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叶西风
她和邻居们诉苦,邻居们也认为她矫情,上次都已经闹过一次了,家里人都付出了代价,还因为土豆中毒的事情进了医院,这孩子还想怎么样?难道非得让别人把她给供起来才行吗?
这些事情她都不能跟别人说,时间久了她自己也觉得如果自己没有闹那么一场就好了。
没有闹上那么一场,虽然自己还是一个小可怜,但是家里人好歹还是把她当做一家人看待的。
李明言眉眼带笑说道:“这次来是有好事要找你,你年纪多大啦?说好婆家了没有?”
她身为一个活了很多年的女人,在公社的缝纫组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手底下年轻的小姑娘还真的不少,就有那些男青年自己中意的,求到她的跟前来。一般她给那些小姑娘说亲的时候,看神色就能看出个大概来。
这个时候有没有结婚的心思,家里让不让这个时候相亲?自己是不是谈的已经有了?
给人家小姑娘一说名字,看脸色,是欢喜害羞还是嫌弃看不上,即便说的再好听,表情也是瞒不住人的。
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透露出说亲的意思之后,立刻就能看出白杏儿是欣喜和期待的,眼睛都在放光。
她就放心的继续下去,躲开身子让李明言看看身后的瘦猴。
然后说起此行的目的,最重要的事情,即便是上辈子做了好多遍的给人说媒,这辈子突然披了一个鲜嫩的外壳,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想起瘦猴期待的目光,她硬着头皮捡起了媒人的自我修养,说起了瘦猴的好处来。
当媒人最重要的一点是只说优点不说缺点,缺点是要让他们彼此之间因为优点先相互靠近之后慢慢发现的。
比方说瘦猴家里只有老父亲一人,家无恒产。
“姐给你说一个,家里只有他一个儿子,爹虽然瞎了,但是能干的很,一年到头吃白面馍馍不成问题,爷俩脾气也好,你嫁过去绝对不会受气。”
所有的事情换一个角度,就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果。
果然在李明言说了之后,白杏儿期待的问道:“是谁呀?”
瘦猴勇敢的站俩出来,“是我。”
如果瘦猴不是被猪油糊了眼睛,那一定能看到她眼中满满的失望,李明言心想。
可能瘦猴就是被猪油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的脸轰的一下子红了,冒着热气,快把自己给蒸熟了,他一直期待的就是这一天,他鼓足了勇气和他打招呼:“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记住你了,在河边,在地里那一次。”
白杏儿忍住被介绍给这样的人的不适,仔细回想了一番。
那天是有人提醒她不要吃土豆来着,还给她出主意,可惜她没有胆量毒死自己家人,也没有胆量不听从奶奶和婶子的命令。
她的记忆里只有在土豆地里提醒她的那一次,没有想到在河边的囧境也被他看到了。天黑她心里有紧张,能记得的只是一个剪影,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长的这么丑,那天留下的好印象完全没有了。
那天夜里的剪影和面前的这个人完全的重合,那个声音和面前的人的声音汇成一股流入她的耳朵,就是这个人,“是你呀,只是。”
她一脸为难的样子,“我现在还小呢,可能还要再等两年吧。”
瘦猴居然把这句托词信以为真:“没事的,我可以等着你,等到我家盖了砖瓦房到时候再风风光光的娶你。”
