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河边舟
王嗣年也回了一礼。
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他便起身离开了。
王夫人看了半天,心吊得高高的,眼见着他往外院走,便知又是没成,喃喃道:“这种事儿还真得看缘分。”转身又与林家夫人手握着说起话来,夸林姑娘漂亮乖巧。
王嗣年却是很快出了月门,走到院子的时候忽而慢了下来,他听见一阵很小声的说话的声音,应该是姑娘家的。视线逡巡了片刻,却没有发现她。
“您在找什么呢……”接引他的仆妇见他的步子缓慢下来,笑着问道。
王璟后知后觉,摇了摇头。继续往垂花门那边走。
“我不是都说过了吗,这种事不要找我,你可以去找祖母啊……”
远远传来一道姑娘的声音,仆妇愣了一下,正在想这是家里哪位主子,就耽搁了那么一下,便见明湘小姐在转过月门的时候直愣愣地撞倒了那位大人。
眉心跳了跳。
明湘正因为没见到三少爷心烦呢,眼下过个门都不顺当,头也撞得梆疼:“是谁啊,眼睛长到哪里去了,都不看人的吗?”她微微抬头,却见到一张端严的面孔。长得好看,只是那双眼睛却是平淡*无波的。
吓了一跳。
她没想到内宅会出现外男。
后跟上来的承宣也发现妹妹撞了人,着急忙慌地赶上来,迎面却发现是一位身着缥碧色襕衫的大人,正垂眸看着他们。很是威严。
“湘儿,你这是干什么,分明是你走得快了不曾看路。”承宣觉得在这位大人跟前,跟在兄长面前一样的有压力,却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扯了扯妹妹的衣袖:“快些道歉啊。”
今日是赵家的大日子,来的人非富即贵,他们身为主家不能无礼。
明湘一时也愣住了,本来气短了三分,可是六哥非要她道歉,她却不想了,只支支吾吾地道:“怎么就是我了,这不是他没看清么。”就是不愿意认错。
还是年轻的孩子,王嗣年拂了拂衣袖,也没打算计较。
只是那接引的仆妇却开了口:“小姐,老太太说了今日筵席您得待在她身边,不能乱走的,今儿回去老太太可要说您了。”
“这有什么,你不说哥哥不说,祖母怎么会知道。”明湘觉得该当如此。
王璟看了她一眼,微微皱眉。
仆妇眉心却是跳了跳,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折损赵家颜面的话,低低地喝了一声:“五姑娘,您可得听我的才是!”仆妇是老太太院里的人,也不至于没有一点威信。
明湘当即缩了缩脖子。
赔礼道歉后,一行人才在垂花门散开。
殊不知王嗣年心中早已掀起轩然大波,在出正厅的时候特意停下,淡声问道:“方才那位是你家的五姑娘?”微微挑眉。
仆妇心中咯噔一下,心想莫非这位大人依然觉得方才明湘小姐的行为十分冒犯?姑娘家的事不好往外说,她也有些担心,却没编谎话糊弄,低声道:“是我家三夫人的女儿,在家行五。”既是排行应该也无甚关系,这也不是闺名。
王嗣年是个聪明人。
当即便想明白了其中原委。
原是他认错了人了……
马车悠悠驶离。侍从坐在车沿上,心中却是有些惴惴不安。方才大人上马车的时候,他显然看见五爷的面色微微沉了下来,有些让人琢磨不透。
回东平街的路上,四处商贩叫卖声依旧,却是没有被辽东反叛之事受到影响。也许是因为消息还未传布开来,也有可能百姓并不在乎这些,都是小心翼翼讨生活的,在谁手底下不是讨。这天下换个人来坐于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车窗外人流不息,人声此起彼伏。
马车行走中微微摇晃,王嗣年坐在车中,眼睛微阖着,心中却不住地想起那两日在大音寺的经过来。
颂麒见的是赵家六小姐,他亲自牵的线。而那日在寺里碰见赵溪亭根本不是巧合,是因为他的妹妹在大音寺见颂麒……
闭了闭眼。
他该想到的才是……
夏天越来越热,尤其是封闭的空间,他越觉心口越燥,正要伸手将车帘掀开,却没想到马车突然十分急促地停了下来。
身体忽而猛地前倾。
“怎么回事。”车夫都是好把式,不会出这样的差错,想必是出了什么事。
侍从顿了一会儿,他听见小声地说话声,像是姑娘家的声音,很快又消失了。随从继而掀了帘子进来,将手里的名帖递给他,说道:“是一个小丫头递过来的,说是他们家姑娘想见您一面。”
随从吓了一跳。
现在的姑娘胆子都这般大了么!
王嗣年心中灼燥,只觉十分荒唐,怎么有女孩儿要求单独见他呢,这也太不成体统。到底拿起那名帖瞧了一眼,在看见那熟悉的姓氏名姓之后,捏着帖子的掌心一阵发麻。
“她在哪里?”
侍从陡然听见询问,怔了一下:“小姐……小姐的马车就停在巷口不远处。”说罢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见吗?”
真是白日里见了鬼,大人竟然接了那位姑娘的帖子,看这样子或许还有几分上心?
“自然要见。”王璟将手里的名帖放在一旁,吩咐他道:“你让人就近找一家茶楼,把人清干净了,包一间茶室,找人引那位姑娘上去。”
侍从瞪大了眼睛,仿佛听错一般。
王嗣年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没听清楚?”
