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叶西风
他来找的第一个人就是毛毛,虽然对明言姐有足够的信任可还是怕毛毛再这边过得不好。不过显然是他想多了,什么过的好不好的,只要能吃饱,什么都好。
瘦猴被毛毛带到大娘家里找大人,大人们都在准备宴席,好不热闹。
瘦猴看着这热热闹闹的景象,青菜放在一个大盆里,水灵灵的,一个妇女正在用手搅合着。
还有一个男人拿着一个大大的木桶子,搅拌着白花花的汤水子,似乎是在淘米,淘米水被另外倒到另外一个桶里。
用来宴客的大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露出些许肉味。
一片四海升平的景象,瘦猴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去年,当时明言姐的家里似乎也是在办事,好像是庆祝乔迁之喜来着。
瘦猴咽了咽口水,自己又一次赶上了饭食。
毛毛向他介绍自己在这里的情况:“我在姥姥家里住,平时就是上学,还有喂牛放牛,上山玩儿。瘦猴哥你在家干嘛?”
瘦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背篓,他现在在挖渠还有做些小玩意儿,挖渠是个体力活儿,一家必须出一个。
挖渠有红薯饼子吃。
生产队长统计人口的时候,还把毛毛也给报了上去,因为爹娘不在,毛毛就是小户主。
在得知毛毛已经好多天没有见人影的时候,生产队长嘟囔了一句:“这赖皮孩子,不会被野狗吃了吧,能跑到哪儿去。”
然后不情愿的把毛毛的名字给划了去。
这年头,死的人多了去了,吃了观音土的没有几个不死的。也是他们傻,怕死,不敢熬,熬到槐花儿下来,熬到上头挖沟建渠,不就有粮食,不就饿不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快要结局了
第110章
李家庄这边的规矩,都是接新媳妇越早越好的。
可是等了许久也没有见人回来,留守在家里招待客人的李振国找到自己大哥:“怎么还不回来,不会是黄了吧?”
“胡说!”
遭到一个“你真是不懂事”的白眼之后,他站到庄子口遥望。
零星的几人走过,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往这边走的他就招待,没有往这边走的,就盯着看,是不是自己庄子上去迎亲的人。
不知怎么得,他总觉的今天会出事儿,而且是出大事儿。
不一会儿,两口子带着一个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来到了李家庄,李振国看他的面相就知道是逃荒逃来的,拄着棍,一脸苦相,那是对未来没有着落的人所特有的恐慌和迷茫。
李振国看了一眼之后就不再看,不料那是个人却直直的走过来。
“老兄,这儿是你们的大食堂吗,我闻着里面在冒着香气儿,是不是只要是公社社员就能吃?”
李振国看着这样的人就不耐烦,怎么还死皮赖脸的想在这儿蹭饭吃呢,“大食堂早就没有了,你做春秋大梦呢?”
“咦,你这人咋这样说话,俺就是问问,逃荒逃到这儿来了,你看老兄能不能接济点儿啥?”何延祥在无数次的讨饭中练就了浑厚的脸皮。
面对被讨要人的不耐烦,也没有丝毫的退缩。
李振国看向他身后的三个人,现在谁家都不宽裕,他在心里犹豫着到底要接济多少才能打发他们走。
此时正好胖嫂子端着大盆出来倒水,看到几个要饭的,立刻出声驱赶:“谁家有多余的饭吃?给了你们一个,下一次能到一窝子过来要饭,自己有手有脚的,再往前走走。”
胖嫂,李家庄最胖的人,没有之一,现在也瘦了,要知道她一向自诩喝凉水都要胖的。可见不是真的胖不了,还是吃的不够少。
她声音洪亮,对这些叫花子深恶痛绝,“要饭去城里要去,咱都是一样去地里刨食的,你找俺来要吃的,俺也没有!”
然后就进屋去了,隔着篱笆看着热热闹闹的景象,何延祥眼巴巴的看着。
他身后一样叫花子造型的孩子伸出头,明亮的眼睛露出来。
李振国看到一双这样的眼睛,浑身一阵,这双眼睛似曾相识,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而他又无法从脑海深处冒出一点点线索,他觉得背上有些痒痒,不由耸动肩膀蹭了蹭,低头的瞬间,看到那孩子的手腕上,系着一段几乎看不清颜色的红绳。
红绳上绑着一枚铜钱,他终于抓到了那一根若有若无的线,这不是前些天因为明言带回来一个孩子而闹得沸沸扬扬的。
这算什么?这是毛毛的亲爹吗?来了一个小的,还附带一串儿大的,毛毛不是说爹已经死了,娘已经嫁人了吗。
那孩子看着跟毛毛差不多大,大眼睛,高鼻梁,还真有一点相似之处。
孩子和当爹的撒娇:“爹,我走不动了,给我点吃的吧。”
然后还是拽着当爹的胸前的褡裢,闹着不愿意走了。
李振国走远了一些,可能是巧合,以前的穷人没有啥给小孩傍身的,一般就拿一枚铜钱给孩子拴住。
迎亲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怎么还不回来?
他有心想躲着那一家子,那一家子却不放过他,那个男人又走到他跟前了:“老兄,这是哪里啊,这儿的土地庙离得有多远?得走多少里路?”
“俺这儿是李家庄,离这儿最近的是关帝庙,往北走十里地,不过你不能往北走,那边是个河,现在深的很,往西有二里地,过火车道,从火车旁边走。”
何延祥对李家庄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哪儿听过似的,不过他没有心思深究。他知道面前的男人已经面临烦躁的边缘了,不是那种心软又特别心慈的人,再纠缠下去也没有用。
他拿着缺了口的破碗转身欲走,却听到又锣鼓的声音,是谁在办喜事?
