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玉满庭
她离开洛阳之际,彼时洛阳的局势尚未十分混乱。新帝年纪尚幼,但其生母何太后健在,正垂帘听政,且已收服张让为首的宦官,又有外戚大将军何进手握兵权相助,何太后的地位坚如磐石。
对士人视作仇敌的汉灵帝已然驾崩,那些嚣张跋扈的宦官没了汉灵帝的庇护,不敢再肆意妄为,士人也终于能喘上一口气。
依陈昭的推测,洛阳的朝局理应会有几年的平稳期。而后随着何太后与士人之间在权力分配上的矛盾日益尖锐,双方势力势必会再度陷入敌对僵持的状态,届时必有一方会从外部引入第三股势力来打破这一僵局。
何太后虽手握兵权,却缺乏舆论支持;士人虽掌控舆论,却没有兵权傍身。双方僵持一段时间后,定会察觉到自身的优劣之处。而谁能率先做出反应,谁便能占据上风。
士人极大概率会比何太后更早认清这一形势,随后必定会想尽办法让己方阵营的武将带兵入京,以打破眼前的僵局。
只是陈昭没想到这才一年时间一方就先坐不住了。
士人比她想的更沉不住气,何太后也比她预料的更加心急。
陈昭叹了口气,只期望于洛阳那边的局势,还能再撑两年了。
现下她手中粮草实在不宽裕,年初她接任青州牧之后虽然立刻命沮授主持大局在青州境内全力修建水渠水库,可毕竟时日尚短,只能勉强让青州不至于因为干旱减产而流民四起,顶多再挤出一点粮食来安顿从徐州安抚的流民。
再多是一点也没有了。
陈昭按按眉心,命人将蔡琰召来。
蔡琰过目不忘,心怀悲悯,行事用计不够狠辣果决,并不适合担任谋士之职,然而她却非常适合治理地方事务。陈昭有意将她朝着丞相的方向培养,这些日子以来,蔡琰一直跟着沮授学习如何治理地方。
陈昭已经从平原搬到了青州治所临淄,住在州牧府内,蔡琰的公廨亦在府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蔡琰便匆匆而至。
“洛阳朝局有变。”陈昭开门见山,将手中密信递给蔡琰,蔡琰看过面色一变。
“蔡公那边”陈昭斟酌道。
出门大半年政治情商有了十足长进的蔡琰面无表情接了句:
“我爹一定会吃大亏。”
从她记事开始,十几年来,她爹先是被宦官曹节诬流放,侥幸得赦之后、回乡之前又得罪五原太守王智,不得已隐居避祸,多亏自家主公帮扶才能洗脱罪名。
那还是在太平期间,如今的洛阳局势连她这个局外人仅从书信中都能看出来危急。
她爹一定会再一再二又再三得罪权贵,惹祸上身。
一不小心命都会丢在洛阳。
陈昭自案上取出数页素帛文书,“我有意在临淄设一书院培养贤才。”
门阀之弊,非刀兵可解。若仅凭她一人之威,强压士族,拔擢寒门,恐怕日后会人亡政息。应当立章制,设规程,徐徐图之才能把门阀垄断掐灭在此时还只是崭露头角的时候。
设立书院就是第一步,书院招收学生,士族、寒门、庶民、流民,皆可入学,毕业之后通过考核就能进入她麾下为官吏。
先将她麾下官吏,由今日士族七寒门三,渐变为士族三、寒门与庶民七。如此,一步一步慢慢走,方能破门阀之锢,让天下人人皆有路可走。
只是陈昭原本打算等书院建成了再想法子把蔡邕忽悠来,没想到洛阳那群公卿这么快就引狼入室。
蔡琰眉宇间染上一抹忧愁。
“文姬若对此忧愁,可以去找罗市。”陈昭目光落在蔡琰紧颦的眉心,“罗市必定愿意亲往洛阳一趟,替你把蔡公绑回来。”
罗市打不过张飞,可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蔡邕还是手拿把掐的。
听到陈昭的坏点子,蔡琰紧颦的眉心不易察觉地放松下来。
是啊,现在她已经不是先前遇到事情只能想方设法劝说父亲的闺中女郎了。她完全可以采取更强势一些的措施,就像熙宁所言,实在不行就派人去把自家那不省心的老父亲绑回来就是了。
“主君,女公子来信了。”
正在书房读书的蔡邕威严抬头:“那逆女来信有何可喜?”
