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鱼精
换个人可能会调转头把人送回去,何小东这种一根肠子到底的人转不过弯儿来,就傻傻的把他送过河。硬是让他又送上门给何家一个人情,不接受都不行。
陆友财赶上何大姑后,会合了女方,一脚把人送到火车站。何姑姑不住口的夸他热心,勤快,憨厚,是个好小伙。又听他言语间总提到何小西,只当两家的亲事过了明路了,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一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的模样。
不结巴的陆友财在婚姻上还是很有市场的。小嘴又甜,哄的何大姑哈哈直乐。引得女方的一个女性亲长直拿眼偷瞟他,心里可惜这么个好小伙竟然这么早就定下亲事了。
此时挑婆家不注重长相。至少没有后世那样,萌即正义,帅即有理,以貌取人的颜控狗遍地走。
不得不说上辈子入伍被分配去养猪都能杀出重围获得嘉奖,并调入作战部队还升职的陆友财,有些丑的皮囊之内,智商还是在线的。
在正面对何小西进攻失败之后,知道改变策略一步步对何小西周围的亲友展开攻势。蚕食掉他们,何愁何小西不束手就擒。
目前为止,何小西的家人中何大哥何大姑都对陆友财十分满意。何大嫂也很满意,但她作为最了解何小西的亲人,觉得小姑对陆友财有些不待见。这种不待见,虽然她没法理解,因为以她的目光看陆友财的条件,各方面还行,是可以放心嫁的人选。
她觉得可能小姑嫌弃陆友财的长相。陆友财的长相又的确有些对不起观众。年龄相对年轻些的大嫂,能理解一些小姑的想法,所以对陆友财秉持着观望的态度。
她的观望主要是观望何小西,何小西的态度就是她的态度。有时候又怕小姑改变想法之前,陆友财被人抢先定走了。
柳氏的内心因为本身怀孕了,激素水平异常,比较纠结。陆友财表现的对何小西很在意,积极的向何家示好,无形中给了一颗定心丸,缓解了她内心里的焦灼。
当然,柳氏这些内心活动何小西不知道。如果因为陆友财让未来的小侄子(女)有点什么,还不得给陆友财再记上一笔。
送走了何大姑,陆友财顺道帮他大哥捎了些货物回来。既帮大哥分担一些工作,又堵住家里小妹对他出来讨好何家大姑的嘲讽。
前世的洪灾里,陆家老宅因为处于山坡处,地势比较高,虽然也泡了些日子的水,但水退得比低洼处快,加上建筑主体本身是砖石结构,并没有坍塌。
准备搬家前要对老屋做一些修缮的工作,墙体坍塌的部分要修补。损毁的最严重的是屋顶,长久没有人在里面居住,屋顶都开始长满杂草。里面成了一些野猫,野兔的居所。屋顶的瓦片被野猫踩的滑落,站在屋内往上看,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光。天气晴朗还好,下雨天估计会漏雨。地上一层厚厚的泥土,墙角生出一簇簇本地俗称“狗尿苔”的小蘑菇。
打扫卫生的活儿何小西不想麻烦别人,虽然有跟她交好的人家主动来问要不要帮忙。一点点小事就劳师动众的请人帮忙,不是交往的长久之道。
像何三婶就要来帮忙,何小西没让她来。何三婶一人拉扯着孩子,除了地里的出产,平日还要纳鞋底卖钱。来给她帮忙就意味着少挣钱,何小西既然自己能干完,就不想拖累人家。
穿上她哥的旧衣裳,把头发用手巾包起来。何小西先用手里的树枝捣一捣院子里的草丛,打草惊蛇。本地有毒的蛇不多,但还是有的。有一种和土地一样颜色的蛇,人称“土条”的,被咬伤的人会致命。
刚干了一会儿,就听到敲门声。何小西打开门一看,原来是马婶。马氏推开门进来,抱怨道:“你说你这孩子,瞎客气什么,我给你帮忙多好,咱娘俩还能说说话,你怎么偷偷摸摸就自己跑来了。”
第56章 陨落的流星