这个时候上前去,不仅不会遭到白眼,甚至能讨到一个喜饼吃吃,这个机会不能错过。
于是不仅是他,甚至他身后的女人孩子听到声音不仅不走了,反而期待的看着那辆牛车。
红绸子耀眼,李明言和新娘子坐在马车上,以手做梳子,给新娘做了头发,看起来整洁了很多,还让新娘在旧衣服外面再套一身新的。
就是个结婚的样子了。
大妮心里感激,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本以为李家的人会看不起自己的,没有想到李明言会这么的和气。
李明言告诉她:“以后一心一意的跟明林哥过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大娘是最好相处的人了。”
除了有些碎嘴和有些爱占小便宜。
不过这些缺点在李明言看来是缺点,以大娘儿媳妇的身份来说,碎嘴子不算什么大的缺点,而爱占小便宜对于一家人的儿媳妇来说,应该算是优点了吧。
这么想着,他们的牛车前面围了几个讨饭的,大娘既然是爱占小便宜的人,怎么会乐意见要从她手里讨食吃的男人,何况是几个叫花子,就算不给他们也不能怎么地,邻居还会背地里说她小气,可是叫花子再也不怕了,在心里骂她抠就先骂着。
她将装着糖和话花生的布兜子往怀里一踹,表示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然后叫赶马车的明森,“走了,快赶不上吉时了。”
不料拦车的也不是好惹的主儿,就站在那里不走,手一伸,还说起了吉祥话。
李明言有些无语,今天大喜的日子,这两个亲家真是凑到一起去了,一个比一个的能找事。
李明言连忙下车来,硬是从大娘的手里拿出了东西,拿出一把花生来,里面夹杂着糖果:“拿去吃吧,我们还赶着把新娘子轿回家呢。”
李明言一伸手,露出半截子白生生的手腕,上面系着一个红绳,红绳上则是老盛照着做好了仿品又还回来的铜钱。
何延祥直勾勾的看着,也不去接,可急坏了他身后的儿子。
伸出黑黑的手指就要来拿,李明言不知道怎么了,面前佝偻着腰的男人突然静止不动了,还以为这个人精神有些问题。
这很正常,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然后就看到那个小孩手上串着一个红绳,还有一枚铜钱。
她也愣住了,反倒是大伯娘推了她一把,“走啊,上车去。”
然后心疼的看看袋子里,那抓的一把实在太大,怎么看怎么肉疼。
为首的那个男人嗫嚅道:“是言儿吗?”
李明言精神一震:“大娘,你们先走吧,我待会儿就过去。”
李振国在远处将过程看得一清二楚,见明言下车了,接着大儿子也下车了,然后就和那群衣衫褴褛的人说起话来。
不由焦急的想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明言心里已经有谱,大概知道这可能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她的亲生父母,也不是没有好奇过,她却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们,一来她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二来她知道生恩比养恩更重,亲生父母在她还没有记事的时候把她给扔下,既然如此,亲缘就算是已经断绝了。
现在撞到她的眼前了,生父还那么大的反应。她就很好奇当初为何把她抛下。
见到她停下不走,何延祥一脸的惊喜和激动。
“你真的是言儿?”
李明言正色道:“我是李明言,我们认识吗,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何延祥拽过正在吃糖的小儿子,一把捋开他的袖子,“你看呐,你娘生你跟你妹妹的时候,我拿着铜钱请刻碑的刻了两个字,一个给了你,另一个给了你妹妹。”
李明言接过那枚铜钱,污垢已经塞满了刻着语字的刻痕。
李明言不用比对,就知道这个男人说的是真的。因为她再老盛说了她造假造的太假之后,就特意比较过她的铜钱和毛毛的铜钱,毛毛的那个上面刻着毛字,她的这个刻着言字,笔迹却一眼就能看出是出自一家之手。
这个“语”和她的这个“言”,不是仿造,自然更容易看出来。
李明海是毛毛事件的亲历者,他心里自然一清二楚的知道毛毛根本不是李明言的亲弟弟,这是明言的真亲人来了。也就是他的岳父还有岳母小舅子。
似乎还有一个是小姨子,呃,这个根本看不出男女的人,也不知道是小姨子还是小舅子。
他上去就想问好,李明言却捏了捏他的手。
已经熟悉到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的李明海停住了殷勤的脚步。
此时李振国也已经到了地方,李明言冷静的将事情叙述了一遍,然后问:“爹,这个人可能是我的亲生父母,还挺巧的,他们也有个女儿名字里有个言字,42年逃荒的时候扔到了李家庄。”
李振国的眼神充满了怀疑,事情不会这么巧吧,不会遇到这种事情呢,首先就是盘问,得所有细节对的上了,才能确定。
“你把娃儿丢哪儿了,丢娃的时候穿的什么衣服?当时她几岁了,会不会说话?”
何延祥语塞,支支吾吾的想了一会儿,然后转头求助身后一直没有吭声的女人:“秀芝,你把言儿放在这儿的时候她穿得啥?”
李明言这才注意到站在疑是亲生父亲身后的女人,似乎有些不正常。
第111章
没有人理她还好,一跟她说话,她就吃吃的笑,然后超大声的说:“就是在这儿,哈哈,大山!石锅!”
男人啪的一下给了她一巴掌,“你清醒点儿!”
李明言吓的一哆嗦,被拉着往大哥身后靠了靠。这么个亲爹,什么玩意儿啊,这种打女人的方式是在是不敢恭维。
不对,女人就不应该打,难道不能好好的沟通吗。
在挨了一巴掌之后,女人安静了一下,不再说什么石锅之类的话了。
开始小声的啜泣,嘴里念叨着,我的小语儿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