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蒹葭是草
娴妃诧异,抬眼问:“有人要住进来吗?”
眼下纯贵妃和嘉贵人打包被送去畅春园看房子,鄂婉闹起来也蹦跶不了多久,难道是魏贵人?
结合皇上的口谕,如今宫里最得宠的,也就是魏贵人了。
魏贵人与那贵人同年进宫,关系一向要好,她住进来与那贵人留守没甚区别,都能替自己看好家。
谁知李玉却道:“皇上把翊坤宫赏给了贵妃和九阿哥住。”
娴妃本来稳坐钓鱼台,闻言仿佛被台下的鱼咬了脚,腾起站起来问:“贵妃没有跟皇上闹吗?”
李玉似乎回忆了一下,点头说:“贵妃懒得搬家,皇上非要贵妃搬,贵妃闹了也没用。”
娴妃:“……”
娴妃花了三天时间狼狈地搬出翊坤宫,鄂婉用了足足半个月才搬进去。原因无他,东西太多,全都是皇上赏给她和九阿哥的。
咸福宫主殿面阔三间,鄂婉住两间,九阿哥住一间。原来没觉得拥挤,等搬到主殿足有五间的翊坤宫,众人都觉得咸福宫有些往事不堪回首。
尤其是寿梅。
她如今管着鄂婉的私库,搬来翊坤宫之后,长出一口气说:“咸福宫地方小,库房十分有限,奴婢就怕皇上重赏娘娘,东西塞得满满的,再占用宫女住的后罩房,人都要摞着睡了。”
玉糖也道:“翊坤宫的院子也比咸福宫的大,往后不用抱九阿哥去御花园,在院子里玩也是一样的。”
慎春和靖秋都换了大屋子住,翊坤宫上下人人欢喜,人人都念着皇上的好,只鄂婉心中酸涩。
就在鄂婉忙着伤春悲秋的时候,九阿哥每天都眼巴巴盼着皇上过来,到了时辰便让保姆抱着在院中等。
看见皇上欢喜地张开小胖胳膊往前扑,被皇上抱住就往下坠,脚落地之后啊啊啊地示意皇上扶着他走。
乾隆被鄂婉警告过,自然不希望九阿哥长大之后变成罗圈腿,又将人抱起,一路掂着逗着往里走。
九阿哥今天格外不耐烦,生气地伸出小手去推皇上的脸,揪皇上的辫子,情急之下不再啊啊啊,而是清楚地喊了一声阿玛。
第一声乾隆没听清,直到九阿哥清晰地喊出了第二声,他才将小儿子举起来,问身边服侍的:“你们都听见了吗?永琛会叫阿玛了!”
九阿哥口齿清楚,声音洪亮,喊第一声的时候众人就听见了,只是不敢置信,这会儿听皇上问起,忙着应声。
李玉更是道:“别人家的孩子过了周岁才会说话,还有那过了两岁的,可咱们九阿哥不到十个月便学会叫人了!奴才从未见过,真是稀罕!”
众人纷纷称是,专捡皇上爱听的说,把九阿哥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乾隆兴致来了,把九阿哥放在地上,扶着他的小胳膊,跟着他稳健的小步伐朝前走。
李玉又在旁边夸上了:“十个月能说会走,文武全才!”