侍从跑得飞快。
窗外有微微的风灌了进来,依然燥热不堪,他的掌心也有一点湿意。到底是夏日太热了些,他想。
侍从的速度很快,一来一回半刻钟就回来复命了:“就在不远处盈泰茶楼里,我给了店家银子清场,楼上辟了处雅间出来,我已经瞧好了,地方是好的,雅致干净,女孩儿应该喜欢。”
按侍从的意思,这些日子老太太也替五爷相看了不少人家的姑娘,可是这回却是五爷头回自个儿要见谁,这可是不容易的事,他得找个好地方!
王嗣年眉心却是跳了跳:“我只让你随意找个茶楼……”
这样大张旗鼓见人家,总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侍从脸上的笑意僵了下来。
王嗣年只叹了口气:“罢了。”掀了帘子出去。
盈泰楼却是是附近最好的茶楼了。
侍从虽然爱揣摩他的心思,眼力却是好的。安排的二层阁楼的雅室,零散的茶客都补了银子清干净了,茶楼老板给他见过礼后,便让小倌引他上去。
木梯的响音在寂静的阁楼里回响。
正倒了雅室门前,顿了一会儿,一旁的侍从也停下了脚步,正疑惑为何不进去。就在侍从胡思乱想的之际,王嗣年才推开了房门。
“是王大人来了吗?”
脚步声微微响动的那一刻赵明宜便听见了,果真下一刻茶室的门便被推了开来,门与座席之间隔了一道屏风,她透过屏风只能瞧见一道清瘦而高大的身影。
王嗣年却是早早听见了她的声音。
推开门后,只见屏后有一个女孩儿坐着,旁边还有一个姑娘正在给她倒茶,循声望过来,鬓边的钗环随之晃动,发出细微清脆的响声。
很纤细的姑娘,便是只有一个影子,也能辨认出来是她。
他脚步顿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六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缓缓绕过屏风,才真的瞧见她。她坐在临窗的圈椅上,手边有一盏茶,却是满满的,没有动过。她身旁的丫头听见声音忽然转过头来,一开始伸了伸手,似乎是想请他坐。只是在瞧见他面容的那一刻,好像一下子说不出来,指了指他:“你……你不是?”
赵明宜本是背对他的,看见梨月吃惊的表情,心中微微疑惑,转过身去。却见一张柔和的面孔,站在屏风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他穿了身缥碧色的襕衫,手背在身后,往她这边走。
“怎么是你……”赵明宜一下子站了起来,面对着他:“我,我请的是刑部侍郎王大人,你是不是走错了。”
王嗣年却是坐到了她对向的椅子上,自顾地倒了一杯茶,淡淡地道:“我就是王璟。”
梨月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倒茶的动作,忽而觉得自己太没眼力见了。小姐要请人家办事,这杯茶就该她倒才是。
赵明宜也反应过来,有些紧张,看着他拿起桌案上的茶壶,犹豫了一瞬从他手里夺了过来,小声道:“我给你倒吧……上次还未谢过大人呢。”
她脑子嗡嗡的。根本想不到世上会有这样的事。
在大音寺给她补伞的人怎么会是王大人呢?王大人怎么会给她补伞呢?
王大人在哪里学的这门技艺……
倒是想偏了。回过神后专心倒茶。
她显然还是记得他的。
王嗣年却是笑了笑,继而坐了回去,也未阻止她。若是不让她斟这杯茶,恐怕她会一直记得欠他一个人情。倒不如就由这杯茶还了。
“你拿着你哥哥名帖过来找我,有什么事么?”他靠着椅子微微后仰,看向窗外。
赵明宜忽而想起正事来,端坐道:“我哥哥昨天走了……北上辽东。”
他点点头:“我知道。”
“是不是很凶险?”她直起身来,眉头微皱。
王璟看着她满是愁绪的面容,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她。凶险是肯定的,只是凶险往往伴随着机遇,此行若成则青云直上,败了也难免……他不免想若换了他来,究竟有没有这个魄力北上。
兴许还是会犹豫的。
这个年纪的姑娘已然是哄骗不得了,他直说道:“这是朝堂上的事,他没告诉你,便是不希望你知晓。”又笑了笑:“或许等他回来,你就成了伯侯家的姑娘了,这不好吗?”
赵明宜想起前世兄长的伤,心中依然惴惴不安,看着他道:“我已经是赵家的姑娘了,丰衣足食,没有什么不满足的。”换而言之,她并不在乎自己的身份能不能更上一层。
王嗣年倒是有些意外。
只见面前的姑娘握着双手,唇瓣咬得有些红:“我,我这两天总是做梦,梦见他受了很重的伤……船上起了火。”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心口有些起伏,把自己的手攥得紧紧地:“好大的雨,把烧起来的船都浇透了,很多人掉到了水里。”
“王大人,我真的梦见太多次了。”
她眼眶微红:“能不能请您帮我,让钦天监的大人看看这段时日的天气,然后派人去信给兄长。”
她看着实在很慌张,分明修剪得很短的指甲,却把自己的掌心掐红了。王璟喝了一口茶,沉声道:“这几年的这两月都是干旱无雨,你实在多虑了……不过你既害怕,我便知会监正一声。”
“你倒信这个?”梦境少有成真的。
他放下了茶盏。见她干坐了许久,也不曾喝。又问她要不要喝些别的。
赵明宜摇摇头。不过王嗣年答应了下来,她也终于松了口气:“我不是信这些,只是他对我很重要……”垂了垂头:“便是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会害怕。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王璟摇摇头:“你跟他倒是一摸一样。”
一个双手染血的人说他不想因为她造杀业。
一个不信梦境的姑娘说她不敢错过千万分之一的可能。
她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家里现在乱得很,母亲不知有没有得空找她,还有祖母,都让她心慌。于是站起身,跟他道:“我该回去了,大人也早些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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