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拱白菜的大猫
晌午散学,书院门口又热闹起来。
秦家五姑娘托人带着点心来了,原本正与人说话的杨小公子,远远瞧见,端方的姿态瞬间瓦解,脸腾地红透,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周全,便匆匆向同窗们拱了拱手,逃也似的快步离开,
他并未走远,只在半途停下,精心挑选了几样时兴糕点,托付给来人,让他务必送回秦府给五姑娘。
——
外间烈日炙烤大地,这深埋地底的牢狱却闷热如蒸笼,非但没有丝毫凉意,反因角落里烧得正旺的碳盆而更添燥热。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汗臭和焦糊味,墙壁上挂着各种泛着冷光的刑具,地上凝结着暗褐色的陈年血渍。
一个蓬头垢面,浑身鞭痕血污的犯人被铁链高高吊在刑架上,气息奄奄,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糊和浓重铁锈般的血腥味。
秦恭高大的身影立在阴影里,仿佛与这地狱般的景象融为一体,
他手上拿着一张卷宗,神情漠然地看着眼前惨烈的一幕。
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闷响,犯人的惨嚎呻吟,对他而言都如同寻常饮水吃饭,激不起半分波澜。
眼看架上之人气息奄奄,行将断气。
傅九上前一步,低声道,“爷,还是咬死了不认识前朝那位皇子。看着,不像装的,是真不知对方样貌身份。”
秦恭的目光终于从卷宗上移开,扫了一眼刑架上气息奄奄,几乎不成人形的囚犯。
他随手将卷宗丢给傅九,另一只手已干脆利落地抄起旁边刑台上摆放的一柄薄刃短刀。
寒光一闪,甚至没带起多少风声,刀锋精准地割断了囚*犯的喉管,鲜血喷溅在污秽的地面上。
傅九心头一凛,敏锐地察觉到自家主子此刻心情极差。想到外面还候着那位宫里来的老太监,傅九也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江南暴动,打着复辟前朝的旗号蛊惑人心,虽此次只小范围骚动,却牵连出不少朝廷里与前朝有瓜葛的官员,但这并非让大爷真正烦躁的根源。
而是……
皇宫里。
老太监颤巍巍地推开尘封已久的宫门,眼前宫殿雕梁画栋,极尽奢华,足见当年建造时耗费的心血。然而如今,庭院荒草萋萋,廊柱漆皮剥落,一派无人问津的颓败景象。
阳光透过高高的射入殿内,光中上下浮动的尘埃,更添腐朽凄凉。
老太监是伺候过娘娘的老人了,曾是陆府家仆,随大小姐一同入宫。
“大公子。”老太监对着殿中负手而立的挺拔身影恭敬唤道。
秦恭的目光,凝在宫殿正中央悬挂的那幅画像上。画中女子眉宇间却凝着化不开的冷漠与哀愁。
老太监浑浊的目光也落在那画像上,长长地,幽幽地叹了口气。
当年娘娘去的前一天,贵妃来过,淑妃也来过。
对外说是自尽。但是,老太监伺候了大小姐一辈子,根本就不相信大小姐会自尽,娘娘那时虽神思倦怠,郁郁寡欢,可心里时时刻刻记挂着自己的两个孩子,便是精神最不济,吃不下睡不着的时候,也要强撑着问一句,两个孩子今日进得香不香?身子可好?
沉重的宫门再次缓缓阖上。
秦恭从里面走出来,站在刺目的阳光下,沉默良久,才收回望向那紧闭宫门的目光。
他声音低沉冷冽,“围在温府外,探查那商贾,可有进展?”
傅九心知大爷问的是那个表面行商的温家女婿。
明面上看,他确实像个正经商人,常去码头盘货,与各地商行往来,也做些米粮布匹买卖,并无明显异动。
“与他往来过密之人,无论官商,底细都需彻查清楚。”
傅九点头。
如今朝堂之上,前朝旧臣势力盘根错节,若这个看似普通的商人,与这些势力勾连,那其中关窍,就值得好好深挖了。
——
章府,
章国公今日回府,就一直拉着脸,便是见到嫡长子章明理进来请安,也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毫无好脸色。
章明理脸上的笑容僵住,袖中的手悄然攥紧,他眼角余光瞥见刚从门口进来的章尧。
与他此刻的尴尬,紧张,如履薄冰相比,章尧的神态简直称得上闲适,即便额上还带着一块显眼的伤口,也丝毫不影响他唇边的淡笑,仿佛那场冲突从未发生。
章尧一进来,章国公就叫他跟他去书房里。
章明理站在原地。
章明理知道章尧在官场上是春风得意,出了官衙之后,也有人上赶着过来跟他说话攀谈。
而他只能睁着眼睛看着。
秦家的大爷,更是一个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人,在公开场合遇见,他几次三番主动上前招呼,对方连个正眼都未曾给过他,视他如无物。
袖中的拳头攥得更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然而,想到某个隐秘的念头,那攥紧的拳头又缓缓松开了些。
他看向刚才章尧离开的方向。
上次他从他院子里带回去的那个怀孕的女人,早就被灌下落胎药发卖得远远的了。
本以为是章尧房里的人,但上了手才知道,竟还是个雏儿,顿时索然无味,大煞风景。
章尧连碰都未碰,自然也就毫无反应。
不过,章明理知道怎样能让章尧有反应。
不仅能让他有反应,还能一箭双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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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渐紧,转眼便到了岁末,隆冬已至。
