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巳
只能依稀从他低垂的眼与已然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判断出,他约莫很难过。
于是,桃桃愈发心虚,却不自觉拔高了几分音调。
“我又不是仙师,怎拿得出这么多灵石?”
“要不……要不……你还是从了她罢!”
“记得价要开高些,低了,分明就是看不起这位财大气粗的仙师。”
这下好了,莫说那玄衣男子,连尤情都傻眼了。
玄衣男子好看归好看,可每个人的审美都有一定的偏向性。
就拿尤情本人来举例。
她更偏好唇红齿白的少年型,而非玄衣男子这等风华绝代的大美人。
故而,纵是他再好看,尤情心中也激不起多高的波澜,便也就远远达不到如痴如狂的境地。
说白了,她就是看桃桃不顺眼,想和她对着干,才一时冲动起了要与她争夺的心思。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整个世界静得仿佛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们三人身上。
有被滔天巨瓜给砸蒙了的惊愕,亦有看热闹不嫌多的玩味……
各种眼神交汇于一处,身处旋涡中心的桃桃顿觉压力山大。
她甚至都没有勇气
抬头去面对,却莫名其妙在这般多繁杂难辨的目光中,瞬间分辨出哪道目光是属于那玄衣男子的。
这是一种十分难以言喻的微妙感,使得桃桃如坐针毡般煎熬。
最终,她还是顶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又悄咪咪抬头瞄了那玄衣男子一眼。
原本静下来的风声突然变得分外喧嚣,她的目光穿过风与花的罅隙,看见了他来不及敛去的繁杂情绪。
一层叠着一层,纷乱到她根本看不懂,堪称触目惊心。
桃桃心口没由来得颤了颤,想要逃的念头愈发浓烈。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仍在向她逼近,只是较之先前的从容自若,他呼吸明显乱了,步伐也快了,仿佛再慢一步,便再也抓不住她。
随着他们二人距离的拉近,桃桃心跳得越来越快,好似在胸口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当他们二者之间的距离近到只隔着半身时,桃桃再也按耐不住地开逃了,并随手抓了个恰好从自己身边途径的男人,扯着嗓子大声嚷嚷道:“娘!这个好!我觉得这个好!”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已是万籁俱寂,纵是脑子已然乱成了一团浆糊,桃桃都已察觉到,四周着实静到堪称诡异。
再缓缓抬起头来,环顾四周一圈……周遭人看她的目光明显透出了一股子耐人寻味的微妙感。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点的她心中霎时涌出了一股子强烈的不念感,指腹亦不自觉在被自己攥在掌心的那截手腕上轻轻摩挲了下。
该如何来形容这种手感呢?
桃桃在心中回味半晌,脑子里莫名蹦出一只满是褶皱的油润虎皮凤爪……
于是,那股子不妙感愈发浓烈,吓得她猛地扭头一看。
霎时对上张皱如菊花般沧桑、且还每层褶子里都卡了厚厚一叠粉与胭脂的脸。
这青天白日的,楞是整得跟见鬼似的惊悚,吓得桃桃一哆嗦,连忙甩开那只油润多褶的“虎皮凤爪”,蹭蹭蹭一连退了数十步。
虎皮凤爪的主人、也就是这间小倌馆的老鸨,虽说人家生得是有那么几分惊悚,却也是个心气高的。
从未似今日这般丢人的他正欲发作,身前便赫然多出一堵墙,倏然耸立在自个面前。
压迫感如影随形,老鸨没由来得打了个冷颤。
不待他出声求饶,那堵刚震慑完他的墙忽又消失不见,挡在正在逃跑的桃桃身前,轻轻扣住她手腕。
“别走。”
嗓音很轻,几乎是带了一丝祈求。
第68章 沦陷
颇有些熟悉的嗓音响彻在耳畔,使得桃桃整个人都僵了僵。
她动作极缓极慢地转动脖颈,视线则顺着拽住自己腕骨的那只大掌,一寸一寸向上移。
