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河边舟
那位少爷坐得端正笔挺,仪态很是不错。两个姑娘坐得近一些,跟他隔开了一段距离。
而这头明湘正在问三少爷书画的事情。
“我练得一直是朱娘子的小楷,先生说我手腕无力,写出来有些悬浮。”她想了想,让人从禅房找了纸笔来,在亭中石案上写了几个字,而后拿给王颂麒:“三少爷可否帮我看看,到底如何才能改进一些。”
赵明宜也凑头去看。
端正雅致,很是清丽。
王颂麒拿在手上,仔细端详了一番:“姑娘写得已经很不错了,我家中的几位妹妹也有临过朱娘子的字,却是没有五姑娘写得好。”
“真的吗?我也只是皮毛而已。”明湘脸红了,微微低下头,又推着妹妹:“近来叔父回来了,叔父在书法上成就斐然,定也仔细教过妹妹吧。不如正好趁今日,也让三少爷见识一番。”
赵明宜一顿,先看了一眼明湘,只见她很是强硬,已经把笔塞到她手里了。
而后看王颂麒。
他倒是很温和,只是看着她,眼睛却是亮的。
“我写得不好……”赵明宜接过了笔,捏在手里叹了口气。
她的字确实是父亲启蒙的。只是有晗音珠玉在前,父亲总是骂她愚钝,那个时候她年纪还很小,便十分抗拒写字……慢慢地就写得更不好了。
明湘是知道她的短处的。此番不过是想让她出丑。
顶着两道目光的注视下,她只好动了笔。写了‘江流有声’四个字。
跟明湘的比起来,显然只能算端正了。
王颂麒看了看,只说也很不错,却有些勉强。她的父亲是书画大家,却没想到六小姐在此道上没有一点天分,显然是有些失望的。
明湘更高兴了,正说着要去拿给禅房里的几位夫人看,不料后山忽然喧嚷起来,禅房里的香客纷纷跑出来。
大批锦衣卫鱼贯而入。
“你们干什么,这是尚书府赵大人的家眷,这般硬闯可还有王法了!”仆妇在门前高呵,果真见闯进来的人退了两分,便没有自乱阵脚:“快退出去,若是惊扰了我们府中的女眷,可有你们官司吃的。”
王颂麒挡在两个姑娘身前,自发前去交涉。
老太太吓了一跳,忙抓着林氏,林氏一时担心女儿却脱不了身。几位夫人也受了惊。
“原来是尚书大人的家眷……”
赵明宜听见一道拉高的声音,只见一身着盘领右衽袍的锦衣卫走了进来,腰间束着革带,眉毛很浓,微微上扬,看向王颂麒。
王颂麒也不怵,报了家门名姓,只让他尽快离开。
赵王两家确是得罪不起的。魏三咬了咬牙,正在掂量轻重,侧目见便遥遥见了那石亭处两道纤细的身影。身量高些的穿着淡紫色绣海棠花的裙子,眉梢微挑,瞪了他一眼。那个看着年纪小些的穿着芙蓉色软缎长裙,只看着他,那双眼睛黑亮亮的像葡萄,面庞白皙如玉。
“我也是奉命办事,三少爷不要阻挡我。”他又往那头看了一眼,心肝一颤,随即挥手:“给我继续搜。”
“你们干什么!”王颂麒挡在前头,已然怒极:“再敢往里走便是要与我王家交恶吗?”
魏三斜着眉毛还没怕。
赵明宜抓着梨月的手,腰腹处忽然一阵疼痛:“梨月……”
“小姐怎么了。”梨月赶忙去搀她。
魏三提了袍子正要往里走,身后骤然传来一声高呼:“魏大人快慢着!”他转头去瞧,一个同样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跑了过来,快跑了两步,凑到他跟前说了一句:“指挥使大人过来了。”
心下一沉。
王颂麒到底年轻,站在一侧纵然怒极,却也做不了什么。
魏三立马回头,果真见两顶官轿停在后殿门前。一顶绿色灰底的,走出来的是穿着红色飞鱼服的指挥使张济崖,另一顶靛青银顶的,抬轿人微微下压。
那人负手站在殿前,眼眸平淡无波,却让人无端觉得冷!
不是督察院那位又是谁。
“啊!快来人呐……”梨月惊叫一声。
只见方才还好好站着的小姐忽然捂着肚子弯下腰来,脸色立马发白,下一刻便在她眼前倒了下去。
.
赵明宜听见最后一道声音,便是梨月受到惊吓的高呼了。
她的小腹很疼很疼,钻心的疼。浑身冰冷,额头有些汗湿了,后背也有薄薄的细汗,没有一点力气。
“小姐,小姐?”
