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你也复生了? 第116章

作者:容千丝 标签: 穿越重生

第94章

  滂沱夏雨过后, 连日暑气散去, 蝉鸣蛩嘶也没那么躁动人心。

  阮时意在家憋了好些天,决意领静影、沉碧,前去蓝家探望蓝太夫人萧桐。

  此前, 她虽解开与好友的心结, 但萧桐却自始至终在为她和长孙牵线搭桥。

  她知蓝豫立对己无意, 仍为萧桐的专横而烦不胜烦。

  近来,她和“徐待诏”的“婚约”闹得人尽皆知,且蓝豫立与秋澄关系日益明朗,阮时意认为,是时候慰问阔别多时的老朋友。

  这一日,正巧秋澄没在蓝府练武, 与一众蓝家兄弟姐妹出游去了。

  萧桐久未见阮时意这位“晚辈”,霎时和颜悦色, 拉她在蓝府简雅的花园内到处散步。

  细察好友发白两鬓比去年更明显,幸而精神矍铄, 阮时意心中欣慰。

  “小阮, 你来得正好!我那脾气犟的大将军表哥不知发什么疯,忽然南下游玩去了……孩子们又都忙自己的事,丢下我这老太婆, 怪无聊的。”

  萧桐笑时皱纹舒展, 眸底却有淡淡的寥落。

  阮时意含笑相劝:“大将军静心陪将军夫人, 是好事;至于孩子们, 爱闯荡胡闹, 您且由着他们吧!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呢!”

  “唉……”萧桐叹气,“听说你定亲了?”

  “没,没呢!”

  她无端脸上微红。

  老夫老妻,谁也没想起,是时候按照三书六礼走一趟正规程序,而非白天装不熟,夜里“偷情”。

  萧桐听她否认,面露不悦:“若你家太夫人泉下有知,定要气坏!她最守规矩礼制,岂会容得自家晚辈胡来?”

  “徐太夫人”本人闻言,倍感无奈。

  她承认,她曾是姐妹中最古板最严苛的那人。

  与夫婿双双回归年轻,她的架子、严肃被他日复一日磨没了,她还没想清楚,究竟哪儿出了岔子,便跟着没羞没臊。

  萧桐大致提及,近来赤月国小公主频频来访,与她的孙子孙女打成一片,让她很是欢喜,又怕蓝家孙辈重蹈覆撤。

  毕竟,她的次子曾爱煞了徐明初,而徐明初毅然远嫁,直接导致两家闹翻,两位太夫人多年不相往来。

  阮时意听她言语间透露对秋澄的喜爱,心底欢喜之余,醋意亦满满当当。

  ——秋澄那小丫头,把自家外祖父母晾在一旁!竟与别人家的祖母如此熟络!

  细想,秋澄至今还不晓得“先生”“姐姐”的真实身份,好像也不能全怪她。

  用过午膳,阮时意没等到蓝家小辈与秋澄归来,辞别萧桐,意欲小逛一下便回首辅府歇息。

  未料刚出了蓝家大门,还没来得及坐上马车,一名红衣侍婢莲步行近,甜美笑容酥软入骨。

  “阮姑娘,郡主邀您到前方的凤鸣茶馆小坐。”

  阮时意大感突兀。

  自雅集那一回,夏纤络开了一系列半真半假的玩笑,要求阮时意为她和四美人画花儿,命徐赫做记录……阮时意深感屈辱,事后因徐赫独自赴会,兼之齐王“借”出晴岚图,她便懒得与夏纤络周旋。

  此际,堂堂郡主当街相邀?

  既然夏纤络手上的晴岚图已被皇帝堂兄收缴,按理说不可能私下找她索回。

  况且此画尚由皇帝保管,并未正式赐还给徐家,夏纤络更没理由为此事骚扰她。

  阮时意欲拒无由,只得坐上马车,顺着红衣侍婢的引领,前往长街尽头的茶馆。

  *****

  茶馆为夏纤络名下产业,整体装潢陈设雅致;不似别的茶馆,内里不设听书,无棋艺交流,唯有琴音意韵,更显高贵风雅。

  客人非富则贵,衣饰华美,谈吐有致。

  绕过镏金雕花十二条屏,阮时意被请进二楼最角落的雅间。

  茶室设有檀木茶几、刺绣蒲团、青瓷茶具等物,格调儒雅极致,倒显得端坐案前的夏纤络太过艳俗。

  夏日炎炎,她所穿的石榴红绸纱薄如蝉翼,鲜明夺目,隐隐透出雪肤晶莹润泽。

  那张花信已过、未及半老的娇媚容颜依旧浓妆,掩盖的不单单是年龄,还有情绪。

  “阮家妹子!”夏纤络春风满面,“你瞧你,得回晴岚图,就不把我放眼里了?”

  阮时意琢磨不透她为何而来,客套笑道:“郡主贵人事忙,小女子岂敢叨扰?”

