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拱白菜的大猫
“劳夫人挂心,家慈在府中待得憋闷罢了,能寻到元夫人这样投契的故友,多说说话,散散心,自然舒畅许多。”
章尧已经收回了目光,语气平淡,目光已转向屋内,显是心系妻子。
周婆子上前,“章大人,告辞,我们大奶奶下回再来府上跟公主一叙”
说完周婆子便扶着温棠出了院门,登上回府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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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底,在二皇子及一干朝臣的力荐之下,皇帝颁下圣旨,命章尧再度披甲挂帅,领兵追击那流窜边陲,勾结外邦,意图卷土重来的前朝余孽,务求犁庭扫穴,永绝后患。
章尧于金殿之上慨然领命,双膝跪地,深深叩首。
月底,旌旗猎猎,粮草辎重齐备,章尧一身锃亮铠甲,翻身跨上骏马,率领浩荡大军,踏着烟尘,开赴边关。
京城里,日子流水般滑过。
八月十五,中秋宫宴。一轮玉盘似的圆月高悬天际,清辉遍洒,几乎照亮了整个御苑。
皇宫内笙歌鼎沸,君臣同乐。酒至半酣,皇帝在一众臣子的恭贺声中,含笑颁下圣旨。旨意中言及与秦国公情同手足,更盛赞秦国公忠义,道破当年阴差阳错的旧事,对秦国公褒奖有加,厚赐无数。
殿中臣子们只静默了一瞬,随即纷纷醒悟,那些年长些的,早年便追随陛下的老臣,对此事本就心知肚明,只是秘而不宣,年轻的臣子们则多是震惊,圣旨末尾,皇帝亲封秦恭为宸王,赐下位于京城最繁华地段的府邸,那府邸规制宏大,楼阁巍峨,飞檐斗拱在月色下勾勒出气派的轮廓,其规模与规格,无不彰显着天家恩宠与圣眷之隆。
温棠随在秦恭身侧,一同行至御座前,跪谢皇恩。皇帝大手一挥,满面慈和地命二人平身。温棠起身时,悄然侧目看向身畔的夫君,纵是这般煊赫荣宠加身的时刻,秦恭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连眼皮都未多眨一下,温棠悄悄伸出手,用小指轻轻勾了勾他垂在身侧的小指,惹得秦恭低下了头,看了一眼两个人勾缠在一起的小指头,然后缓缓地抬起头,看见了妻子脸上温暖的笑容。
“夫君……”温棠悄悄地喊了一声,然后便要把手收回去。
秦恭虽然脸上还是一本正经,却在转身回席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放在了他宽厚的掌心之中。
温棠挣了一下,纹丝不动。
已有官员趋前敬酒,秦恭一手牢牢握着妻子的手,一手端起酒杯,与来人对饮,仰头一饮而尽,姿态豪迈。
他喝的倒是酣畅淋漓,
亦有官员夫人上前欲向温棠敬酒,那夫人从侧边走近,恰好将前方情形看得一清二楚,脸上顿时显出几分古怪神色,
秦大人,不,是宸王,
宸王殿下的手将王妃的手牢牢握着,不偏不倚地交叠按在了他自己的双腿之间。
温棠看见有人走过来敬酒,也顾不上挣托,就也象征性地把酒杯举了起来,却见面前来敬酒的官员夫人看着她的脸色涨得通红,眼神飘忽不定。
温棠伸手掐了一下秦恭的手臂,秦恭痒得手一抖,按的更紧了。
对面的允乐姗姗来迟,一来就去了皇帝那边,头低着,皇帝问她怎么耷拉着个脸,允乐支支吾吾的,不说话,旁边贵妃摇着团扇,“圣上,允乐也才成婚几个月,现在夫婿出门了,她心里记挂,自然没精神。”
驸马对允乐有求必应,温柔备至,新婚燕尔的,两个人能不互相思念对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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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王府早已收拾妥当。
入夜,府邸正门高悬的宫灯与回廊下蜿蜒的灯火交相辉映,将这座新赐的王府映照得很亮,气派非凡。
淮哥儿与夏姐儿两个孩子半点不怕生,一进府门便好奇地仰着小脑袋东张西望,
温棠怀抱着幼子珩哥儿,轻轻摇晃着,低声哼着歌哄他入睡,晃了好一阵,她低头一看,珩哥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精神头十足,哪里有半分睡意?
