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月月半
掌柜的从柜台后面出来招呼一声,就叫店里的伙计把新款拿出来。
林知了赶忙制止,告诉掌柜的她来给伙计和厨子买棉鞋。有男有女,二十几双,叫掌柜的带她看看式样。
掌柜的一听她一次买这么多,顿时笑开了花,带林知了去后院仓房。
到仓房门外,欲言又止的掌柜的终于忍不住问:“林掌柜,听说薛大人把宰辅打了?”
林知了脚步一顿,“听谁说的?”
掌柜的一听她没有否认,便明白确有其事,可是他怎么敢啊。那可是百官之首!掌柜的难以想象,“真的?”
林知了点头。
“薛大人打了人,您还有心思来我这里买鞋,想来陛下没有降罪于薛大人。宰辅干什么了,竟然把薛大人气到动手?”掌柜的越问越好奇。
林知了估计跟他讲战略意义他听不懂,亦或者无法理解,就指着门外马路,“如果有一群敢吃人的恶犬,你觉得它们在路对面你比较安全,还是在你家门口你比较安全?”
掌柜的不假思索:“路对面!”
林知了:“胡人狼子野心,如同恶犬。如今他们就在路对面。路上有我们的将士防守,好比你店里的伙计,而你家大门就好比长城。可是宰辅向陛下建议退守关内。他认为长城足以阻挡来犯的胡人。你觉得你家大门能挡住恶犬吗?”
掌柜的不禁说:“不好说!”
林知了:“今天恶犬撞门,没把门撞开。如果日日夜夜时时刻刻撞门,你家大门又能撑多久呢?”
“为何日日夜夜撞门?”掌柜的不明白。
林知了:“塞外贫瘠啊。关外也比关内冷。我们一年碰到两场鹅毛大雪都觉得今年是个寒冬。如今关外积雪膝盖深,直到来年二月底,或者三月底才会融化。如果是你,你是选择在寒冷贫瘠的老家,还是搬到关内?”
掌柜的脱口道:“关内!”
林知了:“要是路上有伙计拿着刀枪剑戟防守,当你看到恶犬扑向伙计,你是不是有时间请家人帮忙?倘若无人防守,恶犬夜里撞开你家大门,你还有机会跑出去找人帮忙吗?”
掌柜的连连摇头:“可是宰辅不懂吗?”
林知了嗤笑:“如何不懂。心存侥幸罢了。”
“朝廷又不是叫他花钱养关外的将士,他——”掌柜的压低声音,“他是不是收了胡人的好处啊?”
林知了:“不可胡说!”
“那他提这种建议做什么?”掌柜的想不通。
林知了:“陛下规定了公费开支。在吃饭上面,每月每人不得超过五百文。以前来京述职的官员嫌驿馆吃的用的不好就住客栈,这笔费用也叫朝廷支付。如今朝廷不许他们住客栈。由奢入俭难啊。”
“那也不能出这样的主意啊。”掌柜的还是想不通。
林知了:“陛下颁布‘削减公费开支’的同时又颁布一道决策,增加军费开支。宰辅认为陛下此举是拆东墙补西墙。”
“他可以反对增加军费开支啊?”掌柜的问。
林知了:“要是退守关内,关外的将士无事可做卸甲归田,朝廷不就可以省一大笔军费?这笔军费用在关内将士身上,朝廷不就不需要削减公费开支?兵部和枢密院的薪资补贴上去,他不用担心得罪这两个衙门,也就不用担心被人无声无息地做掉!”
掌柜的忍不住感叹:“难怪薛大人生气。”
林知了:“要是塞外没有我们的将士,胡人早上来犯,下午到长安,等你收到消息,胡人都到你家门口了。你跑得掉吗?”
掌柜的摇头。
林知了:“倘若塞外将士看到胡人靠近点起烽火,长城守将看到狼烟四起,派人进京调兵,十万精兵赶赴长城,胡人就算能入关也会死伤惨重。结果很有可能被禁卫和金吾卫打回去。你还用拖家带口东躲西藏吗?”
