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河边舟
“她是傅蕴笙的私生女,纵使外人不知晓,也是不那么光彩的。”
“我有能力护着她……”王璟虽也有自己的私心,却还是相信自己能待她好的,赵枢以兄长自居,还能爱护她一辈子么?将来有一天她嫁了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了委屈。
他又要怎么办?
赵枢呵了一声。
门是大敞的,书房里的动静外头的人都能听见。上茶的侍从在门口犹犹豫豫半晌,都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侍从还在痛苦纠结,却见里头忽然传来脚步声。
他微微抬眸,才见出来的是王大人。
衣着依然体面完整,只是领口有些皱了,他不敢仔细打量,却是在要躬身行礼的时候,恍然瞥见这位的唇角,似乎有隐隐的血迹……竟是动了手么?
侍从心底一个激灵!
外头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点打在冒着热气的青石板上,暑气顺着土缝儿钻出来,飘散在空气中。又被雨水打落在地上。
循环往复,天儿竟然阴凉了起来。
风吹在身上轻轻薄薄的,让人感到无比舒适。
花厅里的两人见庭院凉爽起来,竟也出了厅中,走到廊下来纳凉。李迎州方在里头待了半晌,身上都汗湿了,他畏热,还纳闷这宅邸的主人家看着如此气派,怎会用不起冰鉴等物。
后来丫鬟过来上茶,他才知道是这家的小姐身体不好,受不得如此寒凉的东西……看来就是他们方才在府邸门前遇到的那位姑娘了。
惊鸿一瞥,竟是让人难以忘怀。
两人站在廊下,带着凉意的风吹在脸上,李迎州才缓过来,拍了拍身侧立着的人,调侃道:“含章,我方才都看见了,那位小姐掀了帘儿,是在看你罢。”
“从前人都说你家婉儿漂亮,真该让她过来瞧瞧这位,云州的姑娘竟也有被比下去的一天……”
不过陈婉那姑娘,占有欲委实强了些,真要让她知道含章到了河间遇见了比她合人心意的女子,那一准得闹起来。
孟蹊确是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拂开了他的手:“你莫乱说,闺阁女子岂是你我可以拿来玩笑的。”
李迎州让他说得差点噎住。侧眸打量了这人一眼,一身青蓝素纹的襕衫,身材高大而清瘦,秀雅文气,一张白皙匀亭的面容极具迷惑性,在云州时便得许多闺阁小姐的爱慕。
他可羡慕死了。
可惜此人好似一点心都没有,一心准备举业,再加上陈婉的占有欲……就更没有了。
李迎州不服气,还得再说两句,却见身侧面无表情的同窗忽然抬起了眸子,朝一个方向望去。他也住*了口,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才发现在烟雨迷蒙之下,有两个姑娘匆匆躲到了不远处的亭中避雨。
都说隔雾看花,雨中看人。
那女孩儿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底下是鹅黄的裙子,明媚又素雅。发间应是有些濡湿了,带着一点湿润,丝丝缕缕粘在鬓边,像一个带着雾气的美人儿。
他不免有些看呆了,还欲调侃同窗,用手肘撑了撑身侧之人,语气有些兴奋:“含章,我看你不过也是俗人,与我是一样的!”见着漂亮的女孩儿都不能免俗。
他没看见同窗扶在栏边泛青的指节。自然也没瞧见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不自然地动了动。
“含章,含章你怎么走了啊……你莫不是恼羞成怒了?”他看见孟蹊转身就走,直到回了厅中,坐回了方才那张椅子,还拿起了方才未喝一口的茶。轻啜了一口。
又恢复了方才那般淡然的神色。
李迎州啧了一声,其实还是佩服他的。这个人若不是家中遭难,必不会沦落到回云州那样一个小地方,他没见过这样的人……有绝然的定力,不受外界的诱惑,又有聪慧的头脑,如此年轻便力压书院中一众举子。
他们能搭上王璟,还是这位的功劳。
方才还以为这人也会有定力破功的一天。没想到到底是他多想了。
“也罢,你不识风情,我就陪你在这花厅里受热吧。”拿出舍命陪君子的姿态,李迎州也坐了下来,默默念着心静自然凉。
赵明宜眼下正在亭中避雨,身边梨月正在给她擦肩上落的雨水:“好在咱们走得快,没淋着太多,不然您回去要染风寒的。”梨月刚才没进书房,在远处候着。却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小姐跟冯先生出来时面色都不太好看。
她也不敢问。
擦净了水,不一会儿便见冯先生拿了伞过来接她们,她伸手欲要接过来:“先生给我吧,小姐我送回内院便好了,您留步罢。”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是冯僚却没有把伞给她。而且看向了小姐,面露难色:“还是属下送您一段罢。”
似乎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赵明宜点点头,由着他撑起了伞,送她回去的时候,冯僚肩膀上都湿了,伞面儿都偏向了她这边。她不禁皱了皱眉:“先生,还是给梨月罢,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会与兄长说的,不会牵连你。”
他为她办事,最终做决定的是她。怎么能连累冯僚受罚呢。
“小姐。”他默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到底没说出来。将手中的纸伞递给了梨月。
退了下去。
梨月这才回了她身边,一路的小雨,她想起方才花厅里看见的人,小声与小姐道:“王大人带来的那两位举子,我看见了,就在花厅的廊下,其中一位真是好出色的样貌……难怪夫人说年后的春闱才是才子云集的时候。”
赵明宜正在想着如何让兄长消气。上回她还契书,再加上这次她私见了王璟,事儿凑到一块儿了,够让她头疼的。
听见梨月说话,心中更是一震:“你说什么,你看见谁了?”
