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小聂
她问:“这是沈郡守意思?”
云意如顿时一默。
去年入秋,云舟意外亡故。
朝廷怜惜云家丧子,恩许沈淮回京修养。沈淮在京住了几月,开春时才又去赵郡述职。
要不怎说大家族多子多孙是福,长子亡故,沈家不至于缺了备选。
男人都是很现实的。
沈淮当时就招沈偃谈话,让沈偃以后担起家事。
长子虽故,但次子也不差,沈偃年轻有为,已是廷尉府少卿。
虽为副职,也能看出宫里栽培之意。
熟悉了廷尉府事务,加上裴氏与灵昌公主助力,沈家再加把力,以后沈偃必是位列九卿。
有这个儿子掌家,沈淮没什么不满意的。
云氏略提过心中疑虑,却遭呵斥。
男人总是功利且冷静。
故要查这件事,是云氏自己个人的打算,不算整个沈家意思。
是云意如自己不甘心。
那孩子行了恶,得了自己想要之物,却能当什么事都未发生,这样的顺理成章,心满意足。
如此品德,如何堪为沈家家主?
没有偃儿,还有观儿。
观儿年纪虽小,却有早慧,性子稳重,读书也认真。
沈偃似也留意到了,总哄沈观跟他一道。
从前是使花样儿勾得弟弟心野,是有心将观儿养废了,以后还不知晓会起什么心思。
万一他连观儿也容不得呢?
她已提点过沈观,令沈观留意小心,不要再被沈偃带着胡闹。沈观聪慧,也懂得几分,可沈观到底是个孩子。再者长幼有序,沈观也拒绝不了。
所以她也是忍无可忍,避无可避。
她却听着薛凝说道:“其实裴少君就是那么个性子,不好亲近,难以讨好。不过他若真看得上,对手底下的人倒是颇为大方,所以总有人起心思结交。宁川侯府那位魏郎君不就这样?夫人想来也是有所耳闻。”
云氏自是有所耳闻。
宁川侯府姚秀故去后,常氏自缢身亡,郑家二房主君落狱,魏楼当然也没好意思在继续留下去。
不久后,魏楼也很快搬离了宁川侯府,再之后就没声音了。
大夏讲究门户之别,魏楼也无人举荐,与宁川侯府交恶后再攀上什么关系也难。
原男主连出头的机会也没有,更不可能跟原著那样身登高位,封爵赐府了。
无论对于薛凝,还是原女主沈萦,魏楼都像是过眼云烟。
他这个寒门子也已离开两个女娘生活,想要得些消息也难。
据说魏楼出府前,也曾想要巴结裴无忌,言辞卑微,指望能替裴无忌效力。
可未曾想,裴无忌对之不屑一顾,言语还颇不好听。
后来流传说,裴无忌是嫌魏楼欺软怕硬,只敢咬着薛凝不放,却并不敢真为了姚秀得罪侯府。
一时因为笑谈,很多人拿魏楼取笑。
云意如当然也听过这个传闻,大约正因这番缘故,京里更无人想拢魏楼为门客了。
裴无忌那么刻薄一拒,将魏楼闹得跟笑话一样,谁还耐烦请这人来府上做事。
薛凝:“裴少君就是这样刻薄性子,不好亲近。大公子有心结交,裴无忌不肯理睬,也算不上稀奇。只是大公子似乎将这件事情算到自己弟弟头上。他不肯见怪裴少君脾气古怪,却疑是沈少卿背后添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这可未免是有意迁怒,过分苛刻了。
说到底,沈偃的朋友并不是沈偃资源。
沈舟显然觉得沈偃应该分享,而不是加以拒绝。
云意如听了自然觉得刺耳,不免说道:“那薛娘子意思,就是不欲接下此案?因为你与偃儿交好,故绝不愿意与他作对。”
薛凝却出乎意料,说道:“我自是要接下这桩案子,正因为我与沈郎君交好,又信他为人,所以才要还他清白,使得他不被家中之人猜疑。”
此语大出云意如意料之外。
薛凝伸出纤纤手指,将云意如奉上的那枚护身符取来。
然后薛凝说道:“其实夫人本意,并不是让我接下这桩案子吧。”
云意如蓦然身躯一颤。
她口干舌燥,不免抿了下唇瓣,然后说道:“薛娘子,此言何意?”
薛凝:“谁都知晓我与沈少卿交好,时常跟沈少卿一块儿办案。为何夫人偏偏选中我?我虽是近日里名声大噪,可满京城也不止我一个能干人,偏挑个与沈偃关系亲近的?”
“我想,是因为十分我跟裴家人走得近?满京城都说,我是裴家扶出来的,是皇后身边之人。夫人是想让我将这些话转述给裴少君,当然我听听也无妨,因为你想在沈少卿身边之人
跟前撕了他伪善面目?”
