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你也复生了? 第31章

作者:容千丝 标签: 穿越重生

  西风抖落片片落叶,如带纷纷扬扬的回忆,盘旋落在阮时意与秋澄之间。

  对上阮时意温婉、慈爱、感伤的眸光,秋澄容色透露的不屑隐隐淡了些。

  她挪动步子,主动打招呼:“来了?”

  “见过小公……”

  话未说完,秋澄人已如风般掠至她跟前,一手捂住她的嘴,“嘘!别声张!我隐藏身份来的!”

  阮时意被温柔小手一摁,没来由觉得好笑——这是怎么了?徐赫连续捂住她两回,而今这小妮子也效仿外祖父了?

  或许有了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秋澄忽然不好意思。

  她讪讪缩手,悄声道:“你得叫我秋澄!我、我就叫你……阮姐姐吧!”

  “欸……”阮时意小声回应,禁不住抿唇而笑。

  这一笑,如同初春花开,灿然生光,晃得秋澄失神。

  良久,小妮子讷讷地道:“你笑的时候,像极了我娘年轻时……”

  天晓得阮时意要多坚强,方能忍住,不致在外孙女面前失态。

  她眨去泪意,笑眯眯引秋澄到周边小逛,逐一介绍书画院的设置、制度和场所,知无不言。

  秋澄原本暗含针锋相对的微妙的态度,因她恰到好处的温柔体贴,逐渐缓和。

  一日下来,阮时意不时协助秋澄,指导技法要领,同时也从黄瑾口中得悉,南苑那位“徐先生”请了长假,短期内将不回来授课。

  阮时意暗觉奇怪,又因自身和“徐先生”传出古怪传闻,不宜多问。

  难道……那家伙找他那位“天字第二号崇拜者”去了?

  想起衔云郡主夏纤络狂肆风流的情态,阮时意无端脸颊发烫。

  此前,她该换新身份,自诩即将过上“貌美、多金、死相公”的逍遥日子。

  可事实上,她忙生意、忙作画、忙讨晴岚图、忙处理徐府事务……忙着应付徐赫,哪里有半分衔云郡主的肆意潇洒?

  衔云郡主时年二十八,是当今皇帝的堂妹,受皇帝影响,也酷爱收藏书画。

  她尤喜“探微先生”之作,不惜重金买下徐赫的几幅旧作,更以此为傲。

  五年前,她因夫婿拈花惹草恢复自由身,此后四处游山玩水、纵情酒色,成为皇族中最独树一帜的贵女。

  阮时意自从怀疑衔均云郡主持有其中一幅晴岚图后,一直暗地里打听对方的动向,得悉她近期在外游历,只等归来便伺机接近。

  莫非……徐赫等不及,出门远行,主动与之会面?

  *****

  申时刚过,秋澄已坐不住,绕着画室,到处与人聊天。

  阮时意因长兴楼的雨季初盏官燕和岩耳出了点问题,约好回澜园前亲自跑一趟,见秋澄没了耐性,遂提议一起走走。

  秋澄对“阮姑娘”的抗拒,源于相识前。

  她于守孝时被告知,外祖母不知何时偷偷收养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内心早就为有人占据了外祖母的宠爱而微感不悦。

  加上前日初见,“阮姑娘”虽未施脂粉,却生得千娇百媚,招蜂引蝶,更与徐晟亲热互动,没半点守孝该有的仪容行止。

  但舅舅舅母分别说了不少“阮姑娘”的好话,外加这大半日的接触,秋澄亦觉阮时意好相处,算是接受了这位“未来大表嫂”。

  当下,二人收拾画具,换下罩衣,步出东苑与仆侍汇合,往城西进发。

  阮时意的本意是先处理正经事,再陪秋澄逛夜市。

  但她万万没想到,秋澄登上长兴楼二楼时,竟如钉子般杵在壁上山水画前。

  那幅由“神秘落魄青年”所绘的磅礴山水,曾引起巨大轰动与热议,历经三月有余,热度方散。

  茶余饭后,食客们和书画界的画师画匠免不了对画者身份做了诸多猜测。

  但徐赫作画时形容枯槁、满脸胡茬,与现身于人前的俊采丰神有着天壤之别,兼之他生怕被人认出笔法,在书画院时只展露过花鸟画,是以无人将他与这幅备受瞩目的山水画联系在一起。

  阮时意起初命店小二密切留意“神秘落魄青年”的行踪,确认他是去而复返的“亡夫”,自然吩咐掌柜无需再寻,让此事作罢。

  此际见秋澄身影凝然,全神贯注盯着画作,水眸泛泪,阮时意心中震惊,关切询问:“怎么了?”

  秋澄毛手毛脚地以袖口蹭去眼角泪花,哑声道:“我总觉……这画中意境好孤单,处处弥漫悲伤,那种空寂无奈,让我……想起刚得悉外祖母离世时的痛苦。”

  阮时意眼眶微湿,低低叹了一声:“别想太多,‘她老人家’……会时时刻刻守护着你。”

  “此图布景、笔墨,与外祖父所绘的雄峻石壁、秀美奇峰相类……层峦叠嶂,溪涧流润,纵横有序,错综多姿……阮姐姐,你可知是何人所作?”

  阮时意岂能如实告知?

