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精神状态感到担忧
傅容安一顿,转过头来,看见是白若松,眼睛一眯就笑了起来。
她回头对着围着她的那几个人说了些什么,紧接着对着白若松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白若松提起被雪水沾湿了有些打腿的长袍下摆,像一只甩开了脚蹼的鸭子一样飞奔过去,引得傅容安忍俊不禁。
“穿这么厚,我刚刚乍一眼,还以为一颗球在和我招手呢。”傅容安替她把额前湿漉漉贴着的乱发拨到耳后,轻笑着调侃道。
“我也不愿意的,是阿伯临走前非要我多穿几件。”白若松抱怨,“他总是这样,觉得我身子弱,应该多穿一些。”
阿伯是被蛮人杀了妻主的寡夫,受傅容安收留,请他在院子里帮忙看顾孤儿们,是所有人父亲一样的存在。
“阿伯说得也没错,你确实该多穿些。”她温和的目光自上往下扫过白若松全身,看见了她被雪水浸湿的鞋袜,“这么急过来做什么,等士兵把路上的雪铲了也不迟啊。”
白若松伸出冻得通红的手指头,在往怀里掏了掏,掏出一本小册子,交给了傅容安。
“大人把这个忘啦。”
傅容安有把重要的布防都写在随身的小册子上的习惯,此次出来得急,把册子忘在了家里,被打扫书房的阿伯看见了,于是白若松就自告奋勇前来送册子。
傅容安见状摇了摇头:“看来是我年纪大了,居然把册子忘了。”
她接过白若松手里递过来的册子,用另一只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真是难为阿伯同意你出来。”
白若松像一只被撸毛的猫,舒适地眯起眼睛昂起头,一边享受着傅容安的抚摸,一边道:“我求了好久呢,阿伯嫌我烦,就把册子给我打发我走啦。”
傅容安轻笑,她放下抚摸白若松头顶的手,看到她眼睛一闪而过的失落,手臂一转,又转而牵起了白若松的手:“去我城楼上的房间换一下鞋袜吧,一会把你冻感冒了可不成。”
傅容安常年习武,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即便穿得单薄,手掌心却还是干燥又温暖的。
白若松被傅容安牵着,落后一步走在她的侧后方,盯着她一丝不苟竖起长发后,在脖颈处落下的几缕碎发,随着风一下一下扫着她的后襟。
“大人。”白若松突然开口。
傅容安没有回头,只是从嗓子里发出了一句又轻又温柔的“嗯”声作为回应。
“今年的冬防,真的没问题吗?”
“今年冬防的计划,你不是已经去我书房偷看过了吗?”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还被守卫当细作抓了,拎到我面前来的时候哭得像个小花猫。”
白若松尴尬地低下头来,已经冻僵了的脚指头在鞋子里开始默默抠了起来。
“我是看过啦,也觉得很完善,就是......就是总觉得心有不安。”
傅容安拉着白若松在房门口处停了下来,她一边笑,一边侧身打开房门:“既然我们的小状元都觉得没问题,那肯定是没问题的。”
白若松被她这样的话鼓舞了,她重重地点点头,随后抬脚跨过门槛,一脚踏入。
手心中牵着的温暖突然就消失了,白若松感觉自己像是踏空了一样,有片刻往下坠的失重之感,随后落到了实处。
她低头看着地面,这才发现踩着的是铺着灰沉沉青石板的官道。
鼻尖有一种硝烟混杂着血腥的气味,耳边是虫鸣都没有一点的寂静,可远处似乎又有人走动的脚步声。
“滴答”一声,一滴黑色的东西落在了白若松脚尖前面的地板上。
她似有所感,缓缓抬起头来,自己的头顶上正挂着一个只剩了半截身子的人,她披头散发,绳子勒在脖颈间,低着涨得青紫的脸看着白若松,嘴角一颤,竟是笑了起来。
“你看啊。”她开口,嗓音沙哑沉闷得如同一张粗糙的铁砂纸,“这不是没问题吗?”