何小西不好意思的笑笑。娘俩趁着阳光正好,拔起草来。
锄禾日当午,是为了让阳光把锄下的草晒死,防止死而复生,何小西她们趁着大太阳拔草倒不是出于这个目的,而是各种虫子,包括有毒或无毒的虫子,太阳大的时候都会躲到阴凉处去,这时候拔草能防止毒虫叮咬。
拔下的草何小西没扔。整出一块地把草撒开,准备晒干了送给陆家做牲畜的冬饲草。
陆家借给他们住的是靠着他们新宅子地的一个小院子。处在陆家老宅东北角的一个小偏院,跟正院通过一道月亮门相连,北墙边也有一个小角门儿,正对着何小西他们的新宅子地。
屈伯娘就是借人东西用,都给人安排一个最贴心的。
拔了草,把院子平整一番,又把屋内的泥土用铁锹清除出去。不用打扫的特别干净,因为之后修缮房屋的时候,还会掉落许多砖瓦泥块。修好房子以后还是要再做一次彻底的大扫除。房子经过通风晾晒后,才能搬进去住。
有了马婶的帮忙,两人干活快了许多。把要做的活都做完,又把晾晒的草翻一遍,何小西她们锁上门离开回家去。
何小西请马婶一起回家吃饭,不顾她的推辞,硬把人拉回来。何小西知道,马婶因为一个人的关系懒得动火经常一大早做一顿饭吃一天。哪里有现做现吃新鲜的好。
大嫂正在做饭,露露乖巧的坐在灶边,给她拉着风箱。
何小西打了水跟马婶洗了手。洗好手过去接过大嫂手中的勺子,大嫂坐到锅灶前添柴火。
何小西边搅着锅里的粥,边跟马婶说话:“马婶,你以后跟着我们吃吧,也省得你嫌麻烦不想动火。”大嫂柳氏也道:“是啊婶,多添一瓢水的事,跟我们一起吃就是了。”马婶笑笑摇头拒绝了。
何小西看看正趴门边偷听偷看的刘氏,觉得特别厌烦。贼头贼脑的恶心死了。马婶定然是怕听她说闲话才拒绝的。
做好饭以后,何小西和马婶先吃。大嫂带着露露准备拿出大肚子罐子,盛饭给丈夫送去。
何小西忙咽下嘴里的窝头摆手道:“不用盛,你们先吃,给我哥留下饭在锅里,我吃饱去把他换回来。”
大嫂给何小西盛了点粥放在她面前,何小西端起来喝一大口。忙了一早上,真的饿了,一口气喝下去半碗饥饿感才退去。
何小西边吃边给柳氏描述那个小院儿的情况:“院子坏的地方不算太多,就是屋顶要好好修一下,角门正对着咱们家那里,进出特别方便。”
柳氏认真听着,想象着院子到底啥样,吃饭都忘了。还好窝头是她自己在吃,不是正在喂露露。不然这状态非得给孩子喂鼻子里。
看何小西看她呆愣的样子,回过神来,自嘲的笑笑。何小西也笑,她们都知道,她们太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能当家作主了。不用像现在这样,即使都分家了,还是总有一双眼睛在暗地里偷窥着。
接下来修房子的事,何小西就不用管了。何小东因为身材魁梧,村里谁家有需要出力气做的活计,都爱请他帮忙。不说别的,只说自他成年,村里老人去世发丧抬棺上山的话,总少不了他一根杠子。
村里欠下他人情债的人家不少。何小东只需站在井沿边上招呼一声,这些人家都会抽出人力来帮忙。
何家要做的就是准备好充足的饭食,到时候招待帮工的人。
现在何小西要去大河边接替她哥哥摆船,让何小东去准备一些修房子的材料。比如石灰、麻刀、茅草等。
何小东照例叮嘱了妹妹一番注意安全等语后离开。何小西把船靠在岸边等客。每聚齐一船二十人人左右,运送一趟。在安全方面,何家人一贯遵从祖训从不超载,遇到大风天气,更是减少上船的人数。
何小西想起前世何小东在洪水中救人,被大水冲过来的树桩伤了一条胳膊,没法再从事摆渡的工作。大嫂娘家趁机要求把渡船接手过去。
刘氏跟柳家人很快讨价还价达成一致,把渡船抢走了。
行船走马三分险。柳家人哪里知道行船的险恶?外行人永远比内行人更大胆。不管有多少人,只要船上能塞下都一股脑一船运送过河。
那一日天气阴沉,空气中湿气很大,风呼呼的吹,偶尔刮下来一丝雨滴。乌云压城,大雨随时会落下。一声声惊雷,或远或近,轰隆隆作响。
