她和你一起睡懒觉来着。”
“她没和我一起睡懒觉啊,我醒来她就不在了啊!”
李逸和孟安姗大眼瞪小眼,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天,将军会杀了我的。”
李逸连领口的扣子都来不及处理,扣上自己后腰挂着的鞭子就急匆匆往外跑,孟安姗没有她这么好的轻身功夫,落后一步,看见李逸连楼梯都懒得下,直接从二楼就一步跃下,大中午惊得一旁的食客调羹都摔掉在了地上。
孟安姗也有武艺在身,不是不能跳,但是她心疼自己的脚底板,站在二楼对着马上就要跨出客栈的老实人李逸喊道:“不是啊,是我没看见不是所有人都没看见啊!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啊!!!”
她刚吼完,就看见李逸一个急刹车停住了脚步,以为是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太过莽撞了,急急忙忙绕过去走楼梯下到大厅后,这才发现原来李逸是在大门口撞上了刚回来的白若松。
“这么急急忙忙去哪啊。”白若松笑着看李逸,李逸刚想说些什么,她又凑近闻了闻,皱眉道,“你闻起来像一块胡麻饼。”
李逸黑着脸扣上了自己圆领的扣子。
今日的白若松颇有些风尘仆仆的味道,她是个文人,平日穿窄袖的袍子是不喜欢绑袖口的,今日却用布条将两只袖子的袖口绑到了小臂处,绑起的袖子上蹭了不少灰尘,肩上还有一大块不知道是什么的黑糊糊的污渍。
“你这......”孟安姗瞪大眼睛,把她从上往下扫了一遍,最后停留在她面颊旁那块可疑的,和肩膀上同色的污渍上,“你逃荒去啦?”
白若松察觉到了孟安姗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脸上,下意识用手背蹭了蹭,随后发现了手背上蹭下来的一大块黑色的东西。
“哦,刚刚帮李娘子搬了点东西,可能沾到了,现在好了吗?”
孟安姗眼看着她把脸上的那块污渍抹开,变成了更大一块。她本就生得白净,这样一抹开,脸上黑黑白白的,分明得很,孟安姗不得不使劲抿唇才憋住了笑意,点点头道:“嗯,好了。”
李逸扫了孟安姗一眼,但是也没反驳她。
白若松也从孟安姗的表情看出来了她在使坏,但也没有揭穿,只是放下手臂道:“大人起了吗?”
“早就起了,和将......就是那位公子,已经对着舆图讨论半天了。”
“走,我们去旁听一下。”白若松拉上孟安姗的袖子就要往楼上走。
孟安姗脚跟蹬地,重心后靠,扯着自己,万分不情愿道:“别啊,他们谈论起来就废寝忘食的,我好不容易溜出来吃个饼子放松一下,这定计划我又插不上话......”
易宁是这次刑部派出的最大的官,也就是主要决策人,理论上她和云琼二人定计划就可以的,是不需要白若松或是孟安姗在场的。
白若松回过头来,睁着她那双圆润的,宝石一般的眸子,眨巴了一下看着孟安姗:“可是,我有个想法。”
几个月的同僚生涯,孟安姗其实还算了解白若松。很多时候,其实是有有很多很多时候,她都是睁着这样无辜的大眼睛,说着“我有一个想法”,不管官场诡谲的形势,也不顾那些弯弯绕绕的场面,熬夜写了折子就往上提交。
大多数时候,都会被易宁提进自己的屋子臭骂一顿。
事实上,在收到密旨出门巡查的前几日,她才刚被易宁臭骂了一顿。
孟安姗很想说,要不你别有想法了,但她也实在抗拒不了一个睁着无辜的眼睛盯着自己的白若松,毕竟她也不是易宁那样的铁石心肠。
“好嘛,陪你一起去,但是待会要是挨骂了,你记得要说这是你一个人的想法,别连累我哦。”
白若松赶忙点头。
李逸犹豫了一会,也紧跟着着二人的步调上了楼。
守门的亲卫见了三人过来,甚至都没有通传,侧身开了门就请她们入内,像是早就得了吩咐,知道知道她们会来。
似乎是为了避嫌,房间内不止有云琼和易宁,还有一个侧后腰用皮质带子在蹀躞带上别了一把宽刀的亲卫,眼观鼻鼻观心,泥木雕塑一般立在一旁。
听见开门声,那亲卫立刻抬眼,湿漉漉的求助一般的眼神直指李逸。
李逸握拳,抵住下唇咳嗽了几声,上前行礼:“将军。”
白若松抬头去看云琼,他单手背在身后,站得笔挺,轻薄的圆领袍面料被崩得紧紧的,露出胸前起伏的肌肉轮廓,腰间又用蹀躞带那么一勒,更衬得宽肩窄腰,看得她喉咙一动,急忙低下头去。
该死,白若松!美色当前不要被诱惑,你是有正事的!
她深吸一口气,跟着李逸也上前同云琼与易宁分别行礼,扬声道:“将军,郎中!”