掌柜的再次摇头:“原来薛大人打宰辅是为了千千万万关中百姓啊。”
林知了:“也是为了我们自己。你看我小姑子才多大。我弟弟今年才九岁。我们希望他俩平平安安长大。”
掌柜的叹气:“宰辅就不怕他的孙子孙女被胡人斩杀凌辱吗?”
林知了:“一辈子没到过长城的人,如何知道胡人的凶残。即便听兵部尚书提过,也会认为他们为了要军费故意夸大其词!要我说就应该把他们派去关外守城。”
掌柜的赶忙说:“不可!这么自私的人,他能为了苟活跟胡人狼狈为奸!”
“是我忘了他们只知道贪图享乐。”林知了当真忘了,“但愿陛下别犯糊涂。”
掌柜的:“陛下没有处罚薛大人,应当不会犯糊涂。林掌柜,你看看,厨娘伙计穿的鞋都在这里,男女各三款。”
月白、秋香等鲜亮颜色不耐脏,林知了给男伙计选纯黑色的,女子选了青黛色。
薛瑜低声问:“你知道穿多大的啊?”
掌柜的耳朵灵,闻言就说:“回去试穿的时候别沾地,尺寸小了再来同我换。”
林知了估计洗碗工会把鞋送给家人,伙计和厨子可以相互调换,于是可着常见尺寸挑选,随后又叫薛瑜也选一双。
掌柜的:“这边没有小姑娘的尺码。”
薛瑜脸上的笑容凝固。
林知了:“店里有她可以穿的绣花鞋吧?”
掌柜的点头。
林知了叫薛瑜去前店选一双。掌柜的帮她把鞋放车上。
绣花鞋比纯色的鞋贵,薛瑜的一双等于厨娘三双。薛瑜有点不好意思。林知了宽慰她:“你可以去市场买菜,还可以给伙计搭把手,还可以帮我记账,可是月钱还是原先那些。因此你的鞋比他们的贵五倍,也没人说三道四。”
此话令薛瑜放心下来。到店里她也没有故意显摆,而是先把鞋放屋里,然后才帮林知了发鞋。
众人没有想到不年不节,也不是月初和月底,居然也有奖赏,以至于林知了又喊一声“过来挑鞋!”众人才敢相信是真的。
不出林知了所料,有两个洗碗工选大一码的鞋,一个洗碗工选小一码。厨娘疑惑,便问她们鞋不合脚拿来做什么。
选小鞋的洗碗工笑着说:“给我女儿。”
选大码的两位洗碗工一个说给她亲娘,一个说给小姑子,因为她出来做事,小姑子帮她照顾家里,送孩子去学堂。
两个外请的伙计闻言也要换大码鞋,一个要给兄长,一个要给父亲。林知了开口:“不许拿回家!”
洗碗工劝说:“听掌柜的。每月月钱给家里,只留下赏钱,你爹娘兄嫂得了这么多钱,什么样的鞋买不起?”
两名伙计也知道林知了为他们着想,虽然觉得瞒着父母心里有愧,还是听她的话选适合自己尺码的鞋子。
最后剩三双不合脚的,林知了叫采买收起来,下午买菜绕到季家鞋铺调换。
林知了看看天色不早了,叫众人准备营业。
厨子往炖猪大骨的锅里加入酸菜,又往羊肉汤里加酸菜,正是冬至后添的两道菜——酸菜羊肉汤和酸菜炖大骨。
林知了先去店里打开门窗。做饼和做面的厨子紧随其后。
过了一炷香,两张酱香饼出锅,店里热闹起来。
约莫过了三炷香,一楼空了一半,食材也卖的七七八八。
又过一炷香,二楼的客人才陆续下来。
如今天冷,许多女眷不爱出来,三五成群的公子们终于可以霸占楼上包间,也终于可以慢慢吃菜喝酒。
虽然仁和楼没有说书的,也没有弹琴唱曲的,更没有陪酒的,仁和楼的菜和点心也不多,可是有酸有甜,有鱼有鸡,有面有饼。都说众口难调。在仁和楼不存在。是以三五成群,想吃这又想吃那的食客们首选仁和楼。
伙计跟着成群结队的食客下来结账,林知了和往常一样过一下秤就找零。其中一位公子开口:“没多多少,别秤了。林掌柜,你跟我们说句实话呗。”
林知了下意识问:“你们也想知道薛大人为何打当朝宰辅兼御史大夫?”