白若松手脚冰凉,惊惧交加,提着一口气半晌都吐不出去,浑身抖如筛糠。
忽而,那被挂在城墙上的人一动,脸型突然就变了,变得棱角更加分明起来,眼窝深邃,眸色浅淡,正是云琼的模样。
他扯断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麻绳,破布娃娃一样摔落在白若松的面前,手脚都呈现一种正常人扭不到的角度,腹部一个巨大的血洞,往外汨汨流淌着的鲜血很快就蔓延到了白若松的脚下,染红了她的靴底。
他躺在那里看着白若松,神情冷硬,薄唇微抿,突然哑着嗓子开口道:“没事的,这不是没问题吗?”
白若松倏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眼前是漫天流霞,一丝丝,一缕缕,由远及近慢慢晕染开来,最后消失在黑沉天幕中。
她似乎仰躺在一个河滩上,自肚脐以下是湍急的水流一下一下拍打着她的身体,肚脐以上则是坚硬圆滑的鹅卵石硌着她的背部。
白若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没死。
她尝试起身,可只要一动,浑身的骨头就开始咯吱作响,后腰和手臂上都有钝钝的痛感,应该是磕碰淤青了。
她咬着牙,忍着钝痛感,弯曲手臂,撑在铺满鹅卵石的河滩上,让自己半撑起来,四处扫视了几圈,却始终没有看见自己想找到的那个人。
四处的景色很陌生,白若松很确定自己并没有随着漕运的车队途径过这里,他们应该是一同掉进了溪水中,随后被溪水冲到了此处。
“不要急,白若松,不要急。”她小声安慰自己道,“溪水这样湍急,两个人不在一处也很正常,只要沿着河道寻找,迟早都是能找到他的 。”
她撑着自己的身体,手脚并用,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拖着被溪水浸湿的沉重的衣物,一步一步沿着河道,往下游走去。
还好,不过走了半里左右,白若松就远远看见了那匹云琼所骑的枣红马。
她加快脚步,走到马匹旁边,焦急地四处环顾,仍是没有看见云琼的身影。
枣红马的头歪倒在一边,已然死去,没了气息,马鞍不知道掉到了那里,只剩嘴上一截短短的缰绳。
白若松从她屁股上拔下云琼那柄匕首,在溪水中冲净了血渍。这是一把约莫长一尺八寸的双刃匕首,中间有脊,两边逐锐,头尖而薄,握把上方还有个方便悬挂的圆环。
她紧紧握住了匕首柄,深呼吸几口,从中汲取了一些力量以后,再度拖着有些沉重的身子,一步一步地沿着河滩寻找。
“没关系,没关系,白若松。”她给自己打气,“下游如果找不到,就找上游,上游如果找不到,说明可能没有掉下来,在半山腰也说不定,半山腰也没有的话,可能已经被好心人救走了......”
