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月月半
林知了:“来年开春,薛大人去县城官学做事,认识的人多了,就给大哥找个差事,包吃包住,每月四贯。乍一听四贯不多。可是农家的粮食蔬菜是自己种的,也可以下河抓鱼,院子里又养着鸡,若是不买珠宝首饰和绫罗绸缎,大哥一家三口每月最多用一贯。”
把钱递给林知了的伙计忍不住问:“不住一块啊?”
林知了:“我和二嫂拿出全部积蓄在城里开了一家面店。二哥和鱼儿过去帮忙。飞奴也到了入学的年龄。村里只有婆婆、大嫂和小侄子。”
原来如此!伙计不禁点头。
林知了瞪他。
伙计立刻上楼伺候。
林知了继续:“我们都搬到城里,每月依然给婆婆一贯钱买油盐酱醋。即便这样,大嫂还是嫉妒我们赚的比大哥多。我在家做过猪皮冻和水晶包,她因此知道怎么做,便把这两个做法卖给外人。”
五人原本觉得这个故事没意思,闻言瞬时来了精神,叫她别卖关子!”
林知了:“我是那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嘴的人吗?一不做二不休,就把那几样的做法写出来贴在城门口。因此找她买食谱的人叫她赔钱。当时大哥看在孩子的份上没计较。可是她贪心不足,先是撺掇婆婆去店里帮忙——”
竖着耳朵偷听的厨子忍不住过来:“叫薛大人的母亲偷食谱?”
林知了:“兴许吧。她没得逞就挑拨我和二哥二嫂的关系。大哥忍无可忍同她吵一架。她气得回娘家,大哥也没去接她。她就故意挑除夕那天同大哥和离!”
最先好奇“妓女”一事的公子不由得开口:“这不是故意膈应人吗?”随即又问,“然后呢?”
林知了:“我那个大嫂没过多久就攀上一个瓷器商人,给商人做妾!”
对家长里短不感兴趣的食客到门外又退回来:“做什么?”
林知了:“当时薛大人只是教书先生,大哥是个护院,我和二嫂的面店是小本生意,瓷器商人远比我们有钱,她大概觉得人往高处走没有错,所以宁当富人妾,不当穷人妻!”
食客:“可是我朝律法规定,妾到死都是妾。有机会扶正的妾,整个京师也没几个。再说,你大哥在村里有地,还有护院的差事,怎么算都不穷吧?”
林知了苦笑:“谁知道她怎么想的。不过因为她的选择,她在丹阳也算出名了。”
食客觉得她有些夸张:“丹阳百姓这么闲?”
林知了:“薛大人前一年编了一套试题集,当年院试比往年多考上十来个。因此城里城外的人都盯着我们,有点风吹草动,最多七天就能传遍丹阳大街小巷。何况这么大的事!”
“原来如此。”食客也不走了,等后续。
林知了:“担心那个大嫂在商人家里过不下去回去找大哥,日后麻烦不断,就算有人觉得大哥本分,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也没人敢嫁给他。可是孩子小,不能一直没娘。
“后来大哥认识个绣坊娘子。这位绣坊娘子比大哥有钱,可以在城里买一处宅子把婆婆和小侄子接到城里同大哥团聚,又因为绣坊娘子没孩子,定会对大哥的孩子视如己出,相貌性情都很好,大哥就想娶她。那个时候薛大人还在丹阳。我们就觉着没比人家高贵,便同意了。”
五人明白了。
林知了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她不觉得妓女从良是一件很丢人的事:“这位绣坊娘子原先就是青楼女子。”
食客已经料到,因此毫不意外。
林知了:“说起来,以现在这个大嫂的相貌和性情也有机会给商人当妾。”
食客:“商人的妾真不是那么好当的。你这位大嫂才是聪明人!”
林知了微微摇头:“前大嫂也聪明。如今在侍郎大人府上。”
店内再次静下来,听到这番话的食客不约而同地朝林知了看去。
那五人也再次失语,跟先前听到薛理打了御史大夫一样难以置信。
林知了好笑。
五人当中一人催她快说,先别笑。
林知了:“那个瓷器商人经常往返丹阳、临安和京师三地。今年夏天瓷器商人过来办事,就把我前大嫂带过来。不知道怎么安排的,中秋节过后他回丹阳老家,前大嫂到了礼部左侍郎赵大人府上。我们也是近日才知道此事。”
食客问:“也是当妾?”