一路走,一路夸,把院子里的人都惊动了,鄂婉得到消息,迎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你放心,朕扶着他呢,不会让他摔跤,也不会让他太吃力。”乾隆见着鄂婉,莫名有一瞬心虚,毕竟他答应过她不会让九阿哥在周岁前走路,君无戏言。
见皇上兴致颇高,小九也乐此不疲,鄂婉当然不会扫兴,如常迎接父子俩进屋。
进到屋中,九阿哥走累了,朝鄂婉伸出小胳膊让抱。鄂婉笑着将人接过来,教他喊额娘,九阿哥又清楚地喊了一声额娘。
刚才净顾着走路了,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开启了新技能,也欢喜得不行,喊了阿玛喊额娘,吐字清晰。
不肖一盏茶的功夫,九阿哥已经学会了喊皇阿玛,又自作主张地喊了一声皇额娘,惊得鄂婉慌忙去握他的嘴。
乾隆拍开鄂婉的手:“小孩子不懂事,你别吓着他。”
九阿哥扑进皇上怀中,眨着大眼睛,有恃无恐地又喊了几声皇额娘。
几日后,养心殿传出消息,皇上有意给贵妃抬旗,从原来下伍旗的镶蓝旗,抬到上三旗的镶黄旗。
满洲八旗分上三旗和下伍旗,上三旗无旗主,由皇上统领,其中尤以镶黄旗地位最高、最尊贵。
本朝有过抬旗之荣的妃嫔,目前只有一位,那便是已故的贵妃高氏。
高氏有幸获抬旗之荣,除了她自身足够得宠,还有她的阿玛高斌治水有功,简在帝心的缘故。
与贵妃高氏相比,贵妃西林觉罗氏得宠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她的阿玛不过是江西的一个知府,政绩平平,比之大学士高斌实在差得远。
在后宫,抬旗是晋封的信号。鄂婉现在已然是贵妃,又因娴妃口无遮拦被禁足,如愿拿到了协理六宫的权柄。若再晋封,恐怕就是皇贵妃,可以名正言顺摄六宫事了。
“高氏自潜邸服侍,素来安分守己。她的阿玛高斌又是个能干的,在前朝为皇上分忧。她初封贵妃,实至名归。”
太后在寿康宫听到抬旗的消息,哪里坐得住,扶着乌嬷嬷的手驾临养心殿,掰着手指给皇上算:“苏氏亦自潜邸服侍,虽然没有得力的阿玛,却给皇上生育两子一女。高氏走了,由她填补空缺,也是应该。”
略过短暂封贵妃又被撸掉的那拉氏,太后直奔主题:“西林觉罗氏出身不低,严格来说却是罪臣之后。她的祖父在前朝因贪墨获罪,曾被先帝下令抄家。她的伯祖父在前朝搅弄风云,结党营私,党同伐异。”
想到鄂婉当年因何进宫,太后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老糊涂,蹙眉说:“哪怕她再得宠,往后还能生多少个皇子,贵妃位已然封顶。若再往上走,不仅后宫,在前朝恐怕也会掀起轩然大波。”
圣祖爷在位时,格外看重弘历,曾经不止一次当众说弘历最像他。先帝临终前也曾对她说,弘历是他见过的,最适合做皇帝的人。
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出情种,几代帝王都有放不下的女人,但太后坚信在本朝,温柔乡不会变成英雄冢。
当年大婚之后,皇上与皇后琴瑟和鸣,蜜里调油,都没忘了用寒哲限制皇后和富察家对后宫的影响。
哪怕再宠爱贵妃高氏,也并未耽误皇上利用高恒,分化富察家与西林觉罗家的联姻。
皇上还宠爱过苏氏和金氏,却不许她们抱团,更不许她们倒向皇后。
皇上对待后宫,亦如前朝,将帝王心术运用到了极致。
此时不过暂时沉溺于鄂婉编织的温柔乡,有些迷了眼,只要有人点拨,自然很快清醒。
谁知她才说完,皇上轻笑一声说:“若永琛是太子呢?”
太后:“……”
平日太后从来不轻易踏足养心殿,今日忽然到来,乾隆心中有数,挥手屏退了屋里服侍的。
眼下殿中只有太后和他,以及各自身边服侍的乌嬷嬷和李玉。
“皇上……”
太后半天才反应过来,皇上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便被打断:“额娘,娴妃无状,让鄂婉承受太多。朕想要补偿她,让她知道朕爱重她,只是爱她这个人,与旁人无关。”
从御极到现在,皇上在她面前从来自称儿子或者我,今日居然称朕,便是委婉提醒她,后宫不得干政,不想让她插手。
刚刚提到的立太子,大约也是这个意思。
先帝在时,她便不愿掺和后宫斗争,安分守己养育独子,如今被儿子提醒,太后索性撂开手不管了。
弘历的事,除非他愿意让人管着,否则谁也管不了。
好言安慰送走亲娘,乾隆走到书案前,吩咐李玉传傅恒过来说话。
皇上与太后说起时,是先立太子,再晋封鄂婉,母凭子贵。当真行动起来,又是另外一个做法。
后宫还在流传娴妃在寿康宫硬碰贵妃,被太后禁足,之后被迫迁宫给贵妃腾地方,前朝早已接到了西林觉罗全族抬旗的圣旨。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张廷玉自年初告老,一直称病在家,表面不问政事,却对朝堂局势了如指掌。
除了张党未倒,门生故旧遍布朝堂,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他的第三子张若澄在南书房做编修,又与傅恒交好,消息比较灵通。
张若澄见问,回忆了一下说:“就是昨日的事。抬旗的圣旨没有经过内阁,直接走了军机处,好像是傅恒所拟。皇上批阅过才交内阁誊抄,用印之后明发谕旨。”
张廷玉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半天才冷笑出声:“军机处所拟旨意,无一不是重大且加密的。区区一个抬旗的圣旨,也要巴巴送去军机处,让首席大臣起草……皇上这是防我呢!”
