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玉满庭
为夫报仇在保全全家之后。
孙策不语,只是跪在棺材之前,缓缓闭上了眼睛。
夜深人静,孙策提笔写下一封信。
【吾友公瑾,我于昭侯有旧……欲向昭侯借兵报父仇……不知可否?】
孙策不想忍,他觉得自己父亲听从袁术命令攻打荆州,却被黄祖杀害,袁术就该给他父亲报仇。至少也应当将他父亲留下的部从还给他,让他能自己带兵去报父仇。
袁术这样无情无义之人,自己凭什么还要再为他征战呢?
天下之大,何处容不下他孙伯符。
孙策已经暗自下了决心,向周瑜问计,也只是再增加些底气。
可他与昭侯相处只有半月,还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昭侯会放心借兵给他,让他为父报仇吗?可他也没什么珍贵东西能抵押在那取信于昭侯……
孙策忽然想起,那时候他爹借粮,似乎是把他压在了昭侯帐中。
“我有弟妹啊。”孙策灵光一闪。
作者有话要说:
宋代《癸辛杂识》记载“浙鸭赴汴食蝗,一鸭日吞百虫”,明清时期形成“鸭兵”制度。
元代规定“每户需出丁灭蝗三日”,明代灾年以蝗虫抵税(《明实录》载“捕蝗一石,抵粮一斗”)
第159章
孙策心中有了成算,连着几日都仿佛钻了牛角尖一样越想越觉可行,连好友周瑜的回信都等不及了。三日后,按耐不住的孙策还是找到母亲,向母亲询问此事。
吴夫人望着面前身着孝服的长子。
麻衣如雪,粗粝的斩衰裹住长子挺拔的身躯,腰间草绳勒出瘦削腰身。额前束着生麻首绖,在苍白的脸上压出一道痕迹,眉峰低垂,眼窝深陷如刀刻,下颌瘦的骨头清晰。
她的长子和丈夫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倔犟。正值壮年的丈夫骤然去世,所有重担全压在了策儿身上。要为父亲报仇,要顶起门楣,要照顾母亲和弟妹,还有被袁术截走的精锐……将平日好笑语的长子压成了一副沉闷模样。
“你既已下定决心,那就按照你所想去做。”吴夫人抬手,孙策顺从把脑袋低下,任由母亲抚摸脸颊。
吴夫人轻抚孙策棱骨分明的脸庞:“汝父已逝,家中大事,便该由你做主。你既已有了决断,便大胆去做。你去借兵,娘写信给你舅父,帮你筹集粮草。”
只是吴夫人心中也不抱什么希望。荆州与徐州远隔豫州,纵杀了黄祖,于昭侯也没用好处。这世上,哪有人会为陈年旧谊赌上兵马钱粮?
她只是希望自己儿子撞了南墙能回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策儿年纪还轻,来日方长,何苦争这朝夕?可面前的长子神情激昂,年少意气,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孙策低落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他眼神发光,急不可待:“那儿这就去写信!”
有了准确的目标,孙策沉闷许久的尾巴又欢快摇晃了起来。
在孙策日日盼望下,好友周瑜和昭侯的回信一前一后到了他手上。
孙策三两下看完好友回信,周瑜安抚孙策一番,觉得可以试着借兵,只是也隐晦表达了他的意见,认为此事成功概率不大。
而后孙策拆开了昭侯回信,看了两行,虎目中就蓄满了泪光。
“昭侯不但愿意借兵给我,竟还愿意帮我照顾家眷……”孙策喉头滚动,双目微红。父亲死后,袁术翻脸无情,故交避之不及,他短短数月,就尝尽了人情冷暖。
只有昭侯,分明只有半月主臣情谊,却愿意给他借兵报父仇,还在信中真诚说袁术非良主,劝他为保护家眷,应当把母亲和弟妹都送到冀州妥帖安置。
昭侯考虑周全,甚至要给他母亲找一职位排遣寂寞,还要让他弟妹都入昭明书院读书……
虽因守孝之故难以成行,这番心意已让孙策胸中滚烫。
孙策深吸一口气,眨眼将眼中泪珠憋回去,命下人将几个弟妹带到书房中。
他要挑一个最省心的质子!