  只得推托说,是一位潦倒的旅人酒后挥洒之作,随后已远离京城,踪迹难寻。

  秋澄倍感失落,怔怔站了许久,始终不愿移步。

  掌柜知她贵为赤月国公主,自是不遗余力讨好,滔滔不绝讲述“神秘落魄青年”如何驾轻就熟、如何挥洒自如地留下佳作,又眉飞色舞地提到,此画事后引发了何等惊人效应。

  阮时意如芒在背,只想催促秋澄离去,不料这丫头听得兴致勃勃,神色透着无尽向往。

  再听闻那人于外祖母七七当日随祭奠客人同来,她激动万分:“看来!此人是我外祖母的忘年之交!说不定……我与他,曾在山上有一面之缘?”

  阮时意心底腾起一丝不祥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秋澄目光闪烁期许,语气雀跃且笃定。

  “掌柜,请你务必……替我找到此人!”

  阮时意心下一沉,顿觉逛夜市的热情瞬时减半。

  *****

  自宋宣时期第一任女帝打破坊、市界限,开设夜市后,都城夜间的鼎盛繁荣之局已维持数百年未灭。

  花灯之下,连绵相接的摊档贩卖各色稀奇古怪的玩意;美食长街,十里飘香;说书、令曲、讲史等各类娱乐,以及剃剪、卖卦、纸画等活动应有尽有,更有歌舞助兴、杂技杂耍等表演层出不穷。

  道上巷口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讨价还价、无所拘束,更有拊掌喝彩声或欢声笑语。

  阮时意丝毫未被愉悦氛围感染,心不在焉,只觉灯烛荧煌太过耀目,仿佛能让隐藏的机密无所遁形。

  假若秋澄寻到徐赫,并觉察他是南苑的书画先生,而且是与“阮姑娘”勾搭上的那位书画先生,再加上他酷似徐晟的容貌、与“探微先生”别无二致的出众技法……

  这苦守多时的秘密,大抵难保住。

  眼下,毒害她的幕后凶手尚未绳之以法,黑暗中不晓得有多少人盯着徐家兄弟,若徐赫的身份一旦暴露,她这“阮姑娘就是徐太夫人”的真相亦极易被揭破。

  届时再引来寻找冰莲的雁族人……

  她一改言笑晏晏,沉默寡言,令秋澄大感不适应。

  二人默然混迹于花红柳绿的男男女女当中,只逛了一小会儿便分道扬镳。

  阮时意领着静影、沉碧改向东行,脑子里却在想,如何寻机会和徐赫打个招呼,请他注意别被人认出?

  总不能大晚上再去他的居所吧?不不不!被他变着法子占便宜……打死也不干。

  但他短期内不去书画院,能有什么办法?

  心事萦绕间,静影忽而扯了扯她的袖子,“姑娘……”

  阮时意扭头,见是一老头子在煮糖作画,惹来大群孩子笑着拍手捧场,而静影的面容上竟浮现羡慕期待的神情。

  难怪蓝曦芸见她时,硬是没认出同门师姐!

  天底下大概无人料及,昔年响当当的程指挥使,如今成了对糖画吞咽口水的天真小丫头。

  “想要,就排队去买呗!我到馄饨摊子歇歇脚,喝口茶。”

  阮时意心中惋惜,不由自主露出祖母式的慈祥笑意,自行走到丈许外的路旁。

  几个半大孩子嬉笑打闹着从前方走过,也兴奋地围到糖画摊边,谈笑气氛倍加热烈。

  当静影忙着选择图案,沉碧的注意力也被老头子舞动糖勺、勾拉糖丝所吸引,因而未曾留心,自家主子身后,无声无息多了一名墨灰袍男子。

  阮时意笑望市井热闹景象,刚想落座,恍惚间,那熟悉无比的沉嗓带着温热气息,悠悠响于耳畔。

  “阮阮,借一步说话。”

  她心跳有一瞬间抽离,有种置身幻境的错觉。

  仿佛琉璃巨龙般腾飞的灯火、弥漫街头的小吃香味、人潮喧闹的谈笑声……全是她虚构的。

  怎么可能!

  她满心想见他一面,他竟越过大半座城,于人山人海中精准无误寻到她?

  深吸一口气,她缓缓转目,意欲确定是否幻听。

  不偏不倚,撞上了那双藏有浩瀚璀璨星辰的眼睛。

  心音零乱如擂鼓,颤抖如风叶,世间所有声响已变得杂乱又似渺远。

  徐赫被她傻呆呆的模样逗笑,眼尾弯起两道狭长笑弧。

  不等她有所表示,大手已悄悄将她的手包在掌心,另一只手看似无意般托住她的后腰,以不容置疑的态势,半拉半拥着她,迈开长腿,穿过人群,往馄炖摊子旁的幽暗窄巷走去。

第30章

  窄巷曲折,且堆放了不少杂物, 于夜色之下分外幽深。

  家家关门抵户, 仅剩窗口透出的微光, 以及未风里轻晃的灯笼, 映照出徐赫那蓄了短须的得意笑颜。

  停步于巷道尽头的某家后门, 他将阮时意拉进一排长竹竿之侧,一则借暗影遮挡外界视线,二则防止她落跑。

  阮时意处在游魂状态中, 过了好一会儿, 才感觉手背上传来他轻轻摩挲的温凉感。

  一定是她年纪大、反应慢……又让他占了便宜!

  “你!”她烧着耳朵,用力甩开他的爪子, “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做什么?”

  逆着弱光,徐赫的表情看不真切, 倒是嗓音尤为轻柔:“我最近有事,暂时不去书画院, 特来跟你说一声。”

  “我知道,”阮时意莫名心虚, “我、我也有事跟你说。”

  他笑得意味深长:“哦?”

  阮时意知静影和沉碧很快觉察她的离开,必须长话短说。

  “秋澄看了你那幅画, 下令务必找到你, 你……近日若出远门倒还好,要是在京城, 别去城西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