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为六
听着身旁那道粗犷的男声说的话,小孩甚至来不及伪装,紧皱着眉头,不算安静的牢狱里,他依旧能听见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
哪怕心里有所准备,但真正看见牢狱里的惨状时,脑袋刹的空白,心脏不受控制的刺痛起来。
原本格外识趣的小孩猛地挣脱了侍卫的束缚,一下撞在门口的木柱上,发出‘砰’的响声,空气中漂浮着血色的腥甜,安静的像是只能听见小孩粗重的呼吸声。
牢狱的地面是凝固的暗红色,只有角落里散落的草堆,看起来稍微鲜艳些,而比起这些血色,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满地的尸骸。
乍一眼望去,几乎没有完整的尸体,密密麻麻堆叠起来的肉块,看起来恶心极了,只能从熟悉的服饰和滚落的头颅认出,有没有熟悉的人在其中。
小孩呆呆的低头望去,他没感觉到痛,但不知什么时候,嘴巴和手上,已经淌满了鲜血。
开门的守卫却是镇定自若:“大人,抓来的猪猡太多了,一个牢房关不下,另外一个还要去看吗?”
“去。“侍卫没管小孩的心情,继续抓着他的后颈往外拖,到了更里面,只是没等牢房被打开,身后就传来了巨大的呕吐声。
比起前一个牢狱里恶心的血块,更让人恐惧的,是墙上被挂着的,各色的眼睛,棕色、黑色、蓝色甚至绿色,而最中间的,是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灰色。
自从被抓过来后,他一天只能吃一个馒头来勉强维持活着,肚子里没多少东西,干呕出一些酸水后,便是腥甜的血味,鼻涕眼泪伴随着红色的液体,看起来狼狈极了。
哪怕再早熟,他也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哪里遇见过这种恐怖的经历,脑海中不断闪烁着牢房里的尸山血海,和那面眸色各异的眼墙。
“家主想要知道的东西,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不知岁的孩童身上。”侍卫的声音不算大,但在这个封闭幽暗的牢房里,却像是铁花一般炸开,令人心神巨震。
小孩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话语间充斥着冲天的恨意:“你们,你们这群人,就该全部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他说的是中原话,带着很浓重的边域口音,可能是年纪还小,哪怕恨到心脏抽疼,也只会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喊去死。
“不装了?”侍卫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在抓你们之前,对张家来说,你的过往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你侥幸能给家主当个乐子,才活了下来。”
“你们凭什么,凭什么啊。”小孩声音嘶哑,断断续续的开口:“我们只是想活着,我们又做错了什么。”
“所有杂种都知道,我们在找个灰眸扎辫的少年,他没有主动站出来,就是错。”
小孩半仰着头,努力想要看清那张扭曲的脸,可这里实在是太暗了,哪怕再用力,透过那一抹微不足道的光,也只能看见那一望无际的黑。
恶鬼张大着嘴巴,狞笑着像是要吃掉全世界:“只要家主想,在这四柳州,就没有我们找不到的人。”
“你尽可以嘴硬,只要往后拖一日,玄衣卫会抓住更多和你一样的小杂种回来,牢狱中的尸块和那些漂亮的眼睛,就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好心提醒一句,只要抓住了一个异族,我们就有千万种方法撬开他的嘴,顺藤摸瓜,找到那些隐藏在各个角落的小老鼠。”
“说的那么厉害,其实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吧。”小孩笑了,露出森森的牙齿:“张家真要这么厉害,怎么会把时间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
“你们不过是在赌,用这些手段来击溃我,摧毁我,最后供出一切。”
这话一出,整个牢房都安静了,只剩下不知名的液体一点一点掉在地上的滴答声和远处稀稀落落的惨叫声。
小孩抠弄着手指,哪怕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破的鲜血淋漓,他却像感觉不到痛楚一般:“你们成功了。”
稚嫩的少年音在此刻显得格外突兀,他却依旧稳定输出:“弄出那样的现场很烦吧,需要找到大量的血,最后还是匆忙混了点水。”
“那眼墙看上去诡异,做的那么逼真,花了不少钱吧。”
侍卫嘴角微抽,皱着眉再环视了一遍牢房:“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方方面面。”小孩冷静的开口:“你这一路全都想展示张家有多强大,全知全能,可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花那么多心思在我这个不重要的人身上,就像是你们屠杀这些人一般,在实力足够强大之时,你们动手不需要任何的借口和证据。”
“我虽然年纪小,但是我见过死人,也见过人杀人和人被杀,想要弄成牢房里那种模样,要杀的人至少数以百计。”
“更何况,那面墙的眼睛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你们很不走心的,伪装的绿色眼眸。”
他话意未尽,不过明处暗处的人都知道他的言下之意。
“确实聪明。”看不清的转角处,突兀的传来一声夸奖之音。
侍卫恭敬的行了一礼,往后一退,那人并未露面,只是闲闲的开口:“所以,在你看出这是张家为你设计的计谋,却并未顺水推舟的展示自己的弱小,降低存在感,反倒是直接捅破。”
“你就不怕反倒更容易激怒别人,最后自食恶果?”