时隔多年,张若澄还能回忆起当年的琼岛春阴,和白塔上那个丰润昳丽,画技超群的姑娘。
少年动情,一发不可收拾,可他能为她做的,只是将她画了一半的画作收藏起来,免得落入旁人之手,平白生出事端。
明知无望,他当年还是鼓起勇气对家里人说出了自己的心思。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与他性情互补,志趣相投,请求父母派人去西林觉罗家提亲。
他孤身多年,婉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立志要娶一个自己喜欢姑娘。乍然听说他终于有了心仪之人,父母都很高兴,直到听见他说,那个姑娘出身西林觉罗家才收起笑容。
最后连那张画作也没能保住。
后来年纪渐长,听说她进宫了,他也没去地方任职,托人在南书房谋了一个书画编修的闲差。
皇宫好大,日日同在一宫,却再难相见。
他与傅恒交好,也不过是同病相怜罢了。
“既生瑜何生亮!”
父亲的一声叹息,把张若澄拉回现实:“鄂尔泰是我见过的,最有谋算最有城府的旗人,也是我的一生之敌。先帝在时,我与他斗得旗鼓相当,到了本朝,他曾劝我致仕,结束党争。可惜那时候我被权势迷了眼,没听他的。”
父亲老迈的脸上皱纹叠着皱纹,每一道皱纹似乎都在后悔:“他走在我前头,却提前下了一招好棋,死后多年仍旧能盘活西林觉罗家。我终究棋差一招,一步错步步错,老了老了里子面子全没了,闹不好就是满盘皆输。”
张若澄知道父亲的心病是什么,温声安慰说:“当初鄂尔泰算计了皇上,皇上都许他配享太庙,入祀贤良祠,父亲为朝廷鞠躬尽瘁,皇上都瞧在眼中,想来也不会薄待。”
“你不懂。”
张廷玉摇头叹气,浑浊的眼睛好似一捧死灰,再难燃起亮光:“当今不比先帝。先帝凡事以社稷为重,把自己排在社稷后头,当今则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脾气。我早看透了这一点,却自诩清高,不肯低头,更不愿意送女进宫搏前程,这才让鄂尔泰占了先机。”
想到来不及好好调.教,便被火急火燎送进宫的那个远房堂妹,张若澄苦笑:“父亲,并不是时机问题。鄂婉钟灵毓秀,姝色无双,便是哲悯皇贵妃复活也难望其项背,更不要说咱们送去的那个拙劣的赝品了。”
张廷玉沉吟片刻,破罐子破摔似的抬眼:“罢了,总之不能让西林觉罗家的人如愿。”
张若澄还要再劝,却见父亲合眼假寐,再不肯多说一句。
从乾隆三年开始,皇上出手遏制党争,拿鄂党和西林觉罗家开刀。
乾隆十年,鄂尔泰病逝,鄂党群龙无首,如同一盘散沙。同年,西林觉罗家的大姑娘二次进宫选秀,被留用。
鄂尔泰的死,宣告了先帝遗留下来的最后一点影响力消亡殆尽,属于当今的时代悄然来临。
压根儿没人关注西林觉罗家送进宫的那个姑娘。
谁知她才进宫四年,便从后宫位份最低的小小答应一路飞升至贵妃之位。
出身高贵,育有一位皇子,自己又得宠,封贵妃本也没什么,可因此给整个西林觉罗家抬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从下伍旗,抬进满洲八旗最尊贵的镶黄旗,意味着打开了西林觉罗家子弟在仕途的上升通道。
不,不是通道,是捷径。
上三旗,归皇上管,旗人中优秀子弟可直接进宫做御前侍卫,前途不可限量。
傅恒便是最好的例子。
从打压到抬举,皇上对西林觉罗家态度的转变之大,令前朝后宫都叹为观止。
于是密切关注鄂婉的人,从后宫逐渐蔓延到前朝。
贵妃得宠,手握皇子,全家抬旗,若再有生育,又该如何,是不是就要封皇贵妃,摄六宫事了?
后宫无力反抗,前朝却群情激奋,其中尤以张党最为活跃,甚至几次发动御史弹劾。
恰在此时,盘踞在云贵十年之久的张广泗被调回京城,出任兵部尚书,同时入军机处,授协办大学士。
鄂尔泰在世时,曾不遗余力提携张广泗,把他从一个偏远地区的知府提拔成为独当一面的封疆大吏。
张广泗投桃报李,半生唯鄂尔泰马首是瞻。在鄂尔泰死后挑起鄂党半壁江山,继续跟张党斗,同时与西林觉罗家守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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