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河边舟
她是赵老大人带回来的孩子,总该有个来处……无人知道。看这样子似乎也是要告诉她的。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赵明宜听懂了,她看了林娉一眼,搂上她的脖子,贴着她道:“没什么的,我都没见过我的父母,从来没有见过……您就是我的母亲,不会变的。”这件事她知道得够久了,却一直没有好奇过。
她是贩夫走卒的孩子,还是王公贵胄的女儿,又有什么区别呢。她是林娉养大的,那便是她的女儿,这点永远都不会变。
换了身衣裳,随意吃了些东西,刘崇便过来请她了。
还未出垂花门,她的心跳便加快了起来,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脚下,不住地问刘崇:“哥哥在前面等我吗?”说完,她又觉着不对。
哥哥这两字,从她口中喊出来,真是有些……他们之间发生了那样的事。
刘崇从昨日起便将心提了起来,就算听出了小姐口中不一样的意味,也不敢有半点反应,只道了一声:“是。”
爷在姑娘面前柔和,对着他们可就没那么好的耐性了。冯僚上回做错了事,回去领了板子,现下几乎已经算得上发配了,根本说不上话。方才还递了信儿过来,让他请小姐忙帮说和。
上回王大人来书房,爷发了很大的火,冯僚那边儿姑娘是求了情的。
只是到底没盖过去那阵火气。
他瞅准这空当儿又提了一嘴。
赵明宜顿了一下,问道:“冯先生还是受罚了吗?”她跟冯僚承诺过不会连累他的,没想到还是连累了。心里有些放心不下。
这些日子刘崇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办差风险太大,冯僚一走他差点儿就行差踏错了……还是两个人的好,于是便帮着递了个信,低声道:“冯先生说,万事便仰仗姑娘了。”
赵明宜嗯了一声。记着了这件事。
刘崇陪着她过了正门。门前果真停着一顶官轿,有十许护卫,腰间都配了刀,轿夫也是练武的体格,静静地候在门外。
她向刘崇道了一声谢,转头进去了。
车帘子落下的时候,眼前一片昏暗,她看见兄长坐在靠窗的一侧,原是闭目养神的,她过来后,目光便落在她身上了,朝她伸了手:“过来。”
她脸都热了起来。依言坐了下来。
却是离他有些距离,不敢坐得太近。
赵枢顿了顿,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问道:“你现在才想起来躲我,不是太晚了些么?”依然未曾收回手。
她的脸更热了,听见他的话更是有血气涌上来一般,想要反抗一番,却是在他的目光下不可遏制听从了,窝窝囊囊地坐了过去。
那人抚了抚她的发髻,应是夸赞了一句什么,她脑子嗡嗡的都没听清楚。只听见他道:“你怎么还这么怕我……现在可以,等我们再熟一些,这般可就不行了。”
“我们还不够熟吗?”她话比脑子快,想要为自己方才的不争气找补一番,说出口后才发觉出不对来。
头顶响起一道柔和的轻笑声。
“你怎么这样……”她耳根都红了……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熟或许是亲近的意思。男女之间的亲近。
她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只觉得全身酥酥麻麻的,一半是羞的,一半是紧张,绣鞋里的脚趾蜷缩了起来。用力地摸了摸耳朵,祈盼快点平静下来。
可是他的笑意实在让人不能平静,耳根一直发烫。
她不知道这是情热的表现。
赵枢的笑意从来都是很淡的,他看着这姑娘不住地去摸耳朵,便知她羞了……克制住了想要把她揽在怀里的冲动。这般已经很好了,她会害羞,便不完全是拿他当兄长看待。他们之间或许没那么艰难。