“我的恐惧的真的,我被吓到了,我被吓得快要死了。”小孩重复的说着这几句话:“张家把我抓来,是需要看到我的价值的,逃避可以躲的了一天两天,躲不了一辈子。”
“我弟弟还在你们手里,我不信,你们不会用他来威胁我。”
“我不想他的眼睛,会在有一天,成为那面墙的装饰。”
“你的选择的对的。”那道声音低低的笑了笑:“你想要什么?”
听着这话,小孩立马跪下,重重的在地上磕着头:“大人,您把我怎么着都成,你们想要什么,我都能配合,只是我弟弟还小,身子又不好,能不能找个医师给他看看,让他回归正常的生活。”
“至少,至少别把他再关笼子里了,我很能干的,我知道你们在查的那种见血封喉的毒素到底是哪里的……”
角落里慢慢走出一个身着锦衣的青年,眼睛细长,面色白皙,看起来格外阴柔。
小孩感受着他的靠近,浑身僵直着,却完全不敢动一下,青年却并未做什么,只是饶有兴致的捏着他的下巴,像是检查畜生一般来回看了个遍,最后把目光定格在被衣袍遮住的右手上。
手指全是被撕烂的血肉,忽的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似乎难以忍受般微微蜷缩起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青年微微笑着,从袖口掏出一个瓷瓶,修长白皙如玉般的手指,漫不经心把里面黄色的粉末往下倒。
侍卫眼疾手快的捏住他的手腕,小孩抖着手,下意识的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直到药瓶被扔在身上,他被痛的完全没有知觉了,远远看见那位大人离去的背影,被侍卫摁着,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小孩闭着眼,收敛着心中的思绪,张家做的这一切,无非是想要让他在极度的恐惧之下,对他们无所不从。
他们做到了。
他承认,他害怕了,牢房里的那一切,固然有人为的伪装在,可至少有一大半是真实的,角落里滚落的失去双眼的头颅,是做饭很好吃的哑奴,那面眼墙中心的灰色眸子,熟悉的令人发颤……
他是一个卑劣的背叛者,可弟弟还小。
张家不会善罢甘休,而群恶心的伪君子,为了不暴露出来,必定想要抹平这一切,偷偷的把呐努给处理掉。
与其悄无声息死在算计之中,不如把一切都摆在明面上,说不定,还能见到一出狗咬狗的好戏码。
138
第138章
张家的动作太快了,快到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做的七七八八了,消息稍微灵通些的,都默默的嚼着八卦。
乍一听这事,吃瓜群众多是疑惑:“张家对那些杂种动手干什么?”
同样全程八卦的青年没好气的开口:“动一动你那从来没用过的小脑瓜子想一想,按照现在的这个局势,张长德用玄衣卫发疯,还能有什么原因。”
“父子情深我已经说腻歪了,再怎么样不至于吧,那么宝贝自己的儿子,干脆把人栓裤腰带上算了,现在好了吧,人死了,谁都不好过。”
“他都那么老了,肯定不能生了,就那么一个宝贝儿子,花了那么多资源心血培养起来的继承人,说没就没了,搁你身上发不发疯,张家那么大的家业呢,就是不知道最后便宜谁了*。”
王二蹲在旁边,嚼着手里的大饼子,边开口道:“得了,这一两个月来来回回说的都是这玩意,你们说不腻我都听腻了,能不能搞点新鲜事,张家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都不稀的听。”
“滚滚滚,你不爱听就别往这凑,听完还要在那装模做样的点评两句,显得你很能似的,下贱!”