李明言一巴掌拍上他的肩膀,把他带到她的身后去,不让他再出来胡言乱语。
“胡说啥呢,尽是惹人笑话。”
毛毛作为一个吃瓜群众已经完全看呆了,他仰着头,咧开嘴笑了起来,然后摇了摇头,这样的女孩他可看不上,他要是娶,也是娶一个明言姐那样的。
瘦猴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太忘情了,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难为情的挠挠头,听着李明言和白杏儿在一块儿说话。
李明言是觉得好歹知道一些白杏儿的事情,也算半个熟人,有理由关心一下她。
于是好奇的问起她的近况。
第113章
白杏儿说过的好,举起自己的手让李明言看,“往年手上的冻疮要夏天才能好,今年你看,已经好了。”
她的手上红红的,如同一个吹胀了气,鼓胀了好久,然后又放干了气的皮球,上面还有干坏的老皮。
“不过就是我奶奶还有婶婶现在完全把我当外人,每次说我,都是说人家怎么样怎么样,有一次下雨,所有人的衣服都被收了回去,就我的衣服淋了雨。当着我的面骂小堂弟‘你又不挣工分,哪来的脸吃饭。’这不是讽刺我自己挣的工分自己吃吗。”
“看起来是对我好了,可是,可是平时冷言冷语的,还不如让我干活儿呢。反正我也说不出来,虽然能吃饱了,可是好像特别不舒服。”
李明言有心劝她不要在意这些话,她自己早晚是要嫁出去的,现在她们冷嘲热讽也不过是发发心中的怨气:不能对待白杏儿如此苛刻,没有一个免费的丫头使唤的怨气,让她们说好了,拥有一个强大的心脏,就当耳旁风过去了。
不过看着这姑娘稚气的脸蛋,隐隐带着委屈,想来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能安慰她:“别想那么多,你早晚要离开这个家的,嫁出去就好了。”
…………
李明言带着垂头丧气的瘦猴回去,火车站在返程的路上,还能顺路带他一截。
坐在车上晃荡着腿,太阳过了最烈的时候,此时散发着暖暖的光,并不刺目,晒在身上刚刚好。
瘦猴坐在车子后面扶着背篓,神色怔怔的,突然癔症一般的说道:“忘了给她留一点吃的,她那么瘦。”
“瘦猴哥,你比她还瘦呢。”
“就是,她明显的不中意你,你也就别想着了,你还小,慢慢给你寻摸着,等你再大一些,也就找到好的说给你,不必着急。”
毛毛附和的点点头,还表示明竹姐就很好看,比这个白杏儿好看的多。
瘦猴怒斥他:“你这么小,你懂什么,还看脸呢,肤浅!”
不过终究没有再提给粮食的事情,一路无言的回到了火车站。
和李家庄挨得极近的火车站外的空地上,原先是一片荒地,后来又被用来炼铁,最后来被种上试验田。总之一块地被最大化的发挥了它应有的价值。
而人却没有,驻扎在这片营地上的连营长很是无语,驻村工作是他们最近的任务,在这里好些天了,一切都是按最新的指示来的,可最终出来个啥。
他蹲在地梗上看这被夸上了天的深耕密植,玉米一个个细长细长的,有经验的老农都说这样的玉米长不出来。
——“结出来棒子,也就是这么大一枯扭,没有子。”他们用大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圈,这么告诉他们。
实在是没有办法收场,当初抽调了这么多的劳动力,让乡亲们集体的田地都给耽误了,怎么好意思回去见他们啊。
他看到了李明言,沉闷的打了个招呼,因为那次去白庄还有她经常来送饭,连营长就认识了她。
李明言看着地里的玉米,真是长的异常的茂盛挤挤挨挨的,稍微长的矮一些的,因为得不到阳光的原因,黄黄的叶子在底下,怎么看怎么也达不到亩产万斤的样子。
“营长,你们什么时候回村里啊,队长念叨着你们呢。”
营长抬起头:“你来这儿是干啥的,这是难民啊?”