今年的冬,雪势格外汹涌,簌簌落了数日。
温棠独坐临窗的软榻上,窗外夜色浓稠,昏黄的灯火,映照着漫天飞舞的晶莹雪花,在灯影里盘旋,飘坠。
元宝那只圆滚滚的小狗,早被抱进了铺着厚厚软垫的暖窝,小家伙蜷成一团,毛茸茸的脑袋搁在爪子上,只偶尔懒洋洋地掀掀眼皮。
入了冬,它便愈发惫懒,连与两个小主人玩捉迷藏的兴致都淡了,只贪恋窝里的融融暖意,酣睡度日。
江南暴动的案子,从盛夏纠缠到隆冬,数月间,官场震动,落马的官员不在少数,轻则丢官罢职,重则身首异处,更有甚者,祸延满门。
秦恭身为要员,自是案牍劳形,数月来,竟无一日能在午膳时分归家,多是在衙署草草对付一口。
温棠起初常送些热腾腾的饭菜去,可这寒冬腊月,路途稍远,食盒未至衙署,羹汤已冷透,失了滋味。
怕他没了自己在旁看着,又不好生用饭,思来想去,索性派了个伶俐的小厮过去,专监督秦大爷按时用膳。
秦恭是真忙,案头公文堆积如山,人也眼见着清减了些。
前几夜他难得早归,芙蓉帐暖,温棠偎在他怀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他微凹的腰腹,软语呢喃,“夫君瞧着......似没从前那般壮实了。”
温棠本是关切,想着提醒他按时用饭,莫要挑食,身子骨才是顶顶要紧的。
岂料,伏在她身上的男人动作骤然一顿,深邃的眸子在昏暗中沉沉地锁住她。
然后他抽身而出。
翌日晚间,那小厮回来复命,喜气洋洋,“回奶奶。大爷今日胃口大好。足足用了好几碗饭,菜也一扫而空,比平素多了一倍有余。”
温棠忍俊不禁,赏了小厮些银子,吩咐他继续用心当差。
小厮捧着钱就乐呵呵的走了。
是夜秦恭归来,帷帐内,他动作间带着些不同寻常的力道与执拗,气息微乱时,他忽地停下,嗓音低沉沙哑,贴着她耳畔问,“今儿......可还壮实?”
温棠才发现这个男人这么敏感。
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原来幼稚二字,亦可用来形容这位令朝野侧目的夫君。
温棠突然就没那么怕他了。
窗外的雪依旧未停,昏黄灯火映着纷扬的雪花。
秦大爷白日里,他身着官袍,腰背挺直,眉目冷峻,周身的气度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凛冽,可入了夜,卸下那层威严的甲胄,他便似换了个人,要她软语温存,要她哄着。
温棠膝上搭着薄毯,腿间的酸软尚未完全消褪,她轻轻吁了口气。
她可以说他现在比以前瘦了些,但她不能昧着良心说他那儿不壮实。
他那些多吃的饭食全都长在了不该长的地方。
她的目光落到桌案上摊开的话本上,旁边配着精致的插图,她好奇地仔细瞧了瞧,又拿手悄悄比划了一下,心头蓦地一跳,难怪每每只有她一人酸软不适。
秦恭归家时辰不定,温棠这些时日晚上便多了项消遣,在苏意的熏陶下,她竟也迷上了看这些坊间话本,里面光怪陆离,有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旖旎,有红杏出墙的风月秘事,更有那令人面红耳赤的纠缠描写。
为了不被那精力过人的夫君抓个正着,她总掐算着时辰,在他回府前飞快地看几页,再像藏宝贝似的,将话本子塞进隐秘的角落。
——
连绵几日的鹅毛大雪,终于在除夕这日稍歇。
宫门外,车马早已备下,除夕宫宴,百官携眷入宫朝贺,天地间一片冰雕玉琢,寒气侵骨,
直至步入灯火通明,炭火烧得正旺的大殿,那股刺骨的寒意才被融融暖意驱散。
舞姬身着西域华裳,赤足踩着鼓点旋转,纤腰曼妙,雪白的肚脐在轻纱间若隐若现。
酒过三巡,上首的皇帝陛下忽地朗声笑道,“秦爱卿,你的一双玉雪可爱的麟儿,快抱上来,让朕也瞧瞧。”
温棠心头一紧,下意识看向身侧的秦恭,秦恭面色如常,从容起身拱手,示意随侍的婆子将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团子抱了上去。
温棠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孩子在御前哭闹,惹恼了皇帝,直到皇帝亲手抱起孩子,龙颜大悦,底下臣子们一片附和着虎父无犬子,玉雪可爱的赞誉声起,她才悄悄松了口气。
殿内喧嚣正盛,歌舞酣畅,这般喧闹之下,有几人悄然离席,也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章明理便是其中之一,他脸色本就带着病态的苍白,在殿内熏暖的空气里待久了,更显气力不济,
他离席,打着精神,向正低声交谈的二皇子及其表弟,贵妃的亲侄儿问好。
那两人的脸色亦是阴沉。
二皇子目光沉沉,而贵妃侄儿,则盯着席间那个言笑晏晏,姿态风流的章尧。
——
回廊外,积雪压弯了寒梅的枝条。
贵妃侄儿正喋喋不休地向二皇子诉苦,“那章尧简直是目中无人,伤我手腕事小,这不把表弟我放在眼里,便是不把殿下您,不把贵妃娘娘放在眼里。”他手腕至今仍隐隐作痛。
二皇子却心不在焉,脑中尽是方才父皇抱着秦恭儿女开怀大笑的模样,以及秦恭夫妇端坐席间、备受恭维的情景,心头郁结。
章明理适时上前打圆场,“息怒。我那弟弟,恃才傲物,又惯会左右逢源,与朝中不少官员,甚至秦大人,都颇有几分交情。想是因此,才不知天高地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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