“是王大人带来的那两位举子。”梨月一边撑着伞,一边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应是在看咱们,就在冯先生去取伞那会儿。”
“我本想斥一句无礼来着,后来想想人家说不准只是刚好出来,不是刻意为之,便侧身将您挡住了。”那时候冯先生刚好过来,小姐在与他说话,她便也没有提醒。
殊不知赵明宜心中多少震荡。袖中的手也冰冷起来,恰好拂过一阵冰凉的风,她缩了缩脖子,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加快了脚步:“快走吧,我,我还得去一趟母亲那里。”
她脚步太匆忙,梨月面露疑惑。总觉得小姐有些异样。
都是从在府邸前见到王大人与那两个云州来的举子开始的。
摇摇头,也不再想,撑着伞立马跟上了。
赵明宜心事重重,却还是将所有的心绪都压了下来,去了母亲的院子。张妈妈看见她手里那封和离书的时候眼泪都要落下来了,站在庑廊下不停地握着姑娘的手:“您怎么要到的,老爷那样执拗的性子,不会轻易给的,总说让夫人亲自去见他。这怎么可能,夫人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着他了,您能拿回来真是太好了。”
张妈妈摸着小姐的手,思衬了许久,将那封和离书放回了小姐的手上,咬咬牙说道:“姑娘,不若您这就进去罢,老奴便不与您通禀了,您一番孝心,夫人会看在眼里的。”
她们母女两个,总要有一人打破僵局才是。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
赵明宜看着张妈妈放回到她手上的东西,指尖动了动,终于点了点头:“好,我马上便去……多谢您了。”她自然知道张妈妈的意思,也领她这份情。
梨月打了帘子,她进去的时候便见林娉在窗下坐着,似乎是在做针线,手里拿的是绣绷。害怕惊扰她,很小声地喊了一句:“母亲。”
张妈妈方才出去,林娉早以为房里没有了旁人,不遑忽然听见女儿的声音,还以为是出现了幻觉。手里捏着的针线一下子就顿住了,愣了好一会儿,准备继续绣。
才见身前压下一片娇小的影的来。
林娉意识到方才听见的确是那个女孩儿的声音……她怎么会听错女儿的声音呢,这么多年了。她微微抬头,才见那姑娘静静地立在自己跟前,眼中早已蓄满了泪。
精神紧绷了这么多时日,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扔下了手里的针线,心疼地起身抱住了她,小心地给她擦了脸上的泪水:“怎么了,哭什么,受委屈了……”她第一反应还是这个。
十分害怕这个孩子受委屈。
她甚至都没有拿出那份和离书,日思夜想的怀抱便将她罩得满满当当的,终于忍不住了啜泣起来:“您绣的是迎春花,那是我最喜欢的花……”语无论次起来,脑子混混沌沌的,想到什么说什么:“我今天穿的裙子也是迎春的颜色,您是不是原谅我了,肯定是的。”
她嗓子都哑了。
林娉眼眶也红了起来。
其实从她开始绣这张帕子的时候,她便已经释怀了,用力地摸着女儿的头发,柔声道:“你没有做错什么,谈什么原谅呢。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不要再想这些……等过些时候,我带你回锦州罢。”
“舅舅很喜欢你的,他还给你送过一把青花纸伞,你说那个很漂亮,你很喜欢。”
“等到锦州,我再请他给你做一把罢。”
窗外飘着淅淅沥沥的雨,赵明宜捏着袖中那封和离书,在母亲怀里哭成一团。不住地点头,又哭又笑的。烦恼那么多,一件一件解决了,她心胸又开阔起来。
第66章 哄人