过河的人都怕被雨阻在路上,急着回家。狂风中超载的船为一场悲剧拉开序幕。
想起往事,何小西整个人都被悲伤包围着,周身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下。
陆友财来到河边的时候,就看到抱着腿坐在船尾的女孩,散发着挥不去、化不开的忧伤。陆友财立在河堤上,静静默立,突然失去上前的勇气和动力。远远看见何小西的喜悦戛然而止。
正午的烈日也不能让他仿佛一瞬间被冰冻住的欢欣融化。后面坐在驴车上的人从车上下来,并未发现陆友财的异常,问他:“车上的东西搬上船吗?”这位年轻媳妇是半途搭车的村里人。
陆友财回神:“搬……哦,我自己搬,你歇会。”提起一个小罐子,大步向船上去。
他现在也学精明了,知道自己一遇到何小西就紧张的不会说话,所以尽量不说话,何小西对她心有芥蒂,更不愿意搭理他,两人每次遇到一起就你瞪我,我看你全靠猜,跟演哑剧一样。
所以走近了也没惊动何小西。只是越是靠近,陆友财能更清晰的感觉到何小西的悲伤。再次手足无措望着她发呆。
陆友财跟搭车的客气着让人歇着,那人坐他的车肯定不能真的袖手站一边。也拎着一个坛子过来。终于发现陆友财是在对着何小西的背影发呆。
怕走近了让他觉得尴尬,提高声音:“三兄弟,我递给你,你接着。”那两人一起回头看着她。
何小西看向说话的人,那人一头短发。这种发型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五四头”。女学生,进步女青年都剪这样的发式。二十五六岁上下,穿的不是时下人常穿的那种在旁边缝扣子的大襟式的褂子。
整个人既青春又朝气,风姿飒飒。
这个女人何小西有印象。她是水洞村陆姓青年的妻子,上辈子她是这个时代的一个典型的悲剧式的女性。
像划过水洞村这个黑夜的一颗流星一般,给这个古老而守旧的村落带来一抹光亮后急速陨落。
第57章 靳大姐
女青年名叫靳慧芬,二十五六岁年纪。她的父亲解放前参加了革命,所以她在父亲的影响下,给队伍上充当联络员。
解放以后,不顾家人和组织上的劝阻,嫁给了青梅竹马的表哥。婚后仍旧为组织上工作,在各处开展妇女工作。今天就是去市里开会回来,半路搭了陆友财的驴车。
上辈子她的结局并不好,因为她婚后还坚持要出去工作,婆家对她非常不满。
她的婆婆也是她的亲姨妈指责她疯疯张张,不安于室。青梅竹马的丈夫也站在他们那边,施加压力让她回归家庭,相夫教子。
不说五十年代,就是到了七十年代八十年代,离婚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都是塌天一样的事情。
其中的经过何小西不清楚,因为那时候她已经离开水洞村了。只知道靳慧芬也离开了水洞村,还带走了她五岁的女儿。
何小西之所以知道这些,是村里去她店里打工的小姑娘们说的。
那时候有一个女孩想推荐人进来上班。她推荐的人就是靳慧芬前夫后娶的老婆生的女儿。
对于招工何小西还是很谨慎的,毕竟她做的是餐饮行业,吃进肚子的东西。何小西就找了人,侧面打听一下要来上班人的人的底细。就知道了那家人的事情。
靳慧芬带着女儿嫁给了城里的一个老干部,那人比她大二十多岁。这桩婚姻是组织上安排的。
离婚的时候,她被婆家泼了一身的脏水。组织上为了照顾她,给她另外安排了不需要抛头露面的工作。安稳是安稳了,政途也截止了。
离婚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靳慧芬并没有立即离开水洞村。总幻想着两人还能破镜重圆。她带着女儿就住在陆家老宅里,也就是何小西借住的那个地方。只是不是一个院子。她借住的是前门门廊那一排房子。
何小西看一眼这个传奇一样的女子,不知道这一世会不会有机会跟她做一场邻居?
