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拱白菜的大猫
第5章
温棠从氤氲着热气的浴房出来,乌发湿漉漉地贴着颈侧,像初绽的梨花坠了露。
她接过报春递来的软棉帕子,绞着发尾,然后才抬眼看了一圈周围,秦恭不在屋里面。
她倒不上赶着去伺候他,但例行公事还是要问一句,“大爷呢?”
报春:“回大奶奶,爷在案后看书。”
温棠瞥了一眼还放在几案上面的书,“给爷送过去吧。”
“方才已给爷送过去了。”
他一晚上要看的书还真是多,这本书也给他拿进去,省得他待会儿又要唤人进去取。温棠索性起身,将那几案上的书也拾在手中,径直走向书房方向,纤细的手指拨开垂落的珠帘,
烛火通明,映照着四壁架上的累累典籍,秦恭坐在书桌后,靛青色杭绸直裰道袍衬得他肩背挺括,正对着她的方向,低着头,温棠往前走了一步。
“爷......”
她一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秦恭骨节分明的手指正翻过一页,长指压在色彩秾丽,小人活灵活现,不堪入目的图画上。
他听见了温棠的声音,手指还稍动了一下,又翻过一页,这才缓缓抬起眼,对上温棠欲言又止的表情。
秦恭语气淡漠,把手上的书摊开放边上,目光示意她上前。
“书。”他言简意赅。
温棠不忍直视,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窗外,雷声轰鸣,风从窗隙灌入,带着潮湿的凉意,吹得案上摊开的那本,哗哗作响,烛火通明,
温棠的目力没有任何问题,书页上侧卧,后入,坐位,站立的画面被清晰地映入她眼底。
空气仿佛凝滞了,现在说什么都显得不合时宜,所以温棠很沉默,她沉默地走过去,把秦恭的书递上去,递到他手心上,他手心的温度很高,她顺势就想将案上那本收走,可是秦恭的手臂一侧压住了书页的另一端。
他接过了她递来的书,但是手臂没挪动,温棠主动提醒:“爷,渴了么,您喝茶?”
不管秦恭现在喝不喝茶,温棠都把一直放在书桌一角,已经凉透了的茶水递上去,几乎是递到他唇边上。
“爷,您喝。”
秦恭终于从书本里把头抬起来,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温棠对着他友好地笑。
秦恭抬手接过了凉茶,指腹摩挲过细腻的瓷壁,却并未饮下,反而手指地在桌案上叩了两下,笃,笃。
温棠受不了这种气氛,主动承认:“爷,这话本是我的。”
秦恭没接话,低头看了眼,然后把手臂缓缓挪开。
温棠一下子就给书抽出,紧紧合拢,隔绝了所有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
温棠这一系列动作都是在秦恭的眼皮子底下做的,她做的很自然,好像她收回的只是一本平平无奇的书。
秦恭掀起眼皮:“莫胡乱看闲书。”
又添了句训诫,“妇人,言行,当持重。”
顶了锅的温棠还能说什么,只能低头,做足了知错忏悔的模样。
然后拨开珠帘退了出来,报春碎步走上来:“大奶奶。”
温棠把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们都屏退下去,然后自己寻了个角落坐下来,背对着秦恭的方向,低下头,整个背影看上去脆弱单薄,孤零零的。
夜雨滂沱,声势愈发浩大,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棂上,噼啪作响。屋内烛火摇曳,珠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光影迷离。
书房内,秦恭又静坐了近一个时辰,才放下手中的书卷。他习惯性地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冰凉的茶水入喉,让他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外间一片寂静。秦恭起身走出书房,目光扫过榻。温氏背对着他,半边身子斜倚在榻沿。
秦恭走过去,骨节分明的手指搭上道袍的盘扣,正欲解开。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温棠朝向内侧的脸颊,他动作微顿。