这阵笑闹很快就过去了。赵明宜勉强抚平了心口的躁意,想起来刘崇的话,问道:“哥哥上回,还是罚了冯先生吗?”她问得有些小心,平日里这些事情她是不敢干涉的,可是这回涉及的是她:“您说过冯先生以后便跟着我了……他也算是我的人了。”
想为他求情。
原本没什么的,赵枢却是听见她最后那句话……她的人。听起来总是不那么舒服,虚揽着她的肩道:“做错事就是该罚的,若一次放过,便该有人有样学样了。”
“你要怎么服众呢?”他是看着她说的。
语气不容质疑。
赵明宜正要再说,却听见轿外传来侍从的声音。
“大人,到了。”
第73章 抚摸
这次回来与她前次回来,便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了。
她终于再次体会到了权力给人的无上尊崇。
还未下轿,外头便传来小厮传话的声音,紧接着便有人专程过来请他们,她听见何进喊了一声‘侯爷’,亲自掀了轿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俗话说仆从的地位也是随了主人的。何进在赵家享的都是主子的待遇,今日却是头一回这般低眉呵腰去请人。
赵枢带着她从车轿上下来:“你带着小姐去见祖父罢。”他淡声吩咐着,看了何进一眼:“半刻钟后我会来接她。祖父年纪大了,说话总是不那么和气,你要多劝着些。”
何进眼皮子直跳,敛眉称是。
不知是不是他听错了,这位的话里怎么总觉着好似含了几分威慑的意思。
不过老爷的这些时日的脾气确是不太好。大老爷前儿忽然中风,旁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是老爷的长孙亲自带了人过来灌了药,那真是做得干净利索……那时还未封侯呢。
何进顶着那道目光,后背发寒,转身请了赵明宜:“姑娘,您请罢,我引您进去。”
眼前之人的面色忽然变得和煦了不知多少,赵明宜有些受宠若惊……她应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兄长:“我要单独去吗?”她可不可以要他陪着去。
她眼中的希冀实在是太明显了。
“无事,你先过去吧。若有什么事你让人来唤我,我马上过来。”祖父不一定愿意他听那段往事,他还是不在场的好。
赵明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也不再说了,只跟着何进进去。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方至影壁,她便瞧见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正站在影壁前等着他们。
父亲跟伯父不在。外放在地方的两位叔父却是回来了,穿着青绿的官袍,正迎过来跟兄长说话。还有在家庙的婶娘,应是早就回来了,领着明湘在一旁,看见她是眼神有些闪躲。
承翎跟承宣两位哥哥跟在叔父身后,看着有些拘谨,尤其是看到她的时候,好像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道了一句:“蓁蓁妹妹好。”
尴尬是必然的。早就不是从前能一起敬酒的情分了。说不上来的陌生。
赵明宜笑了笑,做着轻松的样子回了一礼:“承翎哥哥好。”
这个妹妹的事情他也不久前才知道的。他常年在书院,两耳不闻窗外事。等他知道,想要帮帮她的时候,却得知她已经被大哥找到了……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他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哥哥,第一次觉得自己这般无用。
承宣有些按捺不住了,拉着承翎离开叔父身边,走到了她跟前去。围着她说起话来。
明湘跟在母亲后面,用力地垛了跺脚,都快气哭了,小声道:“娘,你看她,她凭什么?”
