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 第17章

作者:小河边舟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正剧 穿越重生

这位说是夫人……其实年纪比六小姐年长不了几岁。前夫人去后,不过几个月大老爷便将徐家这位娶进了门,如珠如宝地疼着,衬得前头那位夫人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像个笑话。

前头的时候后宅妾侍不知凡几,外室也置了几房。这位一娶进门,后宅倒是清净了。

勿怪这对父子像仇人一样。

这谁能咽下这口气。

前几年大老爷在夫人那时纳的姨娘,六个死了四个,都是当年对夫人不恭敬的。大爷一一都处理了个干净。

“夫人的牌位若要迁走,今日恐怕会闹得很大,到时候难免惊动老太爷。”冯僚思衬道。

一旁的赵枢却凉凉地道:“若今日能惊动祖父,那我倒要问问,当年我母亲死的时候,怎么倒没惊动他……”

说罢,题完最后一个字,扔了笔便往祠堂而去。

冯僚眼皮子直跳。

这会儿已经日上三竿了,沧州家家户户都响起了鞭炮,香烛的味道十分浓。只是很安静,分外安静,这样肃穆的场合说话是很不合适的。

赵枢身为长孙,自然要亲自前往祭祀。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忽然下起了大雨,雷鸣声压得耳朵沉沉的。大雨瓢泼,如瀑般从檐上倾泻下来,一股脑地灌进中庭,排水的道口发出稀里哗啦的响声。

香案上的烛火总是点不着。

赵家几位老爷皆身着官服,腰束革带,头上戴着官帽,一丝不苟,神情肃穆。就连远在地方的四老爷五老爷也都回了来,恭恭敬敬地站在一侧。

“溪亭怎生还未过来……”二老爷看了眼黑压压的天,手里的烛火点了又熄,不免有几分烦躁。

“他也太猖狂了,哪还有让长辈等他的道理!”

四老爷五老爷没有说话。三老爷倒是站得远了一些,也没有搭话。

大老爷面色阴沉:“既然他不愿意来,那往后也不用来了。”随即命人点香。

余下的少爷小姐都跪在祠堂外,瓢泼的大雨没有停歇的兆头,下人只能在一旁不住地撑伞。牺牲都上了供案,酒茶也奉好了,外头点爆竹的是三房的承宣。他身上都湿了,却不敢有丝毫抱怨。

里头传来高呼:“六少爷,快点吧,老爷说不等大爷了!”

天阴沉沉的,跟清明这个日子一般,让人喘不来气。

承宣听见了,却好像没听见一样,手里的火折子迟迟未点……

他尊敬这位兄长,只觉着他不会在祭祖这样的大事上犯错,一定是有原因的,便想再等一等。

没想到这一拖,便听见伯父在里头大喊:“承宣,你怎么也犯浑,听不见我让你点吗?”显然已经有几分生气了。

他无法,只能划开了火折子。

只是不经意抬头间,他正见祠堂大开的半月门前,一把青色的纸伞出现在他视野里。视线往上,一袭玄色锦袍,笔挺修长的身形……

目光不经意相对,他忽然振奋起来,高高地喊了声:“大哥!”

那道声音淹没在脚步声里,他还未说话,便眼睁睁地瞧见祠堂忽然涌进来黑压压的一群侍卫,腰间绑着白巾,一字排开,看那体格都是练家子。

兄长十分地高。

淡漠地望着他……

“父亲火气怎么这么大。”赵枢朝半月门里遥遥问候了一句,便施施然地走了进去。紧跟的侍从自然也跟着往里去,有一人给点了三柱香,上前恭敬地交给他。

大老爷便这般与长子遥遥相望。

“你这是干什么,要造反吗?”父子两相对峙。

“也没什么,不过是来恭贺父亲喜得贵子而已……”赵枢说话依旧温和,眼眸却如刀剑上的寒光,让人心里发冷。他捏着手里的那三柱香,却是凝神站在了母亲的牌位前,淡淡地道:“我今日过来,您当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还请父亲不要阻拦我,否则……恐怕您余生膝下,不会再有子嗣出生了。”

说罢,将那三柱香插了上去。

檐下滴滴答答,更漏不停。赵家闹翻了天,丫鬟婆子却紧闭着嘴,一句话都不敢乱传。祠堂外跪着的少爷小姐早便请了回去,都待在自己屋里,也不敢多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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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宜待在寺庙,这一切却是不知晓的。

