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河边舟
“行了,开始吧。”等众人都落座后,张济崖拍了拍掌。
房内便响起清雅的琵琶声,奏的平沙落雁。
隆鄂看了眼那屏后的歌姬,笑了笑:“没想到张大人还有这等闲情雅致……这首曲子不好奏,瀛海楼的玉流姑娘却是最擅长琵琶的,弹成这般已是很不错了……莫非便是眼前这位。”
赵枢喝了一口茶。
雅间内曲调缓而平静,意味悠长。
张济崖笑而不语,转头说起旁的事情来。隆鄂才道这位指挥使为何忽然请他来说和,原是为着他那不争气的外甥来的。
前两日张济崖的外甥酒后斗殴,打断了一富家子弟一条腿,惹得言官弹劾,今日做宴,不过是想探探督察院的口风。想来也是想找人压下去。
赵枢闻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淡声道:“此案当归刑部审理才是,张大人却是找错了人。况且你我今日坐在这儿,暗地里早已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了,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张大人觉得呢?”
他没有接话,只是把话头抛回了张济崖手上。
隆鄂只笑着听曲儿。
琵琶的确是弹得不错的,屏后的歌姬看那影子也是十分柔婉,令人仿佛处在雅室书斋,今日只是闲来听曲而已。
张济崖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是不再提了,张口喊了随从过来。不一会儿门外便进来几位身姿曼妙的歌姬,手里捧着酒壶,在他们中各坐一席。哝言软语地劝起酒来……
那屏后的女子也走了出来,怀里抱着琵琶。隆鄂低头喝酒时,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捕捉到那抹绯红的裙角,忽而抬头,便见那歌姬朝上首行了一礼。张济崖指了指身边的人,笑道:“赵大人平素不爱喝酒,不知到玉流姑娘有没有这个本事,来劝他喝一杯。”
隆鄂一下子就明白了张济崖的意思,意味深长地看着赵枢。而玉流却是笑了笑,放下琵琶后坐了过来,就在赵枢身边据了一角。
重新唤人奏乐。房内又响起连绵不绝的乐曲声。张济崖转而跟隆鄂喝起酒来。
“大人为什么不喜欢喝酒?您不会喝吗?”玉流穿了身姜黄的裙子,乌发高高地挽了起来,面若牡丹,浓而不妖,反而十分清雅。她举了举方才倒的酒水,往前递了递。
赵枢看了眼她手里的杯子,倒是接了过来。并未接话。
玉流顿觉十分高兴,觉着这位大人也不若张大人说的那般冷面无情。
只是她没预料到的是,那杯酒却是转了个手,放回到了桌案上。
“你去陪隆大人罢。”赵枢看了眼正与张济崖说着什么的隆鄂,察觉到他方才看了这姑娘好几眼,随即淡声道:“……也不是不会喝,只是喝酒从来误事,觉得没有必要罢了。”
官场上难免往来应酬,怎会真的不喝酒呢。
不过是他不想罢了。
玉流抿了抿唇,只觉这人怎生连拒绝都这样直白。
雅间内挂了好几盏雕花走影的清灯,微明微案的光从木质平顶上洒落下来,让这位大人的面庞看着更温和了……玉流忽而看向他端着杯盏的手,骨节分明,隽秀修长。衣冠体面端正,绫白衣料下的腿直而修长……应该是很有力量的,不似她遇到的那些骨头都软了的达官贵人。
只是一身石青的常服而已,却让他穿出了不一样的滋味。
不知道这位大人在床上是不是也这般正经……
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头脑有一瞬间混沌。只觉自己是发疯了,竟敢想这些东西。