温棠不禁失笑,算是白哄了。
秦恭走在妻儿身侧,仆从提灯在前引路,将脚下的青石板路照得通明。
寝殿,屋内已燃起清雅的安神香,气息温润,却带着一丝陌生的府邸气息。
温棠将珩哥儿小心放入早已备好的精致摇篮里,珩哥儿倒很适应,乖乖躺着,不哭不闹,温棠怜爱地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
身后的秦恭已解了外袍,走过来让她帮忙宽衣,温棠垂着眼,熟练地为他解开内衫的盘扣,不知为他脱过多少次衣裳了,那身躯也看过不知多少回了,
秦恭对她在这方面要求颇高,对自己却是十分宽松,在她面前向来不知害臊为何物,有时脱光了还能大大方方走到桌边喝水,再慢悠悠地套上衣裳。
温棠闭上眼把他衣裳脱了,秦恭脱了衣裳还站在她面前不走,温棠不理他,扭过头就想去看看孩子们,
也算是老夫老妻了,但是她觉得很别扭,就好像秦恭又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一样。
“还有裤子……”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带着点理所当然。
温棠愕然抬头,“这个你自己脱。”
秦恭默默走到桌边坐下,双腿随意岔开,自己倒了杯茶,刚呷了一口,门外忽传来叩门声。
秦恭本来悠闲的神情稍微顿了顿,此时已近深夜,万籁俱寂,能在这时辰来敲寝殿门的,只能是有事来寻。
温棠侧头看过去,看见秦恭把刚才脱下来的衣服又重新披到了身上,然后大步往门口走,推开了门。
他出去了,屋子里面就变得很安静了。
偌大的屋子空空的,
温棠站在摇篮边上,低头看了眼好像已经睡着了的珩哥儿,心头却莫名掠过一丝不安。
她把珩哥儿哄着睡着了之后,自己也沐浴更衣完毕,秦恭却还没有回来,她自己一个人待在屋子里面也很难安稳地入睡,这个时候外面的丫鬟走进来,
“大爷身边的小厮方才带话过来,大爷被陛下急召入宫了。”
这么晚了还进宫?
温棠皱了皱眉头,然后问是什么事?
但是进来传话的丫鬟肯定不知道刚才大爷身边的人跟大爷回禀了什么,
温棠在屋子里坐的也不踏实,她起身,然后往秦恭书房那里走过去,书房里面现在自然是空荡荡的,秦恭已经出门,跨上马,往皇宫的方向去。
只有秦恭身边经常伺候着的小厮还守在书房门口,远远地看见大奶奶踏着夜色过来,忙上前问安。
“大爷怎么这么晚了还要进宫?”温棠问。
“方才边关送来急报,边疆那边出乱子了,范将军受了重伤,而章大人也于乱军中不知所踪,下落不明,圣上这才召大爷进宫。”小厮低下头,声音有些沉。
跟在温棠身后的周婆子听得一愣。
温棠也沉默下来。
周婆子脸上震惊的表情还没褪去,哑然。
前面的小厮,“大奶奶,您好生休息,大爷方才说了,不必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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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又关上了,
温棠没让人进来灭了烛火,而是一直亮着,
屋子里面一片寂静,
孩子们早就睡着了,温棠站在屋子里,往敞开的窗户那儿看了一眼,外面一团漆黑。
等到秦恭深夜里来的时候,已是子夜过后,屋子里面的烛火还亮着,他带着浓重的夜露寒气,往前面走,推开门,进屋,
温棠半倚靠在软榻上,一副将睡未睡的样子,听见了推门的动静之后就马上清醒过来,
蜡烛燃到了大半夜,没有先前那么亮了,现在昏昏暗暗的,她抬眼望去,看见秦恭朝她这儿走了过来。
“怎么还没睡?”