温氏还趴在榻的外侧,占了他入睡的地方。
秦恭蹙眉,目力极好的他,在温氏眼角那儿看到一抹水痕。
他解腰带的动作停滞了一瞬,眉心拧起,回想自己刚才说话时的语气。
身边窸窸窣窣的动静让温棠睡的不安稳,她迷蒙地睁开眼,然后就看见一个放大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一愣。
“温氏。”
这冷淡的语气让温棠想不出第二个人,她睡意一下子消失地一干二净,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还未等她开口,秦恭就让她挪到里侧,
温棠也不是非要去伺候他脱衣裳,挪到榻里侧,拉过一床轻软的织锦薄被便想躺下,看那劳什子画本也是耗神的,看得她头晕眼花,那些图画在脑子里乱晃,她忍不住揉了揉眼角。
不知何时,外间的烛火已被悄然熄灭。
难得能睡个早觉,温棠舒了口气,安心地裹紧被褥。然而,刚合眼不久,身侧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越来越清晰。她蓦地清醒睁眼,才惊觉小裤已不知所踪。紧接着,一股胀满骤然袭来,温棠猝不及防,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低吟。
帐内光线昏昧,温棠的意识也随着汹涌的浪潮浮浮沉沉。窗外雷声轰鸣,闪电撕裂夜幕,狂风卷着骤雨拍打着窗棂,连带着床帐也微微摇晃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风雨声依旧未歇。温棠浑身汗涔涔,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黏腻地贴着身下微凉的锦缎。
这雷暴天气实在恼人,惊雷,闪电,呼啸的风声轮番上阵,搅得人睡意全无。
约莫是凌晨时分,温棠彻底醒了,精神异常清醒。
她睁开漂亮的狐狸眼,面上带着恼意,不知道是不是睡觉前不该看的东西看多了,她竟做了个荒唐怪诞的梦,这个梦是真的怪,因为这个梦的主角是她的嫡姐温知意。
梦中,她那清冷如月的嫡姐,成了话本子里颠倒众生的大女主,裙下之臣数不胜数。她人在江南,不仅与夫君如胶似漆,闺房之乐花样百出,于林间,野地,厅堂,处处留情。更有无数江南富商,地方权贵对她大献殷勤。而她那嫡姐,面上带着温柔如同神女的笑意......
......
温棠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额角,觉得自己把脑子看坏了,才做出这等荒诞不经的梦。
提起嫡姐温知意,四年时光匆匆而过。若说温棠对她毫无芥蒂,那是自欺欺人。可再怎么不喜,她也不至于做这种梦啊。
她那嫡姐,是京城里人人称颂的贵女典范,才情横溢,气质清冷如霜。当年温棠操着浓重的乡音,背着装满咸菜的粗布包袱初入京城,被人教导规矩,学习官话时,便已明白,嫡姐温知意就是那高悬九天的清冷明月。
她不仅是天之骄女,姻缘更是羡煞旁人,未来的夫君是国公府嫡长子,真正的京城贵胄。在世人眼中,他们二人是金玉良缘,珠联璧合,天造地设的一对。
即便在温知意与秦恭已有婚约的情况下,仍有不少权贵子弟对温知意痴心不改。年节灯会上,一掷千金只为博她回眸一笑。而温知意坐在华贵的七宝香车里,微微掀起帷帽一角,对着底下轻轻勾唇,便足以让底下那些王孙公子面红耳赤,神魂颠倒。
温知意的名声实在是好,所以当她迎江落泪的时候,温棠便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
温棠不要脸面,逼走嫡姐,攀附权贵姐夫。
可是秦恭是什么人?
他是在京城锦绣堆里浸润长大的贵胄,见惯了世间繁华与人心诡谲,才学品貌,家世,无一不是顶尖,他怎么可能会舍高门贵妻不要,转而去要一个连官话都说不利索的乡下丫头。
其实早在温棠被接回京城之前,温知意就想退婚。这门亲事本就是伯府高攀,全因当年伯爷在战场上替国公爷挡了一刀,才得了这份恩典。伯府得罪不起公府,这才想起乡下还有个适龄的女儿。
温棠,本就是被接来替嫁的。
谁知道温知意做什么非要退婚?