往常不乏恩客借着醉酒的由头对她动手动脚。从来都是恩客亵渎她们,却不想也有她亵渎恩客的一天……玉流闭了闭眼,心神却是如何也不能平静下来。
“哈哈哈看来赵大人果真是那般不解风情,便是玉流都劝不了你喝这杯酒。”张济崖眼见他们这边没什么进展,一边笑呵呵地打圆场,一边挥了挥手,却是让玉流到隆鄂那边去。
自己亲自过来敬了一杯。
玉流顿了一会儿,抬眸看了眼这位大人,却是有些不清不情愿地去了另一边。
这场筵席很快便结束了。房内包括玉流在内的歌姬都退了出去。而后又寒暄了一阵,张济崖家中有事来请,便先行离开了。只余隆鄂跟赵枢在雅室内。
隆鄂将酒杯放回了桌上,捏了捏鼻弓,却是有些醉了,倒没忘问赵枢:“张济崖的事咱们是办还是不办?”他的意思也实在意味不明,若是要请他们帮忙把这事压下去,那不如私底下延请。
何必今日到督察院来等,又让人去五城兵马司堵他。
赵枢靠着椅子,微微后仰,只觉房内的脂粉味太浓了些。
赵枢思衬了片刻,淡淡地道:“自然是不办……”他马上便要调任,做这件事对他毫无半点益处,甚至会让有心人捏住把柄。张济崖此番倒不像是来请人帮忙的,反而更像是谁为他做的一个局。
隆鄂后知后觉,后背忽而冒出一身冷汗。
“真是见了鬼,我们素日与他也无冤仇。”他唾骂了一声,觉着眉心更痛了。
赵枢却是不置一言。
出了雅室。
有堂倌过来引他们下去。
隆鄂后出的门,正随着堂倌走下阁楼,却听见身后一阵推搡的声音,还有男人的嬉笑声。身边又急急忙忙跑出去两个歌姬,皆是面露惧色。
“这是怎么了?”他抓了身侧的堂倌来问。
赵枢也回了头。
堂倌向着那边忘了一眼,眉头拧了起来:“兴许又是哪位客人醉了酒,打起来了罢……”只是方才跑过去两个歌姬,兴许又是因着别的,思衬道:“也有可能是楼里的哪位姑娘,惹了官人不高兴了。”
正说着,隆鄂忽而听见一阵惨叫声,声音甚是耳熟。顿时往那对向的阁楼望去,正见一女子被人扣在扶栏上,头发也散了,身上衣衫零落,正挨着一醉酒的男人毒打。
姜黄色的裙衫,不是玉流又是谁?
堂倌也看见了,却是一点都不敢上去阻拦,又见赵枢看着他,忙解释道:“那位是顺天府尹家的少爷,河间府梁家是他的外家,便在这里进学……玉流姑娘一直是跟着他的,前两年还好,这些日子脾气却是愈发暴躁了,时常打她。我们也开罪不起……”
果然楼里人头攒动,却是无人敢驻足。
隆鄂顿了一会儿,正在思衬着要不要管,却听见一旁一直无言的人忽然开了口:“你拿了我的腰牌去,就说玉流方才侍宴,琵琶弹得好,我下回再来看她。”却是跟堂倌说的。
堂倌眼瞧着那位爷解了身上的腰牌递给他,定睛一看,却是督察院的大人。
身上一个激灵。
腰更弯了几分,连声道是,很快便去了。
隆鄂诧异地看着他:“怎么,赵溪亭你往日要谁的命的可是一点都不手软的,今日却是学会了怜香惜玉?”这人面冷心也冷,能得他管一回闲事可真是难得。
赵枢看了他一眼,面色依旧淡淡的。
他不过是想起了家里那个女孩儿罢了……赵明宜若是在这儿,他都想到她会可怜巴巴的扯他的衣裳,要他让人别打那歌姬。她连捡的猫被人剪了耳朵都心疼。
这样软心肠的姑娘,不该是他这样的人能养出来的。
“罢了,你留在这儿,明日上衙把我的腰牌带过来吧。”赵枢却是没耐心了,转身便下了阁楼。
独留隆鄂站在原处。
那边堂倌跑得飞快,将腰牌亮了出来后,那公子哥儿立马便愣了。转过身来瞧向那边,隆鄂也是配合地抬了抬下巴,那人也是软的怕硬的,立马便走了。走时还啐了一口:“呸,不要脸的,我道是为什么,原是攀上了高枝。”
堂倌将玉流扶了起来,玉流却是满脸的泪,拢好了衣裳,向他道谢。
“嗐,您别谢我啊,要谢就谢那位赵大人,是他救了你。还道下回要来听你弹琵琶呢……”说罢,将手中的腰牌递给她看。
玉流默不作声地落泪。
这时隆鄂也走了过来,堂倌弯腰将腰牌递给了他。玉流向他行了一礼,想起方才那人,诺诺地问他:“赵大人真的会来听我弹琵琶吗?”