六个孩童齐刷刷立在书房,从垂髫到总角,皆着素服。孙策目光逡巡,要(gpiI)择个最妥帖的……最好看的漂亮小孩。
想到昭侯的喜好,孙策默默把“长得好看”提到了最高级。
“大兄?”孙策低头看向自己腿上的挂件,他年纪最小的妹子,孙尚香。
小姑娘生得玉雪可爱,一双杏眼灵动有神,腰间还别着把小木剑——活脱脱就是他幼时的翻版。
就是年纪太小了,虚岁六岁,字都还认不得几个,总不能让昭侯派人帮他养妹妹吧。
孙策露出一个笑容,提起孙尚香颠了颠:“乖妹子,跟着婢女去用膳。”
把自理能力几乎没有的妹子送走之后,孙策视线落在了自己二弟孙权身上。
少年生得一副好相貌,尤其那双猫儿似的眼睛,日光下隐约流转着碧色,灵动中透着几分狡黠。更难得的是,在一众弟妹中数他最是聪慧机敏。
”都退下。”孙策挥退仆从,独留孙权在书房。他伸手揉了揉弟弟柔软的发顶,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为兄打算把你押在昭侯那儿,换三千精兵为父亲报仇,你可愿意?”
孙权还是半大少年,听到自家兄长这番要把自己送给陈昭当质子的言论,瞳孔倏然睁大。
他吗?
“唉,可惜你年纪不够领兵,若你年纪够了,为兄都愿意把自己压在昭侯处,让你领兵去为父亲报仇。”孙策半真半假道。
想要把自己压在昭侯麾下是真,回想跟随昭侯那半月时光,只管冲锋陷阵的快意,不必操心粮草辎重的轻松,确实令人怀念。
至于那一半假话嘛……自然是父仇他也要自己报!
或许是出于武将的直觉,孙策总觉得自家二弟虽说射箭舞枪也有模有样,可一旦拿起兵法书就乱读一通,要让他单独领兵,似乎很容易被人追着揍。
孙权也没迟疑多久:“能为父报仇,弟自当前往。”
二人都没有注意到,书房门外,一个小小身影正趴在门上偷听。
孙策自觉不是什么机要之事,就没有命令侍卫把守书房——他自诩武艺高强,一向不喜欢带侍卫在身边。
孙尚香蹲在门外听完了全部对话,磨着虎牙,眼中升起了火苗。
她大兄居然要背着她,把去见昭侯的好事独留给二哥!
孙尚香顺着墙根离开了书房,溜到假山边上,几个婢女正不慌不忙四处寻人,看到孙尚香在假山边上玩耍,熟悉站在不远处等候。
再胆小的婢女,在经历了两年“女公子不见了”“女公子回来了”“女公子又不见了”“女公子又回来了”的摧残之后,也不会再着急找自家女公子了。
孙尚香玩了一会,又兴致缺缺回了自己闺房,借口午睡将婢女们都打发出去。待房门一关,小姑娘立刻一个鲤鱼打挺从锦被中跃起,赤着脚丫在青砖地上来回踱步。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靠墙的书架——那里整整齐齐码着全套《太平要术》,正是昭明书坊刊印的第一版首发本,虽然六岁的小丫头连书名都认不全。
书架侧面悬着一幅神女画像,画中人身着戎装,英姿飒爽。画像右下角还歪歪扭扭地写着她自己的名字,紧挨着”陈昭”二字,中间还画了朵小红花。
——从小听陈昭的事迹长大,孙尚香是陈昭的死忠粉,立志要学昭侯一般名扬天下。
“我还没见过昭侯呀。”孙尚香眼珠狡黠一转。
几日后,孙策收拾好行囊,就带着孙权一同离开了孙府。
吴夫人拉着孙权喋喋叮嘱,儿行千里母担忧,哪怕知道冀州不是龙潭虎穴,吴夫人还是放心不下。毕竟自家次子是过去当质子,质子哪还能不受委屈?
