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巳
时而又见她撑伞立于琼花树下。
雪白的伞面微微倾斜,遮挡住自枝头倾泻而下的日光,一缕染着苍兰花香的发梢轻轻扫过他面颊。
“是做噩梦了吗?”
……
各式各样的场景不断在他脑海中交错闪回。
无数个画面,无数张与桃桃生得一模一样的脸浮现在眼前。
理智告诉姬泊雪,不能再这么继续想下去。
可那抹香仿似夺命的弯钩,从鼻腔钻入,于不经意间渗入四肢百骸。
阻断神经,束缚双臂,令他像溺水者般,在欲海中愈沉愈深。
……
不知不觉间,更声已响至第五回 ,天色已然蒙蒙亮。姬泊雪非但未能入眠,他脑海中的剧情反倒愈演愈烈。
“怎么?不说话?”
……
“因为你心中有鬼,因为你在躲着我。”
……
“承认喜欢我,当真有那么难吗?”
……
“十息,你花了整整十息,方才蓄起力气将我推开。”
“既如此,你又怎敢说你不喜欢我?”
……
湿热的鼻息喷洒在耳畔,她手臂似滑腻的藤蔓,一点点攀上他肩背,绕住他脖颈。
那一瞬之间,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见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那个吻。
只有那个吻。
沉溺。
挣扎。
不甘。
再又重蹈覆辙。
周而复始,一遍又一遍在清醒与沉沦的界限之间徘徊。
仅剩的那一丝丝理智不断抢夺着大脑的主控权。
欲念似野草般疯长,她早已在他脑海中扎根,挥之不去地缠绕绞结。
直至他大脑中每一道沟壑,每一个空隙,每一个角落,都填满那个名唤桃桃的姑娘。
某个瞬间,仿佛有根弦“锃”地一声在脑海中崩断,姬泊雪猛然惊醒,放空大脑,双目失焦地盯视着前方。
待神色清明以后,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悚与羞耻攀上后脊,又如水波般漾开,隐入每寸肌理。
他抑制住仍在轻颤的指尖,闭上双眼,扬起脖颈,吁出一口浊气。
电光石火间,那个名唤桃桃的姑娘又钻入他脑海之中。
他眼前仿佛被一片白雾所遮掩,朦朦胧胧中,再次瞥见桃桃的脸。
鲜红的喜服,晃动的流苏,微微泛着红、近到几乎要与他鼻尖相抵的脸……
只再前行半寸,他们便能相拥相吻。
……
可也偏偏就是这时候,一抹腥甜自舌尖涌出,姬泊雪便趁着这片刻的清明,挥剑划破掌心。
刺刺麻麻的疼痛拉扯着伤口,方才得以让他继续保持清醒。
他再度仰头深呼吸,以为那个名唤桃桃的姑娘就这般被自己从脑海中赶出去。
没有用,哪怕从掌心涌来的疼痛感仍在传递,只要他闭上眼,一切又将卷土重来。
或是嗔,或是笑,又或是啼……
无数张一模一样的面孔,皆在用不尽相同的各式神态凝视着他。
姬泊雪觉得自己像是魔怔了般。
在半清半醒间猛地握住扶危剑剑刃,霎时间皮肉绽开,鲜血四涌。
这次,他对自己下手更狠,终得以彻底清醒。
晨风阵阵灌入窗,与房中血腥味一同散开的,是姬泊雪的神识。
这是一种称不上高阶的静心术,说白了就是让自己神魂放空,强行阻断脑中杂念的术法。
起先,姬泊雪也的确感受到了片刻的平静,可未过多久,事态又朝着他所掌控不了的方向发展。
神识四处飘飞,却跟长了眼睛似的,一路飘去桃桃所在的地方。
……
彼
时的桃桃正倚在树上小憩。她昨晚找了一整夜的少爷,之所以这般拼命。
既是为了有个正当理由能避开李玉书与白敛,更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做,别老胡思乱想,总动不动就想起姬泊雪。
彼时天色尚未亮透,东方天际已然现出一抹红,撕裂灰蒙蒙的天幕。
姬泊雪透过这团神识,看见桃桃仍穿着那袭他送的红裙,是比朝阳更为明媚璀璨的绯红。
她就这般蜷缩于遒劲的枝干上,裙摆在晨风的吹拂下层层叠叠铺展开,似一只栖息在林间、将落未落的蝶。
朝阳在此刻变得愈发耀眼,光辉穿透重重枝叶,洒落在她光洁的面颊上,透出玉一般的质感。
某个瞬间,桃桃眼睫颤了颤,好似下一刻便要睁开眼。