隆鄂闻言,顿觉头大。顿了一会儿,见她可怜,也不忍心骗她:“他不会来的……只是威吓那人罢了。”
玉流的目光却是黯淡下去。
隆鄂很快也离开了。
.
而赵家内宅这边。
明湘先去了桐华阁,丫鬟却告诉她赵明宜在阆山苑,根本不曾回来。
“她为什么在那儿?那是兄长的住处!”明湘想不明白,她也不知道赵明宜何时靠上了大哥……她父亲现在对这位兄长都得礼敬三分,赵家的少爷更是更是不用说了。
身边的丫头却是小声地跟她说了大爷在二院大发雷霆的事:“二老爷打了六小姐,大爷命管事将老爷书房伺候的全杖责了,老爷都不敢说什么……”
“大哥为何这样护着她?”明湘心里却是有些说不明的滋味:“肯定是假的,大哥碰巧管了一回而已,她父亲都不喜欢她。除了她那个娘,还有谁会偏爱她?”
明湘自幼受老太太偏心,从来都是自觉贵重的。只要在荣安堂,赵明宜那个丫头就永远只能被她压着,有人偏心的滋味她最懂了……
赵明宜凭什么呢?
她被自己压了这么多年,若是大哥护着她,那自己不是往后也要被人压着……她怎么受得了!
“走,我们去阆山苑看看。”反正她是不信的。
大哥对谁都一样,冷冰冰的,她唯二见的几回都是在年节,就匆匆行了个礼,也就那样了。她想象不出来兄长对人温柔的样子,他发怒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带着丫鬟匆匆往回走。
第27章 看望
明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或许只是真的咽不下那口气。
二叔没有儿子,他的心全放在书画上,也不在乎有没有更多的子嗣。反正赵家最不缺的就是少爷,还有很多位公子在祖宅读书,甚至无法回河间见到祖父。
她一方面觉得嫉妒,晗音嫁人后,二房就只有赵明宜一个孩子,根本不需要跟谁争什么。不过幸好二叔偏爱晗音,她就只有她那个出身不够好的娘疼她。那有什么用!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痛快,二叔没有儿子,六妹出嫁后就没人撑腰,以后指不定要受婆家欺负。
她都是想好了的。可是她什么时候靠上了大哥……那可是大哥啊。
明湘忽然觉着很烦躁,越走越快,身后的连翘都快要跟不上她了。
“哎呀你快点儿,要你有什么用。”她心里憋了一口气,转身见连翘还没跟上来,忽然就撒了气:“你们就敷衍我罢,等我回了祖母,把你们都换了。”说着走得更快了。
连翘吓得一哆嗦,连忙跟上,又暗自腹诽:这是何必呢,五小姐的嫉妒心实在太盛了些,前些日子三房两个丫头戴了艳点儿的珠花都挨了她两巴掌,这会儿又有功夫去找六小姐了。六小姐不过是堂妹,又能碍着几分呢。
只能心里想想,很快便跟了上去。
明湘却是第一次来阆山苑。
这里跟她想的一点都不一样……在她印象里凡住处都应该是轻松且舒适的,布置得符合自己的心意。可是阆山苑实在太简单了,园子规规整整,全是松竹绿樟,太过幽静,没有一点人气儿,仿佛随时都能走似的,不打算常住。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觉着有压力。进来便是这种感觉。
就好像往年年节,她见到兄长后匆匆行礼那一瞬,甚至不太敢抬头瞧他。
丫鬟引她进去。
“六妹妹在哪儿?”她跟着进了院子,却发现实在太大了,便没什么耐心。
没想到丫头只是笑笑,没有方才连翘被呵斥那般诚惶诚恐:“小姐在偏厢呢,您若觉得远,不如先行回去,等下次再来吧。”
明湘碰了个软刀子。一时气闷,却又不想回去,只好先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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