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寺
“无需母后费心,儿臣无碍的,”沈玉玹道,“反倒是母后,怎的如此深更半夜赶来?可是头又痛了睡不好?”
崔凤凝一直有些头疼的毛病,宫中御医都难以医治。
一直以来,都是沈玉玹寻遍各地方士,统了张药方,又时不时过去给崔凤凝按摩头部才得以好些。
桌上几张抄满药经的经文引了崔凤凝视线,忆起沈玉玹的细致入微,更是心下发软,“老毛病了,不妨事,今日白天疼过一次,夜间无眠,听你这孩子一直在佛堂,本宫便想来看看你。”
“多谢母后。”沈玉玹行礼。
崔凤凝跪坐到一侧蒲团上,要旁边宫人将准备好的食盒端上桌。
云山忙将沈玉玹桌上的经文收纳起来。
“母后特给知瑾带了你爱吃的酸枣糕,”崔凤凝坐在一侧,宫人随之将食盒打开,“吃些甜的,歇息歇息罢。”
沈玉玹面上浅笑,青年墨发未束,映衬肤色极白,戴白玉耳珰,似谪仙般不染纤尘,“多谢母后。”
宫人拿了玉箸,沈玉玹接过,在崔凤凝的眼皮子底下吃起来。
“母后宫里做的酸枣糕果然是最好吃的。”
“就知道你爱吃。”崔凤凝笑起来,一时之间之间颇为母慈子孝。
一碟酸枣糕,沈玉玹吃到第三块时,崔凤凝转头盯着前方众多牌位,指尖拢着墨发上的金钗,忽的无言。
承朝佛道两门极为盛行,就连宫中已故后妃或皇子的牌位,都要供在佛堂之上。
“母后怎么了?”
崔凤凝的视线自上方牌位处收回,她低垂眼睫,朝沈玉玹露出分浅淡笑意。
“母后心觉对不住你。”
“母后何出此言?”沈玉玹放下手中玉箸,到崔凤凝面前。
“今夜听你在佛堂誊抄经卷,”崔凤凝敛下眉目,“你这孩子素来仁孝,本宫第一反应,以为你是在给你生母誊抄往生经。”
说出此言,让她的面色并不好看。
阖宫皆知,沈玉玹生母郑孝妃的死期,与崔凤凝的生辰是同一日。
为避讳此事,就连郑孝妃的死,都逐渐成为了阖宫上下的禁.忌。
沈玉玹笑意不变分毫。
“怎会?儿臣只有母后一个母亲。”
“你怎可当着牌位的面说这些?”崔凤凝嗔怪,她朝左上方那块镀金牌位瞟了一眼,眼角眉梢间,笑意越发盛了。
郑孝妃生前得宠。
死后,沈玉玹一开始被崔凤凝收做养子时,有两年生辰宴,沈玉玹都在夜里偷偷给郑孝妃烧过纸钱。
那时沈玉玹年岁尚小。
这却成了崔凤凝永久的心结,她因此愤恨不已,扇他打他,如何也不解气,不泄愤,恨不能他去死才好。
凭什么郑孝妃那个病秧子生下的孩子便好端端的活下来了。
她的孩子却死于病榻?
她因此憎恨不已,见他健康,她憎恨,见他聪慧,她憎恨,她恨极了他,好几次反应回来,这孩子被她打到只会蹲在一处,抱着头流泪朝她求饶。
她也后悔。
但那么多年过去了。
知瑾由她看养着长大,许他身份,许他荣华,许他权利,养成他如今玉面贵公子的模样。
她是知瑾的母亲,知瑾也仅认她一个母亲。
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
崔凤凝心情大好,“罢了,不说这些,说些高兴事。”
她捋下手腕上的佛珠,“今年本宫生辰宴,会多喊些世家贵女前来,届时宴后,知瑾也多与她们说说话罢。”
沈玉玹已及弱冠。
该是对男女之事思慕之年。
崔凤凝有心要他将来多明家之外的选择,尤其是崔家女。
“母后体恤,只是乘月身子不好,儿臣担忧,想宴后多伴在乘月身边。”
沈玉玹朝崔凤凝浅笑。
他有礼有节,却是温和中驳回,崔凤凝下意识蹙眉,却容了他的抉择。
崔凤凝不想因这些尚且无关紧要之事,坏了她们母子二人之间的情分。
毕竟知瑾听话,未来不论如何,也是一定会娶崔家女为侧妃的。
“你既心系在她一个身上,母后索性也留她跟你崔妹妹一起在宫内住上个几日,说说话,也伴母后高兴。”
崔凤凝要起身,沈玉玹上前搀扶,“多谢母后体恤。”
崔凤凝只笑了两声,要他快些去歇下,带着一众宫奴,浩浩荡荡离了皇室佛堂。
佛堂内,重新陷入静谧梵音之中。
见沈玉玹又坐回案几前,云山不敢言语,忙上前磨墨,瞥见桌上的酸枣糕,云山面色越发难看。
“殿下何时爱吃过什么酸枣糕,”他愤愤低语,“分明是死去的三皇子才......”