见婢女讪讪不动,蔡邕轻咳一声,训斥道:“还不速将文姬来信呈上?”
逆女跟着陈昭那小流氓跑路之后就学坏了,先前多么体贴父亲啊,现在一个月才给老父寄一封信。
蔡邕总免不得忧心女儿安危。
【儿一切都好,只身体略微不适青州风寒频发,儿无大事】
蔡邕指尖发颤,素帛书信上“身体略有不适”六字刺得他双目生疼。案头青铜烛台投下摇曳光影,将“青州风寒频发”几行隶书映得忽明忽暗。
“文姬向来报喜不报忧”他喃喃自语,手侧茶盏砰然坠地,漆案上堆叠的竹简哗啦啦散落。
那个六岁听音辨断弦、不及笄便敢与他论文章的宝贝掌上明珠,莫非已至弥留之际,方以这般委婉字句作临终宽慰?
养过孩子的父母都知道,一向坚强的孩子忽然说疼那就是真出大事了。
蔡邕身体一软,直接扶不住桌案。
“写信问一问文姬不行,来不及写信了”蔡邕手足无措,脑中像是有一团浆糊在搅拌。
“备马!快些备马!我要去青州!”蔡邕踉跄起身,不顾起身带倒的漆案,慌忙跑出了书房。
跑过走廊,迎面正撞上抱着竹简前来讨教学问的徐庶,徐庶看到衣衫不整的蔡邕大惊:“出了什么事情?”
跟在蔡邕身后气喘吁吁追上来的婢女道:“主君要去青州找女公子,怎么劝都劝不住。”
“今日?”徐庶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渐渐昏黄的天色,立即把手中竹简扔给婢女,“我去劝老师。”
徐庶赶到马厩时,蔡邕已经解开了马缰,徐庶拦下蔡邕劝道:“今将近宵禁,不如先在府中收拾行李、召集护卫,明早再去青州。况且老师有官职在身,还得先向上官报备再离洛阳。”
“文姬危急,哪里还顾得上官职!这官职弃就弃了老夫现在就要去寻文姬。”蔡邕慌忙道。
徐庶见蔡邕态度坚决,心中也猜到可能是蔡家女郎出了事情,立刻便道:“弟子曾为游侠,有武艺傍身,还请让弟子护卫老师前往青州。”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进马厩,伸手熟练地解开缰绳,牵出另一匹马,动作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
在离开蔡府之前,徐庶还不忘回头叮嘱仆人,让其赶紧去寻找蔡邕的其他弟子主持府中的大局。
正在酒肆饮酒的袁绍和曹操看到蔡邕二人骑马往城门去,袁绍不禁纳闷:“蔡公家中出了何事,怎么神色如此慌张?”
话一出口,他却也没再多做思忖,端起酒爵,仰头一饮而尽,便将此事抛诸脑后,转而与曹操聊起了其他话题。
“叔父将董卓召入京中,只怕要生事端。”袁绍面上带着对董卓的厌恶,“此人豪横贪婪,如饿狼一般粗鲁,也不知叔父为何会看重此人。”
袁府。
应袁隗之邀而来的何进一无所知踏入偏堂。
袁隗端坐高堂,身着玄色三公服饰,衣上绣藻米纹,系紫绶玉佩,脚蹬朱色复底靴,周身尽显庄重威严。
他呵斥:“何进,你食汉禄,却不思报国,而与宦官勾结,意欲何为?”
“拿下!”袁隗怒目圆睁。
只眨眼间,身着甲胄手持环首刀的凶悍士卒如潮水般从堂外涌来。
“某与宦官并非勾结”何进试图解释,他是站在何太后一边,可那是因为何太后是他妹妹,他并非想与士人为敌,诛杀宦官之事还可从长计议。
董卓面色一厉,不能让何进说清楚,何进不与士人为敌,他就没有用了!
“诛杀奸贼!”董卓立刻大喝一声,盖过何进的解释声,抬刀就砍。
何进面色大变,眼底惊恐乍现,瞳孔猛地一缩,还未及抬手格挡,甚至来不及挪动分毫,寒光一闪,一道凌厉刀影迎面劈来。只听“噗”的一声闷响,眨眼间,他已身首异处,滚烫鲜血将华贵地毯染得殷红。
董卓抹了把面上血滴,单手拎起何进的首级大步走到袁隗身边:“何贼已经服诛!”