三夫人立刻捂了她的嘴:“我的小祖宗,你可小声点儿。”
也没什么好说的,她马上就跟着何进去了上院。这是她今年第二次来这里了,上回她被祖父唤来还是因着她说了婶娘的事情,祖父把她传来询问。没想到再回来,她已经不是他的孙女了。
何进带她去的是书房。
进了门,只见一道屏风后立着一张书案,书案后坐着一个老者。他年纪已经很大了,见她过来,抬眸瞧了她一眼,指了指身前的棋案:“会下棋吗?”他问她。
“会一点。”她道。真的只是一点,而且下得不好,梨月都不愿意陪她下。偏偏她瘾还大。
“那陪我下一把吧。”赵老大人推了棋局。
果真落子见真章,赵寅叹道:“你跟你父亲一点都不像。”
她眼睛动了动,在这位老大人面前还是有些拘谨,坐得笔直:“我父亲?”是谁呢,她隐约知道她是祖父带回来的,否则哥哥不会说让祖父告诉她一切,父亲也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赵寅没有因为她下得不好而弃棋,一边耐心地教她落子,一边说道:“是我的学生,是先帝时候的进士了。他是个很会下棋的人,也很会布局。”
“你应该不认得他……”很年轻的大学士,先帝太喜欢这个年轻人了。
陆世宁的女儿不会下棋。他要是还在的话,应该会摆了棋亲自上手教的,他是个天才,没什么耐心教人,大概率会气得跳脚。只骂人是不会的,那个人很有涵养,只是脾气太执拗了些。
不然也不会走到与他背道而驰,得罪今上的地步。
“他的婚事还是我做的主,你母亲也是个秀雅的女子。”
赵明宜一点一点的听着。她觉着这个时候的祖父格外有耐心,她下错了还允许她悔棋,教她重新下。她觉得他仿佛没有把她当成孙女,也不是学生的女儿,好像他对着的就是陆世宁。
说话时耐心极了。
“所以您让我在大音寺供奉的那个人……就是他,对吗?”她收了棋子,诺诺地问了一句,睫毛微颤。
赵寅忽然顿了手,什么都没再说。
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她没想到她不在乎的人,却是最终保了她一命的人。这么多年她在赵宅,祖父从未关注过她,他大抵还是个冷漠的人,唯余一点仁慈之心,都用来救她了吧。
那局棋还是没有下完。
她出来的时候也是何进送的她,穿过了游廊,果真瞧见兄长在不远处的亭中等着。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亭中还坐着几个人,两位从地方回来的叔父,五哥承翎,还有两个穿着长袍的男人,一个蓄了须,一个下巴光洁年纪轻些。
“那两个是谁?”她问何进。
“是知州与同知两位大人,今日休沐,昨日便递了帖过来,应是来恭贺的。”来得也算很快了,没几日才下的旨,还没等赵家摆宴呢。
她点了点头,刚要与何进说她先去偏厅等着就是了,没想到何进根本不敢把她交给旁人,径直将她引去了亭中。
那亭子也不大,他们人多,忽然再多一个人,一时间众人皆是疑惑。都向她身上望了过来。赵明宜顿时感到头皮发紧。
“过来。”赵枢招手,忽而将她唤了过去。
她觉着身上的视线忽然就收了回去,一下子松了口气。站到了兄长身后去。
他们继续说着话。
赵明宜不禁想,要是在这样的场合,他应该怎样介绍她呢……是妹妹吗?还是别的。好像怎么说都不合适,一点都不合适。他们曾经*是兄妹,如今若是变成了情人,场面应该会很难堪吧。
他们在说刑部的事。辽王的同党都一并压进了京,其中多多少少牵涉到了朝中的一些人。他们的关系盘根错节,要说全然忽视也是不能的.
她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听他们说话。
伯父跟她父亲都不在,两位叔父莫名地调回了京。所以前世在这个时候,他其实就已经掌控了赵家的话语权对吗?
难怪方才明湘看见她是那样的表情。
出了赵家后,赵枢又陪她去了一趟大音寺,给她父亲上了炷香。那尊牌位连名姓都没有,空空荡荡的,她站在大堂许久都未出声。还有陆夫人的排位,她其实也该供奉在此才对。
“我让人把夫人的牌位奉上吧。”一阵风吹了进来,房梁上的经幡吹得微微动了起来。赵枢摸了摸她的头。
她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这几日天气总是阴阴的,他们从大音寺出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有了团团的云。她走在檐下的时候,特意往房檐边走了一些,让冰凉的雨打在身上,脸上,整个人才算清醒过来。心情也不再如方才那般沉重了。
赵枢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刘崇又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
他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个姑娘,刘崇在后头看得心惊,眼皮子一直在跳。忙左右看了一眼,见无寺僧来往,这才放下心来。
刘崇刚知晓的时候吓个半死,毕竟他可是出过让小姐嫁给王大人这种馊主意的,要是哪天爷想起来,恐怕还得赏他几板子。
只是他们的关系还是很不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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