林氏这几日都陪她住在寺庙,只是今日却得回去。她要主持供奉,婶娘与伯母都不在,一切都压在母亲身上,所以她只能回了赵家。

她身上好了许多,至少能走动了,便让梨月跟云珠撑了伞,一道往祈年殿走去。

今日各家都在祭祖,大殿里的香客倒是十分稀疏,多是寺里的僧人知客。

她方至祈年殿,便见一圆脸小和尚迎了上来:“今天下雨,我还以为您今日不便过来,正想着要不要为您供上灯油。”显然是认得她。

赵明宜笑着让梨月给了香钱。

小和尚引着她进了偏殿。

偏殿都是供台。两边也都是供桌,放了果子香烛。

年年都是小和尚迎她,已经很熟识了,笑着点了六柱香给她:“姑娘您拿好,小心燎了手。”而后很快出去,在门外头等她。

“咦,小姐,供台似乎擦过了,很干净。”梨月也熟稔地找到那张赵家的供奉的长案,正要拿出帕子擦拭,却发现似乎并不需要。

应该是小和尚在她来之前便擦过了。

赵明宜点了点头,恭敬地拜了拜,照例上了六柱香。

香案上有两盏明灯。一盏是祖父设的,兄长说是祖父的学生,多年前因故而亡,祖父吩咐她每年都要来祭拜。而另一盏,是她偷偷供奉的。

是很多年前去世的伯母。

她还记得小时候,那个面容模糊的女子,抱着她坐在膝上,会蹭蹭她的脸。身上有淡淡的桂花的味道。

第20章 谈话

赵明宜给那两盏明灯都续上了灯油。

灯芯也换了新的,明亮的烛光在灯座中摇摇曳曳。

她两厢都拜了拜,起身正打算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这些年来,都是你在替我供奉这盏灯?”

赵枢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偏殿门廊透进来的光,她被笼罩在他的影子里。

赵明宜回头,只见兄长正平静地看着佛像前的供台,沉默了一瞬,而后上前点了三柱香。与她点的香插在一块儿。

云雾一般的青烟袅袅升起。

“大哥。”她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讶然道:“你的衣裳湿了。”

他身形高大而笔挺,一身窄袖玄色锦衣,负手站在佛像下,明灭的烛火将他的五官描摹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沉郁而深邃,让人生出想要探究的欲望。

赵明宜被自己的想法下了一跳。

她觉着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哥哥……”她低低地喊了一声,走到他身边,一时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却不想是赵枢先开口了:“你每年都来么?”他问她。

“嗯,我觉得伯母在赵家,一直都不开心。兴许她不喜欢祠堂的烟火呢……”她点点头,小声说道:“而且哥哥常年不在府中,您小时候看顾我许多,我想为你做点什么。”

赵枢却是笑了笑。

他看顾她什么了呢?

不过是在书房给了她一个小小的位置,让她能躲着老太太,躲着她父亲而已。

他神色淡漠,沉声道:“我不回来,只是怕她不愿意见我罢了。”说罢静静地看着那盏摇曳的明灯,闭了闭眼。

是指伯母吗?

她眨了眨眼,不敢多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赵家也无人敢说。夫人去世那年,长房的仆妇全都换了个干净,她见过管事的领着牙婆进府,发卖了很多人。还有的去了各处庄子上,留下来的所剩无几。

佛像栩栩如生,慈目低眉。

她陪着兄长站了许久。

而后啊的一声,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从袖中拿出那枚扳指来:“哥哥,你的这个……”她双手托着那枚用锦帕包裹的玉扳指,递到他跟前:“那日我似乎睡着了,抓在手里,忘了还给您。”

她有些紧张的时候,会用尊敬的称谓。

他看着她托高的双手,白皙秀气,安静地站在他跟前。长长的睫毛扑闪,一双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像只毛茸茸的什么,他说不清,只是很想摸摸她的头。

到底没有摸。

“蓁蓁,你愿不愿意跟我去辽宁。”他负手立在明烛之下,神色依然平淡。

声音却很温和。

“啊?”赵明宜愣了愣,下意识地道:“可是我母亲在这里……”

说罢,连自己都没有想明白。是不是如果娘不在沧州,她会不会真的跟大哥走。

沉默良久。

赵枢只低低地嗯了一声,接了那枚玉扳指。却没有戴在手上。

出了大殿,兄长先行离开。她看见了寻过来的周述真,周述真朝她行了一礼,说可能要下雨,请她回禅房休息。

“周述真,兄长什么时候调职?”她忽然有些不舍。

周述真说不知。

“大哥刚刚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去辽宁……”她抿了抿唇,看向他:“是不是你们走了,我便很难再见到他了。”

天上滴滴答答,下起了细密的小雨。

周述真很惊讶,沉声问道:“爷当真要小姐去辽宁?”

他是知道的,大爷对赵家并没有任何留恋,他也做好了离开后便对小姐松手的打算。不再管河间发生的任何事。可是又为何忽然问小姐愿意不愿意跟他走?

这太奇怪了。

清明时节雨水纷繁,气候转暖,树木也因此长得十分繁茂,一片新春绿意。

赵家前院书房却是一片狼藉。

几位穿着长衫的先生站在门前,里头是不知几许摔落的瓷器碎片,推推搡搡,谁也不敢进去,最后只能拉了个上茶的小丫鬟进去探探状况,却恍然听见一声带着愠怒的滚字。

大老爷从未发过如此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