被满堂鲜血吓得一哆嗦的袁隗双手握住华贵官服袖角,被面前的血腥气熏的几欲作呕,别过眼神不敢去看董卓手中的人头,自然也错过了董卓眼中的鄙夷。
“请太傅下令,允许末将率兵前往皇宫捉拿宦官。”自以至此,董卓自然想一不做二不休一次杀个干净。
可袁隗却心有顾虑。
擅闯皇宫和谋反无异,士族重视名声,袁隗还不想贸然担上谋反名声。
“何进已死,何太后再无兵权,老夫明日去向太后说明此事,请太后还政于天子,退入宫中颐养天年。”袁隗终究还是迟疑了。
董卓更加不屑,事情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难道还能有缓和的余地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些在洛阳养尊处优的老货着实墨迹。
“末将遵命。”董卓面上依然做出一副听话的模样。
袁隗看看董卓,忽然松了口气。
刚才董卓杀人的画面太过骇人,有一瞬间袁隗甚至有些后悔命他杀何进。
如今想来应当只是错觉,董卓还是他手中牵着的一条听话的狗。
翌日,何太后看着被放在木盒中的兄长首级,指甲紧紧扎入搀扶着她的张让肉中。
“是谁胆敢杀本宫的兄长?”何太后一字一句问,死死盯着袁隗。
“何进勾结宦官蒙骗天子,老臣身为太傅,辅佐天子教导幼帝乃是职责所在,故而下令命并州牧董卓诛杀奸臣。”袁隗气定神闲。
形势逆转,如今他既占有舆论又手握兵权,也该轮到他做主了。
“臣请太后还政于天子,颐养天年。”
何太后只吐出两个字:“休想。”
幼帝才十二岁,他能治理什么天下,还政于天子不过是个幌子,她后退一步,朝政大权便会到这些大臣手中,日后再拿回来就不容易了!
因为刘宏死的早,刘辩即位也比原本顺利(原本朝野上下基本都知道汉灵帝属意刘协,所以刘宏死后董太后不满意刘辩即位带着十常侍闹事来着,现在刘宏早死了两年,还没来得及偏袒刘协,而且十常侍之首张让早投了何太后),所以何进和宦官还没有闹到历史上那个份上,张让听何太后的话,也不会敢轻易杀何进在袁隗眼中,何进和何太后是一伙的,宦官是何太后的狗,何进也就是已经倒向了宦官。
第56章 陈昭,去自取玉玺
“太后还是好好想想吧。”袁隗并不生气,安稳把手拢在袖中,转身离去,步履从容。
袁隗离去之后,何太后胸膛剧烈起伏,狠狠吸了一口气,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焦急。
“张让,你速速传信,让我兄何苗带兵入宫护卫本宫与天子。”她猛地转身,凤目含威道。
事情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殿内青烟袅袅,却掩不住她额角渗出的冷汗。她攥紧手中帛书,缓缓盖上自己的大印,指节发白。
董卓何时入京?无天子诏令,无大将军符节,边将岂能擅动?
何太后紧紧咬住嘴唇,心中一团乱麻。
她的一切权术都是从刘宏那里学来,可刘宏也没有显示出来高明的政治手段。那些从刘宏处学来的些许权术,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叔父,您缘何要指使董卓去杀害大将军?”袁绍眉头紧锁,“叔父,何进虽为太后兄长,却非一母所出。以侄儿与他的交情,未必不能劝其共诛宦官。您这一步棋,走的着实是太过莽撞了!”
袁隗冷笑一声,袖中手指轻叩案:“不是同母又如何,一笔写不出两个何字。”
袁家在士族内为何名声如此之高,还不是因为族中四代人都有人位列三公。同样,何进能从屠户跃居大将军,全赖何太后提携,岂会背弃血亲?
袁隗自己一路走来靠着姓氏吃了多少红利,他再清楚不过了。因此他也不相信何进会背叛何太后,而与他们这些士人站在一起。
比起要小心拉拢还不一定能拉拢成功的何进,袁隗更信任他一手栽培出来,除了他再无其他靠山的董卓。
“叔父,可如此这般,咱们袁家的名声就全毁了啊。”袁绍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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