她用力睁开眼,只见梨月忽然松了一口气,将手里的汤婆子放进她锦被中,而后才出去,在外小声回禀着什么。
禅房外翠竹松柏掩映。她眼前很模糊,压着被角往外瞧,只能看见一道挺拔的身影站在庭院中,那道身影她太熟悉了,哪怕是一个模糊的影她都能认出来。
“哥哥……”
赵枢走了进来。
梨月搬了椅子给他坐。
“可有好些。”赵枢只见她低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也低落地垂着,微微颤抖。额头也汗湿了,细碎的发黏在鬓边,耳侧,唇瓣发白,双手抓着被角缩成一团。
实在很可怜。
她摇摇头,依然觉得腹部坠坠,喃喃道:“疼……”
赵枢帮她将鬓边汗湿的发别到耳后去,定定地看着她。她小小一团缩在被子里,像从水里泡了一遍似的,眼睛微微阖着,也不说话。十分可怜。
她那么小,却到了要嫁人的年纪。
怎么能独当一面呢。
要他怎么放心。
第18章 不满
“我已经吩咐过祈年殿的人,给你在后殿辟一间傍山的禅房。”他看着她抓着被褥的手,纤细苍白,淡着声道:“你先住着,夫人会陪着你,我让周述真守在这儿。”
他坐得并不近,甚至有些距离。却依然能清晰地看到她手背上的血管。
那么单薄的手,皮肤细薄,可见身体有多差。单单是一场癸水便疼得受不了。
“过几日要祭祖的,我不在家,会不会不好?”她抓着被角,小腹依然坠坠地疼,而且很冷很冷:“到时候在书院的几位兄长也要回来的。”
在赵家,凡清明年节的时候,女儿媳妇也要到祠堂祭拜祖先。
“没事,你不用担心。”
他守了她一会儿。细碎的阳光从窗户打进来,赵明宜看见他搭在椅子上的手,修长干净,那枚玉扳指也在光下显出温润的光泽,像是玛瑙,又似乎是翡翠。
她拧着眉心,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疼得她想掉眼泪。
便伸手去摸他的指尖。
沉默地把那枚扳指摘了下来,细细打量,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赵枢并未制止她。只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炕上的小姑娘身上。她在借着光打量那枚玉,睫毛不时颤动,唇瓣依然苍白,便是猜也能知道她在疼。
这间禅房也是独立的,只是依然在后殿香客拥挤的地方。门外传来脚步声,梨月进来的时候便见那位爷坐在小姐身侧,眼眸平淡而清冷,小姐手里攥着什么东西,她看不清。
门外的脚步声依然未曾停歇,似乎有人在来回走动。
赵明宜听见了,侧眸往外瞧。
赵枢倒是没回头。
梨月走进来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地,看向小姐,说道:“是三少爷……三少爷在外边儿,说是想见您。”
“他见我干什么?”赵明宜听着门外的踱步声,只觉那位少爷似乎有些紧张。
他见她为什么要紧张?
微微抬眸看向兄长。
赵枢头也没回,淡淡地道:“让他回去,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梨月甚至没有看见大爷的目光,便觉得浑身都冷冷的,立时便要去回绝。她出去了一会儿,门外传来小声说话的声音,有一道很轻的男声,随后梨月又回头,尴尬地冲她摇摇头,支支吾吾道:“小姐,他……”
话音未落,梨月的话便被截了去。
“六小姐……”门外的声音忽然拉高。
是王颂麒。
赵明宜捂着被子,浑身冒冷汗,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来找她。她一点都不方便,甚至十分难受,只低低地嗯了一声。也不知他听见没有。
似乎是听见了……
他便又接着道:“六小姐,方才的事我已处理妥当了,是我没有照料好你与五姑娘……不知你身子如何了。”说话声低了下去,像是在想着什么。赵明宜瞧见窗外一道身影来回走动,身形高而瘦。
她在里头捂着被子走神。
殊不知王颂麒早就有些乱了手脚。
方才在庭院中,他表现得并不怎么好。他是河间王家的少爷,他祖父也是朝廷大员,刚才那种状况他不应该只是呵斥那些人,应该拿出自己氏族公子的气度来。
他不敢想,若是指挥使大人跟都御史大人再晚来一步。
那姓魏的会不会直接就闯进去!
两个姑娘还在里边,这些锦衣卫的蛮横惯了,要是冲撞了谁,他又怎么担负得起这个责任。
而且……他可是知道此次母亲带他来是为何的!若是不出意外,他会娶一个赵家的姑娘,而且叔父似乎格外关照这位小一点的妹妹。
其实他是有一点抗拒的。明明是他的婚事,不应该是他来决定的吗?所以他后来便一直同五姑娘说话……谁知这位年纪小些的妹妹也没有生气,只是安安静静地跟着,他们讨论什么偶尔也跟着说两句。
她实在很漂亮……性格也好,笑起来眉眼弯弯的。
王颂麒心里堵着的那口气,一下子就松了。
庭院松柏摇摇曳曳,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攥着手,手心冒汗。
禅房里,梨月在一旁小心地温着茶。茶炉底下燃了炭火,是很好的榆木黑炭,烧出来没有烟,也没有味道。慢慢的水开了,发出噗噗的响声。
王颂麒的声音却盖过了茶水烧开的声音。
他声线很亮,干净温和,拉高了声道:“六妹妹,我……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我父亲供职湖南按察使司,我是我父亲的第三子……我祖父曾经做过圣上的老师,祖母也是大家出身。”
“我知道你父亲,他是河间的书画大家。不过二夫人的出身,却是……”他顿了顿,半天后才道:“不过也无甚关系。”
他在细数自己家中的情况。话语间有难以掩饰的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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