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河边舟
还有,六妹既不是叔父的,那又是谁的呢?为什么那天二房闹得那么大,整个赵家都知道,二叔还打了婶娘,最后这件事却悄无声息地压了下去呢。连翘说是那天看见了祖父身边的管事何进。
心越来越沉。
“连翘,我们去前厅看看吧……”她许久未出过门了,半月前她把六妹的身世捅了出来,自那以后便没再敢出去。她第一次那样怕林氏的眼神,那样冰冷,吓得做了好几夜的噩梦。
她不知道究竟是因为知道六妹不是赵家的血脉,还是因为那天六妹失踪,只有她一个人回来,婶娘才这样恨她。
或许都有吧。
还有大哥,他若回来,发现六妹不见了,会不会发怒呢……
换了身缃色的长裙,出了三院,正走到堂屋后,才听见前头有人说话。有一行身着锦衣的人候在一旁,为首之人穿着绣飞鱼的服饰,声音尖细。她在堂屋后站着,见两旁游廊没有来人,这才驻足听了起来。
只见那穿着飞鱼服的太监道:“也没什么……若要说封赏,那可就大了。此次平叛的官员里,广宁备指挥使升了都指挥佥事,两位辽阳的佥事大人,一位调任辽东都司下辖的卫所,还有一位调去了蓟州担任守备。”
又听她伯父问道:“还有呢?”
“还有此次朝廷派遣的三位大人,御史大人王仪也能准备准备往上挪一挪了,陛下点了他做按察司副使。另外学士大人杨贺昌进了礼部,在尚书大人手下待几年,恐怕不会止步于此。”
似乎又换了一道声音。
是她父亲:“那赵大人呢?陛下可有言语?”
顿时没了声儿。明湘正猜测着,才听到那人说:“赵大人在广宁、辽阳的功绩十分出色,陛下很看重……至于升任一事,陛下还在斟酌。”
“您跟老尚书就等着吧,准是好消息。”那太监似乎笑了笑。声音有些尖。
很快前厅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又安静了下来。人应该都走了。
她正愣神,才听见跟前有微微的影子压了下来,抬头正好看见叔父从这边走过,正看着她:“湘儿,你在这里做什么?”赵攸筠淡淡地道。
明湘只见她叔父眼底都是青影,显然是因为那件事乱了心神,喊了他一声叔父,问道:“不知道六妹妹找着没有……我与她好歹是一块儿长大的。不过她也实在是可恶,都不是我们家的姑娘,婶娘还骗了您这么多年。”看了一眼叔父的神色,顿了顿。
她本来还想说,都不知道是婶娘与谁的野种。
却是看到叔父神色阴翳,一下子便住了口。
“行了,你先下去,不该问的别问。也别随意到前厅来,这不是你一个女孩子该来的地方。”
赵攸筠面色极为难看,甩甩袖子便走了。
却是到了赵攸怀的书房。
推开门走了进去,便见两个丫头给他大哥垂着背,赵攸怀闭眼坐在椅子上,神情也不甚愉悦。他知道,徐氏马上就要生了,这个时候长子却在辽东立了功勋,想必心里十分复杂。
自己还一团乱麻,他暂时管不了那些事。走上前去,开门见山地问赵攸怀:“相宁跟那个接生婆子为什么忽然就暴毙了?我找到那个婆子的时候她已经都招了,林娉当年是早产,蓁蓁却是足月的孩子,她不是我的女儿我已经十分确定。可是为什么一夜之间知情的人都暴毙了呢?”
这太诡异了。
他甚至都查不出来,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是林娉跟别人的生的?他有几分猜测,到底是不是傅蕴笙?还是底下人偷天换日……若是如此,他真正的女儿又在哪里?