觉察到头顶直探来的视线。
云山战战兢兢的没有说话,只继续磨墨,余光间,看着沈玉玹将盘中的酸枣糕尽数吃下,方才将空盘放到一侧。
第18章 读话本
日前一场寒雨,越发天寒地冻起来。
明心生怕着凉,每日都要在别府泡一次药浴,明府主宅那边最知她的情况,几日未见也没招她回来,明老太太怕她沿路着凉染病。
别府的药池唯独明家有,当年老太太那辈儿便购置了别府的宅子,后来明心这天生弱症的孩子长大了些,家里知这药浴与她好,又因明心自幼与沈玉玹定亲,娴静懂礼,便许了明心偶尔外宿。
别宅就是她的私宅。
这厢明心自药浴池出来,白日里便泛起困,宋嬷嬷将莲翠赶到一旁,蹲下来给明心围好了袄子又戴上毡帽,将手炉塞到明心手里。
上下一番打量,确保着明心周身进不得半点寒风,才放心带她出来。
“嬷嬷不必如此担忧,你腿脚不好,杂事交给莲翠便是。”
“娘子说的轻巧,莲翠伺候您太不妥帖,”
宋嬷嬷将明心当自己亲女儿般如珠似玉的看顾,看明心困倦,不免忧心,“娘子可莫困,一会儿沿路上摔了碰了可如何是好?”
说着话,宋嬷嬷打绵帘出去,乍然望见门口候着的少年,脸色当即不好。
日前她都在明家主宅管束院里的下人,别府也没有唤她,这阵子宋嬷嬷回来,才知明心竟不声不响的又买了个男奴回来。
因为这个,宋嬷嬷与莲翠生了好大一番怒气,怨那么大的事情,莲翠竟听明心的话也不告知她一声。
但又已成定局,此时若是将人撵出去,事情闹到主宅,二娘子定要受谢夫人苛责。
谢夫人责罚小辈从来冷硬,二娘子身体不好,谢夫人当年都能要二娘子跪在廊下直跪上快两个时辰。
宋嬷嬷想想都要心疼死。
可偏偏,这男奴若是与宣隆他们一般是个粗丑汉子也罢——
天色昏暗,依稀落雪,戴着白玉发簪的少年背身侯在原地,多是府里的猫儿狗儿上前来蹭他的腿,他一动不动,听见身后打帘声响,才转过头来。
一张脸,似那山间雪原之中的妖异,肤苍白似冰雪,发浓黑如泼墨,相貌之盛,颇有雌雄难辨之极美,一双昳丽桃花目望来,无甚笑意,却卑微尊礼。
宋嬷嬷每见其一次,心中便不安一分。
这得是哪里买来的男奴?听闻他比贵女岁数还小些,就出落成这般模样,若是女子身,怕不是那话本里祸国殃民的妖姬都攀比不及了?相貌如此之盛,可不就成了祸害?
可偏偏,宋嬷嬷与别府其他几个家奴打破沙锅问到底,也没人说出个所以然,具是支支吾吾,都不愿意背逆了明心。
“贵女。”
这名唤沉清叶的男奴对明心行礼,也不似旁的家奴唤明心‘二娘子’,他撑帛伞上前,稳稳当当护在宋嬷嬷之前,要她们都不染风雪。
宋嬷嬷偏偏挑不出他的错来。
因这男奴除相貌过盛之外,论伺候明心的仔细,一向鸡蛋里挑骨头的宋嬷嬷都能夸他一声甚好。
一行人护着明心绕过回廊,快到卧房,宋嬷嬷见沉清叶跟在明心身后熟门熟路的进去,眉心一蹙,到底是发作了。
“二娘子,还恕老奴直言,听闻从前叶奴是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才与二娘子同一间卧房,老奴便不说什么了,只是如今叶奴伤势大好,走路都不成问题,继续同一间卧房,哪怕是屏风隔着,他睡那墙根上,到底也不成体统,”
宋嬷嬷不留情面,“他哪里当得守夜的家奴?这般样貌若离娘子太近,定要在外给娘子落了口舌。”
收起的帛伞上沾满雪水。
沉清叶站在一侧,低垂下眉眼,轻抿起唇,一句未言。
明心困倦,“我知晓的,这两日我便要他挪出去住,”
“只是嬷嬷,不论清叶相貌如何,那都不是他的错处,旁人想议论什么议论便是,我并不在乎。”
话落,明心抬手遮唇轻轻打了个哈欠,她系着银白色的狐毛大氅,抬步进了卧房。
沉清叶说不上心头是什么情绪,他对宋嬷嬷行了一礼,才跟上明心。
*
“我早说你不必勉强,以你的伤势,合该再修养一阵子。”
“多谢贵女,不必的,奴已然大好。”
沉清叶替明心取下毡帽,大氅。
这几日,沉清叶身体尚好后,便一点点试探着揽过照顾明心的差事。
之所以试探,是因从前花楼里,活计都是分配好了的,若是抢着干了便要受推搡排挤。
他虽不大清楚明心想要他做些什么,但试着照顾明心,竟也没惹得其他家奴反感。
而贵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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