“怎么说话的,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说着说着,大伙又开始吵吵嚷嚷起来,路人也都见怪不怪的走过,这群没事又嘴碎的大老爷们,喝了点酒就上头,刚开始还有人凑热闹劝架,后来发现,一天吵个五六七八回,聊的还都是一件事,没意思极了,大伙也就随便了。
这事闹得如此之大,许行知自然得到了消息,他知道的甚至比黄家更早些。
张家虽然嚣张,但行事却颇为章法,他们直接派人找到一些无所事事,又比较熟悉异族聚居地的地痞流氓,进行威逼利诱,只要他能不引人注意,抓捕一个异族的杂血种,就能在他们那领十两银子。
要知道,在四柳州,寻常人家勤勤恳恳干个一年,到手可能也才这个数,不过抓个贱种,就能有这么丰厚的报酬,这便宜可真是不占白不占啊。
不知道这个大方的冤大头从哪里来的,地痞流氓们不可谓兴奋,趁着人没后悔,当然得赶紧动一动发财的小手,把人给搞过来,尤其是知道,各处有不少竞争者之外,行动更是迅速起来。
至于那些人说的要隐蔽,那就更不是事了,本就是无人在意的边角料,最多花上一点点小钱,连一块碎银都不要,那些人家都能主动把人给洗干净送上门来。
若不是那群人再三声明,一旦有人因此闹事,不仅十两银子拿不到,可能反倒会被教训,那么点铜板他们都不想出。
就是在这种多数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的暗流涌动中,张家抓捕异族的行程进行的十分顺利,也没有人会一直去关注他们人数的增减,一时倒是没有被发现。
人是贪得无厌的,当白花花的银子真的捏在了手里,就止不住想要更多,当人成了猪猡一样的资源,就起了争端。
从最开始出于意愿的‘买卖’,到后面的无故失踪,人越来越少时,事态变得不一样起来了。
与此同时,州府里,许行知正双眼无神的看着面前一整叠的文书,长吁短叹。
比起南新县,四柳州各种事务更多更广些,他上任的不算久,手底下自然没什么特别信重的心腹能够分担。
为了不出现被下面的人联手屏蔽,许行知也会花更多更长的时间去处理公务,东望角有混血种失踪一事,就夹杂在诸多事项之中,看起来完全不起眼的一条。
可许行知在看到之时,心中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如果只是一两个人失踪,下面决计不会上报到州府来,糊弄过去算了,可既然写在其中,又这般含糊其词,更像是不想惹人注意,又怕事情压不住,所以用春秋笔法一写,往上一告。
等到时候事情爆发出来,既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自己也不太清楚事态已经严重到这个程度了,当时是有往州府禀告的,只是并没有引起注意罢了,美美把锅一甩,啥事没有。
许行知对这种套路早就烂熟于心,最后还是不放心,圈出来让手里的情报部门去探查一番。
这一查,那些藏污纳垢的角落通通被光给照了个通明,原本没被注意到的东西也纷纷浮出水面。
“大人,这场纷争背后之人是张家。”
许行知听见下面的人的汇报,皱起了眉头:“张家不是和黄家白家撕的火热吗,怎么又对那些混血儿动手了,他们要这些人干什么?”
“当初张元起身旁的护卫说,杀害他的凶手,是一位扎着辫子,灰色眼睛的异族,张家为了找出凶手,才不惜这般大肆出手。”情报组非常给力,把关键点给找出来了:“张家主当初下了禁口令,谁也不想用自己性命去赌,瞒的很深。”
“是允主埋在张家的探子费了很大力气探听出来的,原本不能确定真伪,但……”
结合东望角之事,八成是真的。
许行知揉了揉眉头,心中升起一丝懊恼,不过事已至此,只能先想办法把这事给解决了:“辛苦了,这两天再辛苦一下盯着那边,还有这种事发生先往后拖一拖,实在不行把人给带走先安置起来。”
“把张家这段时间做的这些事的证据都收集起来,然后统一交给我。”
“是。”
等到人离开,许行知透过窗户,看着门口那棵归然不动的大树,长叹了一口气,这事拖不得,他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
不仅是不让剩余的混血儿成为被抓捕买卖的物品,更要找到那些被张家秘密带走的人的下落,把人给带回来。
许行知心心念念着这事,一整宿没睡着,边掉头发边面无表情的咒着随地大小癫的张长德。
好想直接一刀直接了结了这个老东西。
哦,沈允还没回来,手中暂无兵权,州衙里大半都是这几个家族塞的眼线,还不是动的时候。
许行知面无表情的掰断了手中写字的毛笔,拳头硬的嘎嘎作响。
他不断的在心里告诫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哪怕他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哪怕他是四柳州的知州。
枪杆子里出政权,他现在手中无依无靠,就算站出来,用最大的声音谴责他,制造更大的社会舆论,可是然后呢。
要指望这种不痛不痒的东西让他突然醒悟,然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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