赵大老爷喝了口茶,睨了他一眼:“这件事你应该去问弟妹……”这是赵家的丑事。
“我若能问出个所以然来,就不会在这里焦头烂额了。”赵攸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是实在静不下心,重重地拍了一下身旁的椅子,将大老爷的桌案都震得颤动了几分。
不过一会儿,三老爷也到了。却是拿着仵作的验状过来,递给了赵攸筠:“下人说相宁是晚上起夜,天黑没看清脚下,踩空才栽到池子里的。那个婆子是第二天一早让人发现悬梁自尽,没救过来才死的。”一早一晚,哪有这么巧的事。
这些都是三老爷私下找了仵作来验的。甚至都不敢报官。
这样的丑闻,传出去了谁面上都不好看。何况那个侄女儿眼下失踪,生死未知。
反正是一团乱麻。
“二哥,我看你是该休妻的。”三老爷冷冷地道:“不管怎么样,混淆家族血脉都是大事,你若轻拿轻放,岂不是打自家的脸面。亲自在自己头顶上扣上一顶不明不白的帽子。”
大老爷也看着他。却是没说话,显然也是认同。
赵攸筠脑子都快炸开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拂袖而去。又去了关着林娉的跨院。
这一个月以来,二院失了主母的管束,已然是有些乱了。譬如眼下,他刚到正房,丫鬟见他阴沉着脸过来,照面儿都不敢打飞快地跑了。庭院扫洒也不如往日勤便,地上总有落叶,堆久了看得人心情烦躁。
他不知怎得心里堵着一口就是散不开,背着手在站廊下,面色沉了下来,吼了一句:“人呢,都死了吗?连院子都不会打扫了?”
一旁的耳房的门忽然开了。走出来两个小丫头,战战兢兢地拿了扫帚开始清扫。
院里没有女主人说话,整个都是清清冷冷的,没什么活人气儿。若是往日他进来,偶尔还能看到林娉在廊下一边做针线,一边看着女儿在院里荡秋千。他就是再不好的心情回了院里也能好起来。
他沉着脸站了一会儿,忽而有一侍从走了进来。赵攸筠看着他,说不清眼下什么滋味,只问道:“找着了吗?可有伤着……”
侍从低眉敛目,小心翼翼地摇摇头:“没有……咱们也不敢大肆宣扬出去,只说是找逃奴。锦州的吴桥,东光,故城三县都找过了,沧州也搜了两三遍,都没有找到什么踪迹。只怕那伙贼人是早有预谋的,小姐说不定已经不在河间府了。”
赵攸筠的心更沉了,怒道:“继续找。”
便不是他的女儿,也是从赵家府邸里出去的。不管是劫到了哪里去,都是在打赵家的脸面。又补了一句:“只要找到贼人,不用回禀我,也不管是谁的人,格杀勿论。”
侍从领命出去。
他这才进了房内。
门是上了锁的,一旁有仆妇看着,都是他的人。林娉的身边的丫鬟婆子都送到了庄子里看管起来,这院里已经没有她的人了,畅通无阻。
门窗都封了,里头阴暗暗的。他打了帘子往里走,才见屏风后一道纤弱的身影。她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往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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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不肯说吗?”赵攸筠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快没有了:“她是不是傅蕴笙的女儿……有人说你在父亲寿筵那日见过他,是与不是?”只要想到林娉可能背着他与曾经的旧人来往,他便心里涌起一股怒火。怎么都散不去。
他是赵家二爷。傅蕴笙便是升的再快,也是寒门出来的,怎么比得上赵家的底蕴呢。他有什么好,竟让她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
林娉侧躺在床上,背对着他,声音沙哑,竟是都快要听不清她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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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蓁找到了吗?”
根本不理会他的问题。
“我在问你,她到底是你跟谁的女儿?”赵攸筠已然怒极,却是拼命压着:“只要你承认是傅蕴笙的,我便派人去找她,不管生死都会给你找回来。”他已经坚信是姓傅的了,别的什么都听不进去。
这么多年,林娉如何不知道他。他怀疑她跟傅蕴笙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从那年她回母家探亲偶然碰见他起,赵攸筠就一天都没有放下过疑心。只是她没有察觉罢了。
拖着病体坐了起来,靠坐在床榻上,头甚至有一瞬间发晕,都看不清眼前有什么了。
“你要我承认什么?承认我与他纠葛不清吗?”她声音很弱很弱,眼下一片青影,唇色发白:“好,那我承认就好了,她就是我跟傅大人的女儿……”苍白着脸,忽而抬头看他:“可以了吗?你可以派人去找她了吧。”