目光滑过他宽厚的胸膛,滑过他修长的脖颈,滑过他柔软的唇,滑过他高挺的鼻梁……定在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眸上。
呼——
拂面而过的风声好似愈发喧嚣了。
四目相对的刹那,谁都没说话。
万籁俱寂。除却不断在耳畔肆虐的风声,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乱如鼓点般的心跳。
砰砰砰——
砰砰砰——
仿佛随时都会冲出胸腔般激越。
明知该如何做,桃桃却莫名觉得自己脑子成了一锅咕嘟咕嘟冒泡的浆糊,不断沸腾的液体黏黏糊糊堵住了她的脑子。
她沉默了足有五息,仍未能让杂乱的思绪回笼,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他拽入怀中。
直至他的体温穿透重重锦缎传递过来。
桃桃裹满浆糊的脑子方才有了片刻的清明,于须臾之间蓄起力,打定主意要将他推开。
偏生这厮也不知是抽得哪门子的疯,非但将她越搂越紧,脸也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几乎要与她鼻尖相抵。
呼吸纠缠的那个瞬间,桃桃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
好不容易蓄起来的力气又莫名消散,逐渐清明的脑子再次乱成一锅粥。
晕乎乎地在想:
他这是要做甚?
该不会是要吻她罢?
她可不是这么随便的姑娘!
可是……
可是……他的唇看上去好软,是淡淡的樱粉色,形状也很美好,像一块甜甜的糖糕……
她的确不是什么随便的姑娘,但也称不上多矜持。
被亲一下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左右也吃不了亏。
只是……为何他半晌都没反应?
桃桃狐疑地睁大了眼。
奇得是,周遭景色已然大变,前一刻还在院子里的他们无故来到了一间满目猩红的寝室。
迟迟未有动静的他似也有些许迷茫,正蹙眉扫视着这间可疑的屋子。
桃桃视线便随着他目光的移动而移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悬挂于横梁之上的鲜红绸缎。
目光再一一掠过贴于门窗之上的大红“囍”字。
不断在屋内摇曳的龙凤烛,与铺了满床的花生桂圆红枣……
桃桃心中已然明了。
这是一间新房。
可为何他们会来到这样一间新房,且还都换上了繁琐的喜服?
桃桃意识变得乱七八糟的,觉得自己脑子又开始“咕嘟咕嘟”冒泡,像一锅烧开了的粥。
当到了某个临界点时,她混沌的大脑又开始逐步变清醒。便也就在此时,一段由蜃妖编织好的剧情如流水般淌入她脑海。
她想起来了。
全部都已经想起来了。
她与眼前这狗男人本为青梅竹马。
每日隔窗相望,渐生情愫,打打闹闹扭扭捏捏,折腾了数月,最后,还是她按捺不住先告了白。
岂知,竟遭那狗男人无情拒绝!
所幸,她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
人家既不属意她,她也懒得再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果断干脆地来到了她母亲所在的小镇。
母亲为开导她,特意带她来小倌馆见世面。
谁曾想,那狗男人竟也暗中跟了过来,还恬不知耻地扮做小倌来勾引她。
美色当前,她区区一个小姑娘还能怎么着?
自是应了他的告白,并于三月后的某个良辰吉日,与他共结连理。
前因后果倒是捋顺了。
可不知为何,桃桃总觉有些奇怪。
若问具体是怪在哪儿?
似也说不上来,念及此,桃桃稍稍睁大了眼,一瞬不瞬地盯视着这狗男人的脸。
狗男人虽狗。
这张脸却是实打实地生得好。
长眉入鬓,微扬的凤眼敛在黑压压的长睫下,寒江浸月般清冷疏离,偏生又在望向她时,带着零星几点笑意,恰似冬雪初融。
桃桃无端觉得自己脑子又有些晕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