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追云
“阿怜!”他动作急迫地推开腐朽的木门,借着室内微弱的烛光扫视一圈,却没见到阿怜的影子。
他走上前掀开被子,将手附上去,察觉到残余的温度,以为阿怜是害怕,躲起来了。
“阿怜,我是你阿父,我来看你了!”
“别怕,今后肃王府没有任何人敢再欺负你!你快出来,让阿父看看!”
一室寂静,肃王的声音逐渐慌乱。
“是为父错怪了你,我今后会尽力补偿!你快出来!”
阿怜察觉到谢逍遥胸腔的震动,他冷哼一声,“惺惺作态”
似乎顾及到阿怜还是个孩子,不懂大人的装腔作势,他耐心解释,“你别轻易被他几句话骗过去”
要是真愿意对阿怜好,又怎么会将年幼的她丢在这个偏僻的院子,不管不顾。
阿怜纤细的手指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裳,摇摇头,闷声道,“我不想回去”
“带我离开吧,谢叔叔”,她央求道。
谢逍遥挡去风雨,稳稳地将阿怜护在怀中,出了皇城地界一直向南赶路。
第二日午时,雨过天晴,阳光大盛。
这似乎是自入秋以来最好的天气。
前方是一座小城镇,谢逍遥准备在此休整一番。
他倒是可以日夜兼程地赶路,可现在他怀中还抱着个孩子。
他掀开大氅去看阿怜,却发现她睡得正香。
谢逍遥一
愣,怪不得行路中那么安静听话,原来是睡着了。
阿怜不同于他在山庄见过的任何一个孩子,山庄的孩子玩性大,上山打虎下水捉鱼,常常闹腾得让人头疼。
而她,安静地像一盏静静燃烧的油灯。
油灯?
谢逍遥晃晃头,总觉得这个比喻有些不吉利。
他订下两间上房,将阿怜安置在其中一间,自己则住另一间。
连日赶路不曾歇息,他问小二要了热水洗漱,洗得正酣畅,就听隔壁惊慌的呼声伴随着东西倒地的声音响起,“谢叔叔!”
“你在哪?别丢下我!”竟是染上了哭腔。
他匆忙擦干身子,穿好衣服推门去了隔壁。
从前练剑习武,用暗器使百毒,都不曾有过这样慌张的时候。
他想,养孩子大抵是要比练武难上许多的。
他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柔声道,“我就在隔壁”
还好不是她摔在了地上,是她匆忙下地时,带倒了床头挂衣服的实木架子。
阿怜在离他一步时停下,嚅嗫道,“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谢逍遥弯腰揉揉阿怜的头,“我不会丢下你的。我答应过你娘亲,会保你一世平安喜乐”
要不是谢倨那一脉暗中扣押京城递给他的信件,他也不至于现在才来接她,白白让她受了五年的苦。
于阿怜,他心中是有愧的。
为了阿怜的身体着想,谢逍遥后来雇了个马车,不紧不慢地赶着路,路过不同的城池时便带阿怜去集市逛逛。
虽然铸剑山庄一应物什应有尽有,但如今有机会,还是先让她亲自挑一挑看,今后才知道喜欢什么。
一辆马车晃悠悠地越过地平线,出现在通往山庄的大道上。
守卫远远地举起刻有青莲纹的拦马枪,待马车走进,才发现那赶马的车夫正是他们的少庄主,谢逍遥。
他们匆忙收起长枪,惊喜地向山庄内呼道,“少庄主回来了!”
厚重的青铜大门从内侧被拉开,门扉上几排整齐的铜钉,隐约刻有栩栩如生的青莲纹。
随着大门敞开,山庄内便立刻一声接一声地传开,“少庄主回来了!”
阿怜撩起帘子,那高耸的灰色城墙仰头望不见顶,看得她脖子发酸。
铸剑山庄乃江湖第一山庄,巍然耸立群山之间,独占一整座山头。
从高处俯瞰,山庄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直指天空。
庄内建筑整齐排列,青灰色的屋瓦连绵不绝。
其四周环绕着高耸的城墙,百步之内设一座瞭望塔,黑色的青莲旗帜自瞭望塔迎风飘扬。
宽阔的演武场上,数百名少年正循着师傅的教导练习武功,动作整齐划一,周遭真气涌动。
第47章
马车停在宽敞的过道时,周遭已经围了好些人。
“少庄主!”小厮竹淮站在最前面,面色兴奋“你终于回来了!”