五人呼吸一滞,惊到无语。
林知了见状意识到她自以为是:“不是这事?”
离她最近的公子率先反应过来,慌忙说:“就是这事!怎么回事啊?御史大夫难道也想陷害太子?”
林知了:“你们想问什么事?”
五人异口同声:“薛大人为何打御史大夫!”
第141章 广而告之
店内一楼食客不多也有三四十人, 哪怕个个低语,亦或者不说话,吃面声吃菜声等等汇到一处也会显得声音嘈杂。
然而五人话音落下,店内落针可闻。
林知了因此惊了一下。而她巴不得宰辅被打一事人尽皆知, 是以回过神就决定说出来。可她又担心几位公子哥和竖起耳朵眼巴巴等着的食客无法理解和感同身受, 就把季家鞋铺换成几位公子的府邸, 用同样的比喻讲述薛理为何气到动手。
林知了说完, 所有人都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而不是薛理小题大做的不认同,林知了很是满意, 问:“几位觉得御史大夫该打吗?”
五人再次异口同声:“该!”
站在最外面的公子移到林知了另一侧, “那些公门中人吃吃喝喝花的钱其实都是我们交的税。我宁愿陛下把钱用到塞外将士身上,也不想被他们糟蹋!”
林知了点点头, 就说好比仁和楼, 虽然物美价廉,净利润不多,可盐税、酒税等杂七杂八的税加一起, 每月也有上百两。这些钱不够某些人一个月糟蹋。若是换成军需,足够养活数十位边关将士。若是换成兵器,可以买数十把锋利的大刀。边关将士身强体壮,手持砍人如切瓜的大刀,住在关内的他们无需担心胡人来袭。
准备出去的食客闻言停下:“御史大夫在朝中根深蒂固,会不会因此打压报复薛大人?”
林知了担心过, 可是担心也没什么用,薛理干都干了。换成林知了,她会跟薛理一样愤怒。倘若薛理因此被构陷,还被那些人得逞, 那这个王朝离灭亡也不远了。不过众目睽睽之下,林知了不能提“灭亡”之类的字眼,“他为国为民,何错之有啊?倘若陛下放任御史大夫打压他,我们都可以收拾收拾金银细软搬去岭南。”
问话的食客深以为然,认为陛下不会糊涂至此!
林知了看着他出去,就把视线转向五人:“说吧。找我什么事。”
“就是御史大夫的事。”其中一人先开口。
林知了:“当真不说?以后也——”
离她最近的公子打断:“说!”停顿一下,犹犹豫豫,“先前觉得是真的,毕竟那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现在知道陛下不会放任御史大夫报复薛大人,御史大夫定会从其他方面入手。比如指使人往薛大人身上泼脏水。”看一下友人,“我们都觉得不必再问。”
林知了:“还是问吧。省得改天听到别的流言蜚语,又怀疑之前听到的是真的。”
几人互看一眼,由最先听到流言的人开口:“那我就不客气了?”又怕还有食客光明正大地偷听,他压低声音,“听说薛大人的嫂子,不是刘娘子,是长嫂,出自青楼?”
竟是这件事?肯定不是临安或者丹阳商人说出去的。他们做梦都希望薛理步步高升,三十岁就干到二品加“同平章事”。替他粉饰太平还来不及呢。
除了他们,怕是只有一人知道此事。
薛理打掉赵怀远两颗牙,陈文君要是什么都不做才奇怪。
林知了先点头又摇头。
五人糊涂了。
林知了:“此事说来话长啊。”
几人立刻表示他们最不缺时间。
林知了从头说起:“大哥的原配本是清白人家的女子。两人成亲第三年儿子出生,因为是薛家嫡长孙,婆婆对她和孩子很是看重,我婆婆亲自伺候她坐月子。对了,正是薛大人被陛下撵回丹阳的那年冬日。我们全家都在村里,不好找人伺候。那个节骨眼上也没人愿意去我们家做工。”
那个时候,上到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没人敢靠近东宫。五人可以想象薛家当时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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