只不过那家人最后把事情做绝了,为了不耽误儿子重娶新妇往靳慧芬身上泼脏水。说她偷人,外面甚至疯传她的女儿是跟奸夫所生。那时候她才死心离开。
那家人一边嫌弃她在外面工作,一面享受她工作再来的收入和荣耀。一旦她抽身离去,原本加诸在那家人身上的光环瞬间消失。住在沙子堆砌起来的城堡上的那家人,一下子跌回原地,打回原形。
那个男人后来做了一辈子的苦力。后妻所生的孩子或不成器或极平庸。被推荐来做工的那个女儿何小西试用了一阵,因为总是说话带脏话口头禅,结算工资以后被她给解雇了。
后来那前夫经常跟人吹牛说:他要不是离婚了,现在也是干部家属。知情的上岁数的人笑笑不接腔。不知情的或是直接嘲讽:“你家老祖坟上就没长那个蒿。”更有不知情的小年轻会嗤笑他白日做梦。
几十年以后,妇女真的顶上半边天的时候,已没有人记得那个因为出去工作而被离婚的,像风一样的女子。
封建而固步自封的山村,这个时候还在抵制一切开放的思潮。靳慧芬这样的女子都只能黯然离去。这也是何小西做事畏手畏脚的原因。
她何尝不愿意放开手脚,肆意照着自己的意志对付老何家那些人?可是不行,至少这个年月不行。
陆友财正看着沉浸在愁雾中的何小西。身后靳大姐唤的那一声,那一片愁雾像被人触碰的肥皂泡沫,无声消散,仿佛从未存在。刚刚只是他臆想出的一般。
陆友财觉得今日的何小西真的很奇怪。刚才还一片愁云惨雾,转眼又不错眼的看着人家靳大姐。就算靳大姐的衣着跟普通人不太一样,这样盯着看也很失礼呀。
已经把何小西自动划归自己势力范围的陆友财,本着背后教妻的原则,人前替她遮掩。扯扯何小西的衣袖:“这是守本哥家的靳大姐。”
何小西笑笑,上前接过靳大姐手里的坛子。“靳大姐”这个称呼听上去就非常不水洞村。
水洞村土生土长的媳妇们是没有独立称呼的。一般都是以辈分称呼,比如守本嫂。或是以儿女比着叫,比如刘氏,人家都叫她小南娘。再比如刘婆子,听着就不那么尊重了。
靳大姐这样一个高大上的称呼,在她所在的那个社会环境里普遍存在。可是在水洞村这样封建传统的地方,对于一个自卑的男人来说,是一种精神上的刺激。
娶了个女干部而膨胀的自尊,是经不起这种刺激的。
靳大姐自信又大方,未语先笑,十分爽利的说:“我在上面递给你们,你们摆。”坛坛罐罐要排在船头去,给人和车还有驴留下位置。一个人送正好能供上两个人摆的速度。从分工安排上,可以看出靳大姐是一个有主见,习惯主导工作的人。
如果是何小东或陆友财这种谁说的有理谁做主的人还好,有些偏执的人就得坏菜。
靳大姐十分善谈,对何小西这样出来干活的行为十分赞赏。陆友财在旁边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何小西虽然是因为有个懒爹,不得已才出来干活,但对靳大姐说的十分赞同。
华国女人社会地位低下,主要就是因为不能出来工作。虽然相比于男人付出的劳动不少,但没有独立的收入,在家庭和社会中都没有地位。
没有经济独立,就没有人格独立。
女人的社会地位提升,是伴随着女人走上工作岗位开始的。因为工作有了经济独立,因为工作眼界开阔。
有了搬上船的这些东西,船上一下子就满了,不用等人就可以过河。何小西摇着桨把船划到对岸。
跟陆友财和靳大姐挥手告别。陆友财频频回头的举动,引得靳大姐哈哈大笑。
傍晚何小东来接替何小西。何小西问他:“东西都准备好了?”“准备好了一部分,石灰人家负责给送货上门,麻刀我跟五爷爷家找的,茅草我割了一些,估计还差点儿。明天我再去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