不过半刻钟,便有下人过来花厅请李、孟二人:“大人已经准备离开了,特让我过来请二位公子一道走。”侍从手里拿着伞,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李迎州没想到这么快,拉着同窗便一道去了。
“也是奇了,那位大人不是来拜访友人的么,怎么这么快便要回去了?”李迎州是个话痨,嘴一刻都不消停,也爱与人攀谈。他们俩能结识一路从云州来到河间,全靠他这死缠烂打的嘴上功夫。
孟蹊独自撑着伞,也没有理他,径直出了垂花门,还与那侍从道了谢。
这样讲究的做派,李迎州还真从旁人身上见到过,就是那位侍郎大人……可真是他见过最大的官儿了。从车架要衣着,从礼仪到言语,还是能看出来有几分底蕴的。
出了正门,头上豆大的雨点打在伞面上,只见不远处停着两架马车,李迎州率先走上前行了礼:“学生两年前在云州见过颂麒,他说您的策论写得很好,今日有缘得见,不知是否能得大人指点一番。”碰都碰见了,这样的机会李迎州可不愿意放过。
孟蹊就这么看着他睁眼说瞎话。他去哪里认识的王颂麒,顶多在外听过两句他的名讳罢了。
先前这位大人说话分外和气,殊不知眼下却直接推拒了:“蒙小友信任,只是近日身有要事,暂时没有空闲,小友还是另找他人罢。”
李迎州傻了眼。立刻被请去了另一架马车。
孟蹊见他走了,这才躬身行了一礼:“同窗无状,还请大人恕罪。”
比起方才那个嘴上不带停歇的,王璟还是喜欢这个一些,无声地掀了车帘子,只见车架下的年轻人身形瘦雅,很有几分他年轻时候的风骨,还是那等小地方出身的,就更难得了:“你若有事,可以到王家来找我,不必拘谨。”
他唇角的伤已经处理干净了,心绪还未平定,在外人面前却还能做到面不改色。
孟蹊却在抬头的时候,恍然间看见那位唇畔的伤。
这两人竟是在这个时候便已经出现嫌隙了么?
倒是比前世要早上许多。
他压了压心底的猜忌,说道:“多谢大人,来日如能得机会,兴许要叨扰大人了。”
王璟看着这个年轻人远去的身影,眸色深沉起来……这云州来的举子丝毫不逊色于王家的子弟,颂麒在他手里能过上几个回合,还犹未可知。
方才在茶楼遇见,听见一群激愤的学生正在议论李澧的案子,言辞激烈,都说要将狗官千刀万剐、株连九族。不外乎这些。
只有这个年轻人的说法令他有几分侧目。他说李澧之辈人品有瑕,却也是有能力之人,这样的人若能有压得住的上官管辖,再加上礼制规范,也能发挥其用处。
为官者有百态,其人不能杜绝,只能想办法规制利用。
倒是个好苗子。
敲了敲车壁,沉声道:“走吧。”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唇角的伤口隐然作痛,他掀起了帘子,窗外带着雨丝的凉风吹到他的脸上。这样的冲动,应是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一次都不应该。
只是不知为何,依旧心神不宁。
李迎州在那头上蹿下跳,心中非常不解。终于门帘子一掀,眼前豁得一亮,看见同窗进来,他嘴上又不停歇了:“那位怎么忽然就变脸了呢,之前说话还和气得紧。”
“果然是做官的,说词是一套,做是一套。”反正不管怎么说,都能让你觉着这是个亲和友善的人,以后若是能高中,在他手底下为官,也能得到几分照拂。如今看来不过是客气而已。
越说越觉得如此,还拍了拍同窗的肩膀:“我说你怎么就没开口请那位看看你的文章呢?多好的机会呐……他看重的是你,拒绝我就罢了,总不会拒绝你的。”面露不解。
孟蹊将他的手拍了下去。十分不喜他这动手动脚的性子。
他不喜旁人近身……除了他的妻子。
“没什么,刑部公务繁忙,也说不准有无时间,怎么好贸然请人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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