说到了这儿,薛凝心里暗暗叹息,云氏是想搅了沈偃跟亲善之人之间的关系。
十多岁女娘,俏得跟花儿一样,杏眼娇腮一张俏脸,却是仿佛能看透人心。
云意如说不出话。
可她能怎么办?
难道真要沉冤待雪,纵恶如斯?
裴无忌和灵昌公主都是耀眼漂亮存在,偃儿也不算差,可与那两人一比也不算什么了。
所依者无非也是善解人意的纯善人设。
她听着薛凝说道:“夫人还请放心,既答允此事,我必费心查清楚,寻出真正杀人者是谁?”
薛凝离开了云氏院子。
她让人领着自己见沈偃。
池水青碧,墙头有杏花闹艳,沈偃一身素衣,正静静看花。
薛凝足步顿了顿,蓦然心里有股子说不出的感慨。
她手掌啪啪脸颊,让自己表情看上去自然些,然后轻盈跑过去。
沈偃已转过头,水色映在了他眼睛里,他平静说道:“阿母已经跟你聊完了?”
薛凝忽而像个泄气的皮球,她本来还想掩一掩,不让沈偃知晓他的母亲说过什么,可是不顶用,沈偃分明全部都知晓了。
也对,人家朝夕相处,又怎会不知晓云氏心意。
薛凝想了想,说道:“那天,你说有一件事想请我帮忙,就是去查你大兄的案子?”
沈偃:“嗯!”
薛凝回想起更多细节:“但你宁愿是自己告诉我,而不是云夫人来说这件事?”
沈偃:“嗯!”
然后薛凝攥住裙摆,一时也是不知晓说什么才好了。
她胆子一向很大,此刻难得有些局促。
薛凝不说,沈偃倒是说起来:“其实,我也想过阿母不容易。阿父外放做官,留她守在祖宅里,孩子也都留在京城。人家家中,这春秋祭祀,人情往来,包括教育子女,都是她一个人撑着。”
“就连外面庶出的孩子,都要由她教养。”
薛凝知晓,比如沈萦。
记得那日沈萦来宁川侯府做客,刻意戴着一枚粗陋银钗。那时旁人便笑沈萦粗鄙寒酸,不知所谓。主要是嘲沈萦,但云氏也丢了脸。
“母亲的性子一向很硬。”
“至于父亲,他在任上自有妾室服侍,四娘五娘以及七弟都是留在赵郡。从小到大,我跟阿父是聚少离多,鲜有相处的时候。”
薛凝心想,沈偃总是会体恤别人不容易的。
沈偃轻轻说道:“有时候,我甚至觉得阿母有些可怜。”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对于亲人时候,厌和怜好像一起存在,拉扯不清。”
他望向薛凝:“其实,我可以寻个由头,加以推脱,不让你入府。又或者主动提及重查阿兄案子,不用等她来提。很多事情是可以避免的,避开之后,事情查清楚了后,一切便仿佛过去了。”
“可我不想周全了。”
因为那日灵堂之上,云氏说的那些话,说汝兄不幸,却是汝之幸运。
他是性子好,可难道就可以无所谓?然后当一切事未发生过?
那件事后,他没办法当没听过。就像一颗种子,种入心中,一直不断生根。
这期间他也想过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母亲只是情致失常,一时失言。
但这件事已经过不去了。
“我跟自己说,所谓相争无好言,情绪上头时说的话不必太放心上。一个人如若记气,那日子也不用过了。直到淳于安被抓住,又招认没有杀人,我听见时,竟觉得怕。”
“怕什么?真好笑,人又不是我杀的,我为什么要心虚、恐惧?不必自欺欺人了,有些事已经过不去了。阿母那日那样说,不是什么一时失言,她心中对我恨憎,是她对我处处相疑,我明明知晓,却偏生自欺欺人掩耳盗铃。”
“但感觉是骗不了人的,她不喜欢我,而我也知晓她会怀疑我。”
“那日归家,我提及要跟观儿下棋,可观儿不愿,她也竭力阻止。”
就好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人生最大的折磨,就是怀有,期待。有些事情若不挑到明处,你便总会有许多借口。于是于细枝末节处细细揣测,哄好自己说终究是有情分的。”
哪怕杀人的不是淳于安,他也盼望云意如相信杀人的不是她的另一个儿子。
又或者云意如纵然有所怀疑,到底不忍孩子受害,所以会心生几分顾惜,犹豫迟疑,不会想撕出这件事。
她若爱沈偃,哪怕真笃定是沈偃杀人,也会自欺欺人,给沈偃找许多理由。
若有一丝担心误会,云意如也未至于此。
上一篇:炮灰女配养娃的佛系日常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