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紧绷着下颌,一刻也不敢放松,终于在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以后,远远地望见了那个匍匐在河滩口的高大身影。
白若松喘着粗气站在那里,看见那个身影的那一刻,忍不住像疯子一样笑了起来。她往前跑了几步,被较大的滩石绊倒,一时起不来,就手肘撑着连滚带爬地挪到那个身影的旁边,膝盖顶溪流地步的鹅卵石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他推着翻了过来。
云琼长发散乱在面上,胸膛以下都被溪水泡着,一时看不出身上有没有伤口,可水中却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淡红色。
白若松只觉手底下的人浑身凉得像死人一样,顿时头脑发白,浑身战栗,手忙脚乱地扒开他粘在面上的湿发,看见了他没有一丝血色的,煞白的面孔和嘴唇,心一下悬空起来。
做了片刻的心理建设后,她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颤抖,伸出一根手指头,探到了云琼的嘴唇上方,感受到了那微弱的,几乎快要察觉不到的喘息。
白若松死死抿着嘴唇,压制住了自己想哭的情绪。
“别哭,别哭,哭没有用啊白若松。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出去找大夫,你不是不想要他死吗,快去找大夫啊。”
只是几个喘息间,她就憋住了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用湿漉漉的袖子抹了一把脸,膝盖往后挪动,半拖半抱着云琼的上半身,把他从水中拉了出来。
一脱离溪流,白若松就立刻就喘息着委顿在地。
虽然她现在这个身体也有一米七左右,力气也比自己上辈子大上许多,可终究是病弱之躯,想要移动云琼这样的壮汉十分勉强。
她翻了个身,看着已经渐渐昏暗下来的天空,脑子飞速转动起来,想到了自己刚刚似乎在一旁的植被中看见过类似藤蔓的长条植物。
她握着匕首的手一紧,翻滚着要爬起来,脚腕却传来一阵刺痛,撩起裤子一看,发现左脚脚踝处有明显的青肿痕迹。
怪不得刚刚摔倒了一时没爬起来,原来是脚腕扭伤了,屋漏偏逢连夜雨。
白若松从河滩上随便捡了一条树枝,脱下外袍,握着匕首自下摆处割下一长条的布,用布条死死地将脚腕与树枝缠在了一起。
她尝试着站起来,发现左脚虽然不能用力踩实,但不影响虚虚点地,于是靠着右腿半跳半蹦到旁边的植被处,往里头扒拉了几步路,果然找到了那种长条的类似藤蔓的植物,挥着胳膊就砍了下来。
一连用匕首砍了五六条藤蔓,白若松才停下动作,拖着左腿一瘸一拐回到河滩边。
她先把自己的外袍撕成条状,环绕着包裹住云琼,把他的双臂和身体绑在一起,接着隔着布条,再用藤蔓捆上,左右各留了一条打成结,刚好可以套在自己身上。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黑了下来,四周的景物都仿佛笼上了一层淡淡的藏青色。
白若松帮云琼绑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随后伸手抚上他冰凉的侧脸,尝试给予他一些温暖。
可能是错觉,也可能不是,她好像看见云琼的眼睫颤了颤。
“没事的,没事的。”白若松嘴里不断重复着,也不知道是安慰谁。她在侧边将自己的额头抵上云琼的额头,于他耳边轻声发誓,“我一定会救你的,我保证。”
第35章
现实远远没有故事里那样来的幸运,或者说,来得巧合。
被溪水打湿的火石根本打不上火,现场钻木起火也不现实,没有火就没办法烤干身上的衣服,光着身子走在山里白若松也没办法接受,只能任凭自己和云琼穿着湿漉漉的衣服。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荒无人烟的山间根本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发生,就算没有食肉哺乳动物的攻击,蛇虫鼠蚁也受不了,她不敢在原地过多停留,将藤蔓斜着挂在自己的身上,拖着云琼,一瘸一拐地摸着黑,沿着溪流艰难前进。