谢逍遥笑着应了一声,将手中的马鞭扔给竹淮,跳下马车,对车厢里的阿怜道,“我们到家了”
阿怜掀开帘子,撞进他温柔沉稳的视线,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
谢逍遥接住她,毫不费力地将她抱起,稳稳地放在地上。
女孩穿着件浅黄色的贴身小袄,领口绣着精巧的白色甘菊,外罩一件杏黄的沃裙。
柔软的黑发扎了两个小辫,虽然有些歪斜,但其上零星点缀的珠子又将这轻微的不规整化作灵动。
似乎是有些害怕,她抓住了少庄主的衣裳藏在他身后,只露出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他们。
“乖乖,少庄主从哪找来个这么玉雪可爱的女娃!”
山庄内的人不约而同地想。
谢逍遥牵住阿怜的手给她安全感,并不强迫她这么快适应热闹的人群,只是蹲下身握住她瘦弱的肩膀,柔声道,“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家人了”
“嗯”,阿怜眼眸闪动,认真地点点头。
谢逍遥俊逸的脸上笑意泛滥,他单手抱起阿怜,对竹淮道,“马车上的东西都送到听风苑的侧卧去,另外再备些小姑娘要用的东西”。
“少庄主放心!”竹淮拍拍胸脯保证道。
谢逍遥遂施展轻功,踏着墙沿青瓦,逐渐飞远了。
余下有些从练武场赶来的弟子,见此不由望着他的背影感叹道,“不知何时才能练就少庄主这一番轻功……”
“哇”望着下方的建筑和往来的人群,阿怜不由惊叹。
稚气的模样逗笑了谢逍遥,“今后你身体好了,我便带你到处看看”
“整个铸剑山庄,都是你的家”,他空着的一只手摸摸阿怜的后脑勺。
……
听风苑是谢逍遥从小住到大的地方。
阿怜在听风苑的侧卧住下了,与他所歇的主卧隔了一道长廊。
若是阿怜想出门,必须经过主卧,反之,若有人想进来,也必须经过那里。
这让她觉得很安全。
闪电惊雷之后,雨水刷刷落下,树枝上残留的枯叶被豆大的雨点席卷,落在泥地里。
风声呼啸,树影在窗面油纸上摇曳,张牙舞爪。
阿怜缩在墙角,眼里满是惊恐,似乎想起什么,她一点点挪动颤抖的身子,下了床就往门外跑。
雨幕遮掩的长廊,一抹明亮的蚕丝衣摆飞快地消失在转角。
“笃笃笃”凌乱的敲门声吵醒了谢逍遥。
门扉自内打开,他低头一看,瞬间清醒了。
阿怜颤动的长睫在苍白的皮肤上落下一层阴影,她嘴唇颤抖,像个一触就碎的瓷娃娃。
“谢叔叔,我害怕雷声”
谢逍遥把阿怜抱到床榻上,给她盖好锦被,正欲转身离开,就被阿怜抓住了袖子。
她人虽小,力气却挺大,攥得格外紧。
“谢叔叔,我……我害怕”,她再次重复道,应该是不想让他离开。
谢逍遥放缓声音,指了指绘着竹叶的半透明屏风,“外边还有一张小榻,我就睡在那”
“放心,离得很近”他轻轻抽出袖子,“夜深了,快睡吧”
谢逍遥好听的声音在阿怜脑海里回荡,她看着屏风那头隐约隆起的人影,耳边的惊雷声渐远,眼皮越来越沉,终是安心睡去。
因事务堆积,刚回来的一月,谢逍遥大多都在外忙碌,直到深夜才会回到听风苑。
不过,只要得了空,他就会来陪陪阿怜。
“听说你没有好好用饭?是不合胃口吗?”谢逍遥踏入侧卧时还带着外边的寒气。
他脱下外氅交给小厮,显然是一回听风苑就来看阿怜,连主卧都门都没进。
被他这么一问,阿怜脸色更苍白了,怕他以为是她在闹小孩子脾气,忙捂住肚子,解释说,“这里疼”
不是故意不想吃饭。
谢逍遥果然慌了神,他半跪在床榻一侧,大手按住阿怜的肚子,一边移动一边用力,问她哪里疼。
“吃饭的时候疼”,阿怜揪起身侧垂落的袖子,闷声道。
此前刚将阿怜接回来时,已经找山庄内的冯大夫看过,只说阿怜因长期不规律的进食身体虚弱,今后要好好调养。
“冯大夫来了”,竹淮的声音由远及近。
听完谢逍遥所描述的症状,冯大夫面色一肃,从药箱里取出一枚红色的丹药让阿怜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