  夏纤络摆手示意她落座,让人奉上芽肥绿润、汤色明亮的云雾茶。

  阮时意端起青瓷小盏,浅啜一小口,于持久凛香、醇厚回甘中揣摩她的来意,她则有一句没一句扯了些杂事。

  如抱怨苦心寻找的晴岚图就这么被迫还回去,如嘲笑堂弟齐王的自不量力、妄想娶阮时意为妻,又问聊起徐赫在她阁子里所绘的山水画,自夸独具慧眼等等。

  阮时意沉住气,听夏纤络絮絮叨叨说了不相干的闲事,隐约猜出对方绕上一大圈,兴许有令她意外的目的。

  果不其然,夏纤络搁下杯盏,故作淡定垂下美眸,抿唇淡笑。

  “对了,阮家妹子,你……可曾见过姚统领?”

  盏上茶香缭绕,阮时意水眸微怔,惊讶之色倒非全是伪装。

  ——这才是衔云郡主在蓝府门口拦截她的目的!

  看来,郡主对姚廷玉的重视程度不一般呢!不惜屈尊降贵来找她这名白身。

  可夏纤络为何会想到她?难不成……猜出了什么?

  “郡主何有此问?”阮时意以试探口吻问,“姚统领是您府上的护卫啊!”

  “他……最近平白无故没了影儿,我就想着……顺带问问你。”

  夏纤络语气轻松,仿佛真是随口一问。

  那道审视目光,穿透清茶薄烟,直直落在阮时意不施脂粉的面容上,片刻不离。

  “没了影儿?”阮时意以惊讶语调回应,“姚统领武艺高强、忠心耿耿,想必是另有因由。”

  “他真的……没找过你?”

  “郡主怕是误会了,我与姚统领并不相熟,根本谈不上交情。”

  夏纤络注视她片晌,娇嗓犹带三分涩味。

  “我与他相识两年有余,你是他唯一关注过的姑娘。”

  阮时意没法告知她缘由,只能以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应对。

  依照计划,徐家人会寻一名年龄、身材、外观相似的死囚来为姚廷玉作掩护。

  参与此事的只有徐赫与徐晟祖孙二人,没对阮时意详述具体细节,以及目下进行至哪一步。

  温润如玉的青瓷盏烟气渐消,好茶于静默对视间一点点凉透。

  许久,夏纤络眼眸里漾起失落,端了多时的皇家郡主架势,逐一坍塌。

  “阮姑娘,我……有种直觉,他会去找你的。”

  “郡主,可姚统领与我之间,真的无一丝半缕的儿女私情,”阮时意苦笑,“这一点,我敢对天发誓……”

  “我怀孕了,”夏纤络平静打断她,“我怀了他的孩子。”

  阮时意略有些懵,莫名生出某种错觉——好像……她抢夺了郡主的情郎?

  可她分明什么也没做!

  再说,夏纤络多年来万花丛中过叶不沾身,到底闹的是哪一出?

  或许阮时意仅余震骇与错愕,却无分毫愧疚,夏纤络似乎愿意相信他们并无纠缠。

  一口饮尽盏中清茶,她褪去了平素的嚣张跋扈,眸光寸寸黯淡。

  “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把心交付于人,更不会生儿育女。可这一回,我……好像动情了,我想留下这个孩子。”

  阮时意全然想不通,对方贵为郡主,何以会对她说出如此不合身份的话。

  她们甚至连“朋友”也算不上,充其量是“各取所需”的交情罢了。

  对上她惶惑的眼神,夏纤络续道:“我确实耍过你和徐大人,二位若介意,我大可道歉。”

  “……?”

  阮时意怀疑,若非她的耳朵出问题,便是对方喝醉了,正胡言乱语。

  “事实上,你正式开口问我借晴岚图时,我恰好答应了齐王。虽说我不信他对你能有几分真心,但他承诺,若借画求娶事成,你们便是一家人,届时探微先生的画,我想要借要拿都不是问题……”

  阮时意笑了:“齐王殿下信口开河,您居然会信?这实在不像您的作为。”

  “我们姐弟同在信安姑姑膝下长大,情谊倒是有几分。况且,我借他一段时日,以小博大,并无损失。”

  夏纤络目光幽幽落在纹理细致的案上,白皙指头沾着茶渍,漫不经心画了圆圈。

  半晌后,她再度凝望阮时意,似是不死心地问:“他真没找过你?”

  阮时意一愣,转念才明白,对方猝不及防地把话题绕回姚廷玉身上了。

  她的心,软了极短的一瞬间。

  当年的她,何尝不是在怀着女儿的过程中,焦灼不安地等待徐赫归来?

  那是一场有过道别的分离,生生拖了三十五年之久,她老过、死过、复生过。

  然则姚廷玉一走,大抵永无回归之日。

  倘若夏纤络水性杨花,仅将他当成任意一位排解寂寞的美男子,倒也无妨。

  可从眼下的纡尊与寥落来看,这位高高在上、肆意风流的郡主,已有过挣扎,才放下身段寻觅阮时意,展开这场无结果、无意义的对话。

  “回郡主,倘若有姚统领的下落,徐家人定不敢隐瞒。”

  最终,阮时意压抑内心翻涌的同病相怜,坚守此秘密。

  下意识窥看夏纤络尚未有动静的小腹,她固然知晓,眼前的女子擅长伪装和演戏,但其隐忍泪光的苦闷,去令她倍觉熟悉。

  那是强行装作坚强才会有的细微情态。

  她懂。

  骤然记起姚廷玉曾言,若非男女双方同吃冰莲,诞下的子嗣大多活不长……

  阮时意心蓦地一痛,悄然轻咬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