今夜是个漆黑的夜晚,月亮只剩小小的一牙,映下的微弱的光晕碎在流淌的溪水中,勉强让白若松可以分辨溪流与河滩的边界,不至于走到水中去,但是其他的就再不能保证。在这样的一种几乎算是失去视觉的情况下,耳边又只有潺潺水声和夏夜聒噪起伏的虫鸣,时间的概念逐渐模糊,这条看不见的路变得格外漫长,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白若松已经分不清自己湿漉漉的衣服,究竟是被溪水打湿了未曾干过,还是被风吹干了又被汗重新打湿了,她嘴唇张开一条线,短促地喘息着,嘴唇发干喉咙发疼,只有背后的人在鹅卵石滩上被挪动的声音,让她坚持着,一步一步地走着。
突然,白若松唯一能够使得上劲的右腿提到了什么东西,一下绊倒了她,她在迎面而下摔倒的时候下意识想要用手去撑,可是长时间拉着两侧藤蔓的手掌早就麻木了,一动竟然像粘在了上面一样根本放不开。
一声闷响,白若松的脸直直摔在了鹅卵石铺成的石滩上,她没感觉到疼痛,只觉脑子“嗡”一声,似乎在震动,耳鸣声一波接着一波,越来越响,尖锐地戳进她的脑子里,让她眼珠子止不住上翻,失去了意识。
白若松再度醒来,是被太阳晒醒的。
嗓子像要冒烟一般又干又疼,后背更是热得发烫,她睁开自己的眼睛,半晌没能从眩晕感中回过神来。
感觉昨晚摔这一下,有点摔脑震荡了,恶心得想吐,可肠胃一起抽搐着往外干呕了几下,却什么都呕不出来。
她双手撑地想站起来,可腿上刚一用力,左腿的脚踝处便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感。
白若松仰面先翻过身来坐起,随后撩开裤管,把布条拆了一瞅,昨日还微微肿胀的脚踝竟然已经成了两倍大,如今已看不出脚踝的形状了,连着脚背一起,像放了酵母发酵了一个时辰的大白馒头,把皮肤都撑得薄薄的,反着光,形容可怖。
白若松深吸一口气,眼不见心不烦地盖上了裤腿,嘴里念念有词地安慰着自己:“没事,没事,已经很幸运了,只是一只左腿罢了,只要你的另一只腿还使得上劲,就一定能走出这里的。”
她在原地坐了一会,感觉平复了清晰以后,抬起头来环顾四周,居然在河滩上看见了自己乘坐的那辆青顶马车。受惊的马匹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被摔散的马车稀稀落落的一部分残骸,被一块巨石拦住,卡在了河滩上。
而昨天夜里绊倒自己的长长的棍子,正是摔断的马车车辕的一部分。
白若松高兴起来,因为她在残骸中看见了一块还算平整的木板,看形状应该是马车车厢底部的那一块。
她先单脚踩在地上,手臂用力把自己撑着蹲起来,紧接着再单脚发力站起身来,半蹦着跳了几步来到残骸边上,把断裂的其余东西清理出去,从中扯出了那一块还算完整的木板。
木板被掀起来以后,下面居然还压着湿漉漉的一块帷幕,正是车厢前面用来充作门帘的那一块。
本着来都来了的准备,白若松把它一起从水里捞了出来。
以她只能单腿站着的力道,把这块木板掀着立起来还行,真要想抬起来那还是不可能的。于是白若松就只能跪在地上,用膝盖撑着,慢慢把这块木板推到了云琼旁边。
比起面朝下躺着的白若松,云琼是正面朝上晒的太阳,情况看起来比白若松还要糟糕一些,满面通红,额上鼻尖上都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嘴唇上的皮都已经发白皲裂了,用手轻轻一撕,就落下来一大块。
白若松先半推半拉着将人拖到木板上,再把绳子解下来和木板绑到一起,最后又继续用膝盖撑着,一下一下地推着木板,把人推到了远离河滩的树荫底下。
她用刚刚捡起来的湿透的帷幕拧干,帮着云琼把脸擦了一遍,又在周围扯了一片比巴掌还大些的,不知道什么灌木的叶子,蹦跳着去溪边接水。
叶子虽然不大,但是边缘卷起来呈漏斗装后,居然也神奇地舀起来不少水。白若松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直接把嘴凑到河水中喝了好几口,这才带着水回去。
带着水她不敢用力跳,只能咬着牙用受伤的左腿虚虚点地,一点一点挪回树荫底下,蹲下身一手保持平衡地拿着叶子,一只手撑地让自己坐下来。
她知道躺着喂水容易呛,所以跪坐在云琼的头旁边,打算扶着他的头,让他靠着自己先坐起来再喂水。只是刚一伸手接触到他的后脖颈,白若松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皮肤漏出来的部分有些烫,刚刚还以为是多晒了太阳的缘故,现在在树荫底下还这样明显不太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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