那五人当中有一人认识礼部左侍郎:“赵大人的妻子是京兆府少尹的夫人的表妹。有着这层关系,他哪敢休妻。即便休妻,赵大人也不敢把林掌柜的前大嫂扶正。”
食客佩服:“你前大嫂真有手段!比红袖楼的女子和在丰庆楼表演的艺伎都厉害!”
那五人想起什么,相互递个眼神,还是最先问起此事的公子开口:“林掌柜,你不觉得奇怪吗?你大哥娶妓女这件事以薛大人在丹阳的名气,应该很多人都知道。年初没人聊这事,夏天也没人传这事,最近突然传出来——”
林知了:“不奇怪!薛大人把礼部侍郎的牙打掉两颗!”
五人倒吸一口气,顿时感到牙疼。
林知了:“我前大嫂心疼她男人,又不敢来仁和楼给我添堵,只能把大哥的事传扬出去,叫薛大人脸上无光。先前你们一说这事,我就猜到是她干的!她也不想想,风尘女子都不做妾,她却上赶着做妾,谁比谁高贵啊。”
五人此刻懒得在意薛家大哥娶谁,他们就想知道薛大人还把谁的牙打掉了,便直接问出口。
林知了:“只有他二人。不过薛大人出手那天,礼部和御史台的人都受伤了。不是他打的。礼部尚书看到薛大人打他的人,就叫礼部和御史台的人一起上。兵部和枢密院帮忙,最后变成打群架。”
食客啧一声:“兵部和枢密院可都是武将。”
林知了万分赞同:“正是因为那些拿笔杆子的不敢招惹兵部和枢密院,就想方设法给薛大人添堵。对了,最近可能还会多个丰庆楼。”
对丰庆楼比较好奇的食客问:“丰庆楼掌柜的又找陛下告你抢丰庆楼生意?”
林知了:“陛下削减公费支出,公门中人没法再用公费吃吃喝喝,又不舍得自己掏钱,丰庆楼定会因此生意惨淡。丰庆楼掌柜的若是不敢去找陛下,也不敢找别人,绝对会把这笔账算在薛大人身上。”
“又不是薛大人向陛下提议削减公费开支!”食客替薛理鸣不平。
林知了:“在御史大夫和礼部侍郎反对削减公费开支,反对增加军费,建议退守关内的时候,薛大人出手了啊。他们会认为要不是薛大人多事,礼部和御史台集体反对,陛下会收回成命!”
好像有点道理!可是很牵强。就算薛理不出面,兵部和枢密院也会据理力争。食客忍不住说:“还是看薛大人年轻,在朝中唯一的人脉还是被废过一次的太子殿下,就觉得薛大人好欺负。”
林知了:“可能吧。”
“这么多人,聊什么呢?”
林知了看过去,是三位四十来岁的婆子。
正想问她们吃面还是吃菜,采买钱二牛过来。林知了见到他想起什么:“是不是你们几位要买酸白菜?”
三位婆子点头:“林掌柜知道了?”
林知了:“不瞒几位,这个菜不便宜,十文一斤!”
十文一斤着实不便宜!
三位婆子看林知了的样子不想卖,而她们确实想买,便点点头,说:“十文就十文。”
林知了冲薛瑜招招手,看向对面几位公子:“还没听够啊?”
五位公子一看她要应付那几位婆子,就叫她尽管去忙。
林知了带着三位婆子去后院,薛瑜守着柜台。
钱二牛先行一步,去厨房拿个干干净净的水桶,捞半桶酸菜。
林知了把水去掉三成,不往下滴水了才过称。
去掉桶的重量还有十斤二两,林知了叫她们给百文。三人当中年龄最大的婆子说她家少夫人喜欢吃酸白菜,向林知了请教酸菜的吃法。
林知了不能说放哪些调料和具体做法,谁知这几人是不是其他酒楼花钱雇的:“可以做饺子,做包子,也可以炒猪肉,炖猪肉。要是不嫌酸,洗掉腌菜水,拧干水后直接当菜吃也行。反正就是以前你们怎么做咸菜就怎么做酸白菜。”
三人寻思着几样做法足够应付一段时日,便拿着酸菜告辞。
林知了送她们出去,后门闩上,回到店内,食客竟然一个不少,吃面的吃饼的和已经吃完结账的聚到一块,包括那五位公子,毫不在意贩夫走卒身上的铁锈味木屑味泥土味等等,坐到他们当中,不明真相的准以为他们互相熟稔。
林知了眼神询问伙计怎么回事。
伙计到她身边低声说:“都在聊您的两位大嫂和薛大人怒发冲冠暴打宰辅!”