“怎得不见妹子?”孙策正想抱一抱小妹,扫视一圈却没看到孙尚香的身影。
“她年纪小,我只说你和权儿有要事外出,她定是又不知疯玩到何处了。”吴夫人轻叹一声。
孙坚死讯传来之时,孙尚香一开始还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回不来了,后来有个下仆说漏嘴告诉她回不来就是死了后,孙尚香哭晕了两次。
这么小的年纪,哪能再经得住一次兄长离去的刺激。吴夫人便命府中上下瞒着孙尚香,只告诉她两个兄长有事外出,两三月便能回家。
没人注意到第二辆马车上盛放衣裳的箱子动了动。
衣箱足有半人高,盛下一个六岁女童绰绰有余。孙尚香靠在木箱内壁,用随身的小匕首在箱壁上凿出个拳头大的透气孔。她屏住呼吸,透过小孔眼巴巴地望着外面,直到马车缓缓开动,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她的眼皮越来越沉,最终抱着孙权的衣裳沉沉睡去,嘴里还无意识地叼着兄长的一截衣袖,时不时发出几声梦呓。
直到正午过后,孙权返回马车想要换身衣裳——
“啊啊啊!”孙权惊恐的声音响彻车队。
“出了何事?”孙策闻声拔剑而来,剑锋挑开车帘的刹那,正看见自家二弟面如土色地从衣箱里拎出了个无比面熟的小姑娘。
孙尚香发髻散乱,嘴角还挂着亮晶晶的口水,怀里紧紧搂着件被揉皱的锦袍。被提在半空,还笑嘻嘻挥手打招呼:“大哥、二哥,好巧啊!”
“啊啊啊!”
孙策惊恐的叫声划破长空。
半个时辰后,孙策孙权这一对江东少年英才有气无力靠在车厢内,面面相觑。
二人中间坐着江东第一难题——时年六岁的枭姬孙尚香。
“大兄,怎么办?”孙权毫不犹豫把责任推给了自家大哥。
“送回去!”孙策斩钉截铁。
孙尚香嘴一扁,就要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两团眼泪已经积在了眼中。
孙策额上青筋一跳,又斩钉截铁:“兄妹齐心,其利断金,咱们带着小妹一起去冀州。我命人快马加鞭回府给娘说一声。”
孙尚香露出甜甜的笑,扑过来搂住孙策脖子:“大哥世上最好啦!”
“那昭侯呢?”孙策抱住胳膊,冷酷质问。
“昭侯最最好!”孙尚香丝毫不端水,咧着小牙就出卖了自家大哥。
孙策:“……”
他忽然知道当年为何父亲听到他称呼昭侯主公会是那个态度了。
*
冀州昭明军营。
高顺沉默寡言跟在吕玲绮身后,看向吕玲绮的眼神中满是担忧。
“女公子本就不受昭侯喜爱,再如此肆意带顺一外来之将在营中行走,只怕会惹怒昭侯。”高顺苦口婆心劝说吕玲绮。
在高顺心中,吕玲绮还是如自家主公一般脑子不太灵光的模样。
高顺没有瞧见吕玲绮面上一晃而过的心虚。
“无碍。”吕玲绮轻咳一声。
谁让她把高顺骗来的借口就是“年少莽撞,不受昭侯信任,同僚排挤,手下无兵无粮”呢。
可她要是不这么骗,高顺也不会抛弃她爹,来替她“撑腰”啊。
高顺还不知道他心中“傻乎乎缺根筋”的女公子,如今在无辜纯良昭侯的教导下,已经学会了用苦肉计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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