“你……”手悄无声息地握紧。
分明这就是他想要的答案,可是真的得到了,又莫名地窒息,竟是抬起手来,想要打她。
林娉抬着头,就这么看着他的手:“你要打我吗?你打啊……”她眼睛并无惧意。这么多年,早就足够她看清一个人了。不抱期望,就不会觉得失望。
手到底没落下。拂袖而去:“我不会帮你找她的,又不是我的女儿……让傅蕴笙去找吧。”气得连那人的名字都说得咬牙切齿。
房里传来压低的呜咽声。
守门的婆子听了一阵儿,心里一紧,还是尽职尽责地将房门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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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露珠儿挂上了枝梢。
月牙端了铜盆进来,正将盆放到了木架上,往里看去,才见帘帐已经挂了起来。小姐竟然已经坐在了妆台上,自己梳起头来。面色有些苍白。
拧了帕子走过去:“小姐您怎么这个时候起来了。”
天其实还不太亮,有点昏暗。昨夜衙里似乎有什么人过来,虽然来得静,却还是能听出来。今早才见院里停了几台官轿,看着倒像是朝廷的人。
接过帕子擦了脸。赵明宜却不知要如何说。
她昨夜做了噩梦,梦见母亲喊她的名字,摸了摸她的脸。她想要伏在母亲怀里,林娉却走了,竟是不想抱她……
捂着脸坐在椅子上,心里说不出来的难过。
月牙知道她的有心事,当下也不扰她了,接过了木梳给他挽起发来。她也不会梳什么繁复的样式,只将头发挽了起来,插上碧玉簪子。这里条件太简陋,也没别的什么了。便拉着小姐到了衙署后堂去。
那里已经荒了很久,从前是堆放杂物的地方,除了一条供人穿过前衙的长廊,也没什么别的了。眼下是早晨,应该也不会有人经过,便拉着小姐往那里去。
赵明宜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还是跟着去了。
才见后堂凌乱的墙根处长着一株半人高的西府海棠。已经开花了,浓淡相宜的粉色,像桃花的颜色,却又更淡一些。月牙低声道:“这是昨儿晚上瞧见的,才发现呢。衙门那天烧得那样厉害,前头只零散地留了两棵桂花树,枝子也都折的差不多了,光秃秃的。”
“没想到它长在后堂,今早开得这样好。”
月牙笑了起来,提起裙摆就要去给她摘:“我给您摘了簪在头上吧,一定好看。”她看出她有心事,簪花只是希望小姐能不要总想着那些,能开心一些。
后堂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似乎是姑娘家的说话声。
刘崇正引着王璟往前衙去,正专心地走着,却见这位大人不知怎的停了下来,竟是转过头来看向那几间荒废的堂屋处。他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见竟是两个姑娘。
一个穿着浅蓝的衣裳,正说着话,提了裙摆便要去墙根处摘那丛花。
另一个身量纤细些,穿着交领绣梅花的衣裳,底下是苍葭色的裙子,静静地站在那儿。一开始只是站着,后来却是伸了手去扶另一个,仰头笑了起来,喊那丫头小心点儿。
没过一会儿,那丫头下来了,将手上淡色的海棠簪到了女孩儿挽起的头发上。两个人小声地说着话。
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在这样一簇开得繁茂的海棠底下站着,竟是美得让人觉得十分美好。
“大人……”
刘崇回过身来,竟是很低地喊了一声。
王璟却是笑了笑。又看了一眼,转头与他道:“行了,走吧。”负手往前衙走去。
殊不知方才梁棋就跟在后头。也要穿过长廊,却见前头的侍郎大人忽而停了下来,似乎在看着什么。上下有别,他想等这位大人先过去,便也停了下来。目光下意识地顺着看过去,才知道王大人在看什么。
两个姑娘。在海棠花底下。互相簪着花。
这位大人的目光,他总觉着含着些别样的意味。
等前头人走了,他才匆匆而过。
前衙里两位指挥使才回禀过事情,从厅中出来,梁棋紧接着进去,才见上首坐着他的上官。一旁还有他的同僚王仪。王仪穿着青袍官服,朝他点了点头。他也立即回了礼。
倒让王仪有几分诧异。毕竟梁棋在督察院的名声,可是很有几分大的。又臭又硬。
眼下看着倒是有几分不一样了。
赵枢身上有伤,今日却是勉强坐了起来,先听了两位指挥使回禀清剿事宜。后又见了王璟。他走后才有空见王仪、梁棋两人。
梁棋此次到地方,主要是协助王璟督察李澧的案子。他清查的是总兵府的财帛,田产,还有下人,庄户。先禀了昨夜连夜清查的一些东西,后顿了顿,说话间竟有些犹豫。
还是说了出来:“……总兵府有位姓陈的姨夫人,听说很得李大人喜欢。地位不亚于李太太。”
赵枢抬眸,看了他一眼。
这是示意他往下说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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