第142章 沙琪玛
翌日清晨, 林知了带着采买去市场,除了买仁和楼众人自己用的食材,还想看看早市小饭馆有没有出新品。
谁知刚到肉行就被给仁和楼送肉的屠夫叫住。
林知了奇怪,他能有什么事啊。半个时辰前屠夫才去过仁和楼, 送早上用的肉和骨头。有什么事应该当时告诉她才是。
林知了走过去问:“是肉钱算错了吗?”
屠夫愣了一下, 失笑:“不是, 不是!”左右一看, 不是街坊四邻,就是出来买菜的小娘子老婆子,他担心被人听见给自己招来灾祸, 压低声音问:“听说御史大夫被薛大人打了, 是因为御史大夫想通敌叛国?”
林知了瞳孔地震!
饶是昨天已有预感,最多月底, 御史大夫和礼部侍郎干的事就会传遍京师。可是她也没想到这么快, 而且同季家鞋铺掌柜的思想共通!
屠夫下午选猪,晚上早早睡下,三更天起来烧水, 五更天杀猪,上午卖猪肉,从早到晚都没有时间去茶馆酒肆之地消遣。因此林知了万分好奇,“听谁说的?”
屠夫觉得林知了不是外人,就实话实说:“金吾卫大将军府的采买。不瞒林掌柜,以前富贵人家的厨子、采买只有买肥肉熬油的时候才会过来。往常从这边路过都不停顿。自从仁和楼卖红烧肉、糖醋排骨、锅包肉和回锅肉这些菜, 那些人隔三差五就来买一块肉。就在你来之前,大将军府的采买才走。”
林知了:“他跟你说御史大夫通敌叛国?”
屠夫:“他说他猜的。你想啊,御史大夫是宰辅,又比薛大人大几十岁, 读的书比薛大人识的字都多,薛大人懂得道理他会不懂?
“听说塞外很苦,冬天人畜都活不下去。他把关外大片土地让出去,胡人把马养得膘肥体壮有力气闯关,胡人能不想试试?要是胡人不认识他,回头真杀进来肯定连他一块杀。他不怕死?我才不信!肯定跟胡人早有勾连。只是以前突然提到这事会叫人起疑。现在趁着陛下削减公费开支提出退守关内,陛下最多怀疑他不想自己掏钱去丰庆楼吃吃喝喝。”
林知了被说服了。
难怪“以讹传讹”也有人深信不疑。
林知了不介意添一把火,所以故意说:“通敌叛国可是杀头的罪。不至于吧?”
屠夫:“我觉得他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没有算到有人敢拆穿他,还把他打一顿。说实话,刚才听到这事我差点切到手。”
林知了:“我和薛大人确实没有想到这些。薛大人是觉得他蠢,脑子里全是丰庆楼的酒水。”
屠夫用过来人的语气说:“薛大人年轻见得少。以前又一直在南方,不了解京师这些权贵。他们为了吃喝享乐什么事干不出来。多呆两年你就懂了。”
林知了一脸受教的样子点点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也不能逢人就说啊。你才说过,京师权贵家的采买会来猪肉行买肉,兴许下个客人就是御史大夫府上的官家。”
屠夫摇头:“不认识的人我不说。”
林知了放心了,“我去别处看看!”
“等一下!”屠夫叫住她,“听店里的厨子说你爱吃猪脑和猪肝。这两个你拿去。”
林知了给采买使个眼色。
屠夫立刻说:“要是给钱你就还给我!”
林知了笑着接过去:“回头来买猪肉再把盆捎过来。”
屠夫不在意地说:“这个盆不值钱,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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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了走远,邻居凑过来问屠夫:“那位小娘子是谁呀?你怎么又送吃的又送盆?”
屠夫:“仁和楼的林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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