秦恭带着一身寒气走近,边走边解开领口的盘扣。
外袍被他随意地扔到了椅背上,他走过来,在她边上坐下。
温棠撑起身,目光看向了他。
第63章
秦恭今天晚上先是在皇宫里面跟那些官员应酬,然后皇帝又拉着他说了不少时间的话,现在又半夜才回来,不用说,整个人肯定是疲惫的,
他坐在她边上,灯芯已燃至末端,在灯盏里积了厚厚一层烛泪,光线比初燃时黯淡了许多,只勉强勾勒出温棠倚在榻边的身影。
秦恭这个人回家的时候是一向不会提自己的公务的,温棠坐在他身边,也没有开口先说话,倒是秦恭坐在她身边,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秦恭破天荒地对她说起了他的公务,只不过并没有说一长串的话,只是简单的三言两语,皇帝今天晚上叫他去皇宫,然后说边关乱了。
边疆那边发生动乱,蛮夷小国历来是中原王朝的肘腋之患,他们惯用的伎俩,便是骚扰边境,烧杀掳掠,抢夺粮草牲畜,屠戮手无寸铁的百姓,以此试探朝廷的底线,彰显武力,激怒守军,
此番,更是趁着夜色掩护,发动了蓄谋已久的突袭,一支巡逻小队被俘,其中意志薄弱者,在酷刑之下吐露了军营布防的机密,当夜,部落骑兵潜入,火油泼洒,火箭齐发,朝廷大军驻扎的营盘瞬间陷入一片火海!
事发突然,守夜的兵士又因连日紧绷稍有松懈,未能第一时间察觉,待示警的铜锣声撕裂夜空,熊熊烈焰已映红了半边天,浓烟滚滚,遮蔽了星月,混乱中,箭矢如蝗虫般从暗处射来,奈何黑夜浓烟蔽目,人马嘶鸣,刀光血影,
待天明,火势稍歇,清点残局,独独少了章尧大人的身影。
下落不明意味着什么?
总之不会是什么好消息,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这通常意味着最坏的消息,或被俘受辱,或已葬身火海乱军之中。
温棠沉默了一会儿,这个消息现在既然传了回来,江夫人肯定也知道了,对于江夫人而言,这无疑是晴天霹雳。
温棠现在的心态是平和的,她对章尧,那些少女时炽热的怨恨与不甘,早已在岁月中沉淀,冷却,淡去。
乍闻此讯,她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终究是相识一场,当年在乡下清贫度日,他确实曾真心实意地帮衬过她跟母亲,顶着烈日帮她下田劳作,汗水浸透单薄的衣衫,捧着她熬夜绣好的帕子,荷包,徒步几十里到镇上换钱,换回的铜板总是一文不少地交到她手上,
母亲元氏卧病在床时,更是他跑前跑后寻医抓药......那时的章尧,眼神清亮,并非后来京城里那个权衡利弊,眼神渐冷的青年男人。
也过去了这么多年了,章尧带着他的母亲去京城,为了他的仕途最终选择留在京城,另娶高门贵女,那不过是世间许多汲汲于功名者最寻常不过的选择,
温棠当时正处年少的时候,对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格外较真,但是现在都多年过去了,他当时也给了她银子,也明确地递给了她消息,他承诺依然会履行婚约,只不过,是让她做小罢了。
“我要去一趟。”秦恭忽然开口,低声地说。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皇帝夤夜召见,赋予重任,自然是要他亲赴险地。
但边关告急,烽火连天,凶险不言而喻。秦恭或许习以为常,但温棠的心却揪紧了,去年他离京近一载,归来时形容消瘦,肤色黢黑,身上还添了几道狰狞的新伤。如今又要奔赴那等虎狼之地,但皇命又不可违。
次日,一大早,温棠在被窝里辗转反侧了一晚上都没有睡着,然后到了第二天,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秦恭就已经起身了,又是到皇宫中去。
温棠也跟着早早地起身,让他在家中吃过了早饭,然后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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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金銮殿内。
争论之声几乎要掀翻殿顶琉璃瓦,焦点自然是边关败绩,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唾沫横飞,他说他早言章尧不堪大用,一介纸上谈兵的书生,去年偶有小胜,纯属天时地利,侥幸而已!今年再委以重任,岂非自取其祸?如今倒好,折了兵马不说,连累范将军重伤,言语间字字句句都在强调自己的先见之明。
旁边一直听着的二皇子脸都绿了,人是他举荐上去的,现在失败了,连带着他的脸面也被这些人踩在了脚底下,
没有一个人在乎章尧是活着还是死了,他们只在乎这场败仗的结果和随之而来的权力倾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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