易宁目光冷淡地自白若松肩头袖口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她黑黑白白的面颊上,唇一抿便开口诘问:“你天还没亮就自己一个人溜出去,日上三竿才搞成这样回来,最好准备了解释。”
李逸知道易宁原来是看见了白若松溜出去了,站在一旁听得心里一惊。她是侦察兵,向来警觉,也不知道为何昨晚竟没察觉到一点白若松出门。
“我去码头了。”白若松解释说,“去找昨日喝茶那凉棚里遇到的李娘子了,还帮忙卸了点货。”
易宁不语,平放在桌案上的右手手臂的食指开始一下一下敲击着木质案面,发出小小的哒哒声。
“你又有什么想法了?”她熟练地问。
孟安姗闻言,悄悄后退了一小步。
“我昨日夜里便在想,此次,他们派人将咱们围得铁桶似的,十分周全,让咱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却恰恰忽略了一个就在眼前的,已经展示给了所有人看过的,致命的弱点和缺口。”白若松抬起头,一眨眼,面上便如绽开的花朵一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这个弱点和缺口,便是漕运。”
易宁手指一顿,眼睫微颤,定定看着笑靥如花的白若松。
“官匪勾结,都能同官府衙差一起设卡的匪徒,本该是横行霸道的土皇帝,却在面对盘踞在港口的漕运的时候退却了,以至于退出十里地才设盘查关卡。若是有漕运的人帮忙,将我们混迹在他们的商队之中,想必能够躲过此次盘查。”
易宁没说话,倒是刚刚一直想把自己置身事外的孟安姗开口道:“可,可所有人都知道,漕运和官府不合啊。”
漕运掌握着十二个州四分之三的水运,牢牢抓住整个大桓三分之一的经济命脉,官府早就想取而代之,却又碍于各种原因动弹不得。
大桓换了三任女帝,每一任都下过削弱漕运势力的律令,包括但不限于成立水部,中央增设转运使,都水监,地方设渠堰使,诸津令,检校等职位,企图代替漕运组织。
这么多年来,漕运与官府都是相互紧咬对方,谁都不愿松口的关系,可以说是相看两相厌。
想要漕运的人帮官府的忙?怕不是青天白日躺在塌上做个梦,梦里才有可能。
“官府,他们当然不帮,那若是曾经在方远州到处游历,无偿为冤屈百姓打官司的青天大老爷,曾经方远州最好的状师,带着蓝田县丰南乡的冤案前来,让他们帮忙呢?”说着,白若松从怀中掏出一本折子,递到易宁面前,“大人不说话,想必是已经想到我的打算了。”
第26章
室内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易宁顿在原地没有说话,只有外头码头传来的工人的爽朗笑声隐隐透过紧闭的窗棂传入,让李逸尴尬得简直脚趾头抠地。
她虽然不了解易宁的过去,但是也隐隐猜到一些,同时也为白若松的大胆而心惊。
若是她,在将军或者钦副将面前这样说话,怕是屁股都已经开了花了,毕竟那拳头粗的军棍可不是吃素的。
她以为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过后,易宁会拍案而起,或高声呵斥,亦或是拍案而去,可实际上,易宁只是淡淡推开了白若松递过来的折子后,起身离去,全程没有再说一句话。
孟安姗踌躇在原地,看看易宁离去的背影,又看看抿着唇的白若松,恨铁不成钢一般跺了跺脚,提步噔噔噔跟了上去,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口。
房间里一下就剩下了白若松,云琼,李逸三人,外加一个一脸懵逼的亲卫。
李逸刚缩了缩自己的脖子,妄图把自己的存在感减到最小的时候,便听见云琼沉声开口打破了这片寂静。
“下去吧。”他说。
李逸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头都没抬就急忙行完礼匆匆几步就出了房间。亲卫本来也想跟着李逸出去,但是见白若松停在屋里没动,自己这个避嫌用的吉祥物便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一边用渴望的眼神看着门口,一边石像一样僵硬在原地。
云琼踱步至靠在窗棂下靠着的小榻边,卧榻正中间摆着的小案几上叠放了一张木质棋盘,两个方形的盒子并列摆放着,里头是黑白两色的棋子。
他一撩圆领袍下摆,侧身坐到了棋盘一侧,浅淡的眸子对着亲卫的方向一扫:“你也下去。”
亲卫犹豫地看了一眼白若松,但多年以来服从军令的思想钢印已经刻入骨髓,容不得她提出什么质疑,只躬身道了一句“喏”便转身退下了。
她踏出房间,小心关上房门后,一转头,便看见了站在一旁当守门的李逸。
“大人。”亲卫低声唤了句,憋了憋,没憋住,还是把心里头的疑问说了出来,“放将军和那娘子单独在里头,不会有事吧?”
李逸瞥她:“怎么,细胳膊细腿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还能把将军怎么着吗?”
亲卫回忆了一下女生男相的白若松,确实感觉她的大腿都没有自己将军那肌肉隆起的胳膊粗。
“但,但那娘子好歹是个女子,男女有别,说出去会坏了将军名声的。”
李逸心想将军都不在意,你到底在替他在意个什么劲啊。但她也不能这么直说,只得伸手拍了拍那亲卫的肩膀,学着孟安姗的样子,意味深长道:“上官的事情,少打听!”
另一边,等除了二人以外的人都离开房间后,云琼才脱了靴子盘腿上榻,自棋盘旁拿了装有白子的棋盒放在自己面前。
“嗒”一声,是棋盒轻轻落在木案上的声音。
云琼目光从手上的棋盒处挪开,扫到一旁直愣愣站着的白若松身上,嘴角一松,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来:“人都走了,还是不习惯吗?”
白若松怔了一瞬,这才明白过来云琼是记住了她那日说的“不习惯他人的视线”,顿时有些不自在,面上微微发热,挪了几步坐到了棋盘的另一侧。
就像云琼刚刚没对白若松说留下来,白若松便知道自己该留下来一样,此刻他也没说要和她下棋,但是白若松就是知道自己应该坐到这里来。
云琼将放着黑子的棋盒推至白若松的面前,开口:“这事你有几成把握?”
他伸手过来的时候,手臂肌肉透过紧绷的布料映出一点弧度,白若松的眼睛一扫,立刻就撇开了。
云琼还未缩回来的手臂僵住了,他想起了自己与佘文在霖春楼三楼渡月下棋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看着自己手臂便马上皱眉撇开,脸上随后便露出那种略带厌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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