当时温棠跟着自个儿怯懦的亲娘进城,还以为能过上点好日子,结果被嫡母发配到偏僻角落里,娘亲发高烧心悸,奴仆堵着门,非说她们矫情,亲娘差一点儿就能去阎王爷那儿报道了。
温棠看着昏暗的帐子,眨了眨眼睛。
外面的雷声太大了,温棠彻底没了睡觉的心思,很想下地走走,但是她身边还躺着一个热乎乎的人。
温棠从他光裸臂弯里慢吞吞地挪出去,这大夏天的,跟他躺在一起就是遭罪,他很烫,有时候烫得温棠连喘气都喘不匀乎
她侧头,又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透过亮光,清晰地映照出秦恭熟睡的面容,只有睡觉的时候,那张平日里冷峻迫人的脸才显出几分少有的柔和。
成婚四年,头一年,秦恭忙于公务,常驻外头,三四个月,甚至半年才回府一趟,两人同房的次数屈指可数。第二年,他回府的次数才渐渐多了些。直至如今,他几乎夜夜归府,即便有事不回,也会遣人回来知会一声。
现在她生下一对龙凤胎,终于在府里坐稳了大奶奶的位置。
窗外的风声呜咽着。
温棠翻了个身,面朝里侧,努力酝酿着睡意,在她意识朦胧,即将沉入梦乡之际,身侧却有了动静,
秦恭有些沙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睡不着?”
第6章
夜色深浓,雷声在远处沉闷地滚动,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温棠本已半陷在柔软的混沌里,被他突兀的低语惊散了最后一丝迷蒙。
她方才好不容易才从他坚实滚烫的臂弯里悄悄挪出一点空隙,此刻那手臂却又沉沉地压回了她的腰间,灼人的热度透过薄薄的寝衣,烫得她肌肤一缩,激灵灵打了个颤儿,下意识便想蜷起身子退避。
秦恭未闻回应,箍在腰间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力道。
温棠背对着他,脸埋进柔软的枕褥,声音闷闷地透出来,“爷,睡着了。”
黑暗中,秦恭的目光落在她乌黑的发顶,那些*市井流传的话本子,内容不堪入目,既非修身正途,更有损清贵门风。
温氏沾染这等恶习,作为夫君,他有责任规正。
只是今天的妻子,着实不懂事。
温棠虽然是背对着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道目光,穿透了锦被,沉沉压在她背上,带着审视的重量。
一个大活人,半夜不睡觉,就这样无声地盯着,她便是真困也睡不成了,认命般慢吞吞地转过身,眼帘半垂,声音含混不清,“爷……”
整个人都透着股被强行唤醒的,软绵绵的倦怠。
对秦恭而言,这个时辰实在算不得晚。前朝皇子余孽的案子,搅得锦衣卫上下日夜颠倒,刑讯,追查,文书堆叠如山,忙至子夜稀松平常,他本就眠浅,早已习惯。
温棠装困装了半晌,眼皮都酸了,身畔的男人却呼吸平稳,毫无睡意。
其实她心里记挂着事,本就睡得不深,此刻被他这一搅,那点残存的睡意也消散了一点。
她干脆睁开眼。
“爷”,她斟酌着开口,“今日雷雨这样大,轰隆隆的,震得人心口发慌,我想起姨娘了。她身子骨您是知道的,这样的天气,她最容易心悸哮喘发作,夜里怕是更难熬了。”她顿了顿,观察着他的神色,“我这心里实在放不下,想着就这几日,抽空回伯府去看看姨娘,陪她说说话,可好?”
亲娘身子骨本就孱弱,当年在乡下就多病,进了京城伯府,在嫡母刻薄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父亲又懦弱不管事,
姨娘终日忧思惊惧,那身子便更是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每逢雷雨,那药味便弥漫整个小院,药石不断。
秦恭“嗯”了声,声音在雨夜里显得低沉,“是该回去,这个月你尚未归省,让管事备上厚礼,不可失了礼数。”
他向来注重规矩孝悌,这一点上,温棠是真心满意的。有他这位位高权重的女婿镇着,伯府那位惯会作威作福的嫡母,见了她都得收敛,再不敢如从前那般明目张胆地刻薄姨娘,倒像个鹌鹑似的。
温棠终于露出一丝真心实意的笑容,连带着也不嫌弃他臂弯里那恼人的热度了。
上一篇:重回九零:虐渣赚钱两不误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