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惊得那团神识仿佛就要散开,一路跌跌撞撞,飘至白敛与李玉书所在的方向。
彼时的李玉书、白敛二人恰位于桃桃的西南方,距她不过百米之遥。
一夜都快过完了,这两人还在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找寻着桃桃。
追逐的过程中有好几次都差点跟上了,却因他们二人心眼子一个更比一个多,全程都在给对方使绊子,结果又给跟丢了……
这才让桃桃有了喘息的机会,能得以小憩。
这厢,二人又各展神通,分别用各自压箱底的手段感受到桃桃本尊就在附近。
于是,二人隔着空气遥遥对视一眼……
无形的硝烟四散弥漫开,战事一触即发。
倏忽间,李玉书感受到下|体一凉。
就在刚刚那一瞬之间,白敛便已掐诀向他袭来。
角度分外刁钻狠辣,分明就是奔着要让他“户门大敞”颜面尽失的目的而来。
眼看李玉书□□就要被自个剑气所搅开,白敛正欲收剑入鞘,莫名有股子不祥的预感……
他登时停下手中动作,猛地扭头一看……
只见险些就要穿上开裆裤的李玉书唇角竟泛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弧。
白敛心中一咯噔。
怎么看怎么觉着,那小子笑得未免也忒阴险!
白敛心中直呼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有道剑气直攻他面门而来。
他下意识想躲开,哪成想,这剑气竟阴损至极,看似直逼他要害,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
就这么一晃神的工夫,便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竟硬生生削去了他大片额发,使得他成了个脑门上秃一大块的癞子。
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魔宗少主何曾这般丑陋?
他看着自己“哗哗哗”不断往下飘的头发,愣了足有十息之久,方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向来爱美的魔宗少主顿时破防了,捂着自个光秃秃的脑门开始破口大骂。
李玉书自也不能白白挨他骂,当即捂着裤.裆委屈巴巴解释道:
“‘兵行诡道,必要时刻可使些诡诈之术’这可都是师尊教我的……”
言下之意:我可都是跟师尊学的,有本事你就去骂他老人家。
不巧听到此话的老人家姬泊雪:“……”
身为一个集正直与无私于一体的仙道馗首,姬泊雪自是不会去插手小辈之间的打闹,正要面无表情地飘走。
说时迟那时快,又见一只肥嘟嘟的三花猫如箭矢般打草丛间窜过。
眼看就要打起来的白、李二人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术般杵在原地,愣了足有两息,方才反应过来。
连忙掏出牛敦所提供的少爷画像,与那三花肥猫细细对比一番……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可不就是少爷么!
二人当即对视一眼,啥也顾不上了,麻溜扑上去捉那三花肥猫,挤挤攘攘的同时还不忘吵吵嚷嚷:
白敛一肘子撞在李玉书肩上:“你给我闪开!萄萄师妹是我的!这小肥猫也是我的!”
李玉书亦不肯服软,当即回嘴:“我纵是豁出这条命,也不会把阮师妹让给你这等无耻之徒!”
左一个“萄萄师妹”右一个“阮师妹”,本该默默离开的姬泊雪又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与此同时,白、李之争也已进入白热化阶段。
李玉书不愧是姬泊雪曾经最为看重的亲传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