瘦猴的装束实在不怎么地,或者说从南边来的人,都是这么一副装扮,也难怪被认为是难民。
瘦猴挠头笑了笑看向李明言。
李明言说:“这是我一个弟弟,来我家走亲戚来了,现在送他回家呢,买火车票去了啊,营长您再这里忙。”
队长继续忧郁的吹他的烟卷去了。
李明言找了一些烂茅草给瘦猴的背篓里塞上,至少安全一些,瘦猴还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大坨的观音土,盖在背篓上面。
在李明言诧异的看着他的时候,他说:“勒的肩膀上都是印子,茅草说不过去。”
也行吧,小心驶得万年船。
……
忙完了明林的亲事,家里就要忙二弟的亲事了,陈梅忙着采买,脚不沾地的,一时是糖果,一时又是布匹,还有结婚必须的红纸等等等等。
这天她抱着一大块的打糖回来,就是白白的粘牙的麦芽糖,手工做的,由货郎挑了出来卖的,最近集市又放开,但是也没有那么多的老百姓去赶集了,也不知道陈梅是从哪里寻摸来的打糖。
“我看家里还有半麻袋的油沙果,就买了一块打糖来,咱们自己做油沙果糖,供销社里卖的糖贵的太贵了,便宜的我又看不上。”
自己做就自己做吧,李明言倒是能拿出各种各样的糖果来,又要编借口来解释,不如娘自己做来的痛快。
李明言又一次下了地窖,搬出一袋子的油沙果。
陈梅异常的心满意足,“真好,这几天太阳好的很,晒一晒再炒干了,做成果碎,剩下的就跟做麻片一样了。还是你大娘家的大妮嫂子出的主意呢。”
然后顺带感慨了一番,“这东西真能结,吃到现在还有呢,咱家一家今年都没有断过油,今年队里种的有,秋里家家户户都能分上油了。”
做牛轧糖一定要有豆子,做豆粉,李明言在大娘家办事的时候帮了许多,等到自己家的时候,大娘也只能义无反顾的来帮忙了,她送来了五斤黄豆,以往给东西犹如挖她的肉,现在脸上带着笑,没有一点不情愿的意思。
想来也是李明言那两袋子的米面起了效果。
有了黄豆一切都好办,先把黄豆洗净晾干,然后用铁锅炒熟,炒到焦黄,一咬一嘎嘣,就可以放到小石磨上磨,然后过细筛,面粉一样的豆粉就出来了。
这个做出来主要是为了防止粘连的,李家三兄弟家的几个女人都出来帮忙,也足足忙了两天,明礼也在帮忙,她主要是帮忙吃,除了打糖不好买,量可能不太够之外,其他的东西来帮忙的人都是随便吃的。
三婶看着小妹又往嘴里填了一颗炒熟的油沙果,手里拿着碾子不住的动,在碾子下面的油沙果就粉身碎骨了。
“明湖办事快赶上明海那时候了,那排场,啥啥都不缺的。”
李明海和李明言办喜事的时候,家里是什么都不缺的,至少没有像如今似的缺票,没有票什么都买不来,高价的又买不起,还极端的缺粮食。
有的人家发闺女的时候,直接省事的什么都不办,也不用乡亲们送礼了,彼此都俭省。
三婶发愁的是:“按这年景,到明竹明兰嬜亲戚的时候,还不知道该咋办呢。”
大娘接话道:“这还不容易,闺女出门子最好打发,扎个草篓子带一身衣裳就去了,最重要的是找个好人家。嫁闺女才最赚呢。”
奶奶再一旁听着,这不是个话,立刻呵斥她:“你可别说了吧。”
当初大娘嫁过来就是只带了一身衣服一身被子,那个时候聘礼也时兴一丈布,一丈布怎么能只做出来一身衣服?
何况带来的被子的被面被里也都是破的,奶奶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不过想着是自己家的长媳,总不能来了就找事落个刻薄婆婆的名声,所以事情一概忍了,没想到这人还得意起来了。
搁个不是好性儿的婆婆,早就挨了八百遍的磋磨了。
大娘脖子一缩不敢吭声了,婆婆的话,她还是有些怕的,敢顶嘴李老大就得收拾她,她现在已经是两个儿媳妇的婆婆了,得做出表率。
还是陈梅看得清,“这有啥好担心的,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我这个亲家上赶着要嫁过来,还是不是想着早晚是人家家里的人,都是没有粮食闹的,她家没有闺女的一口粮,你家还没有?金贵的闺女到啥时候都是金贵的,咱队里收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到时候家里又有粮,闺女长得又俊,肯定都抢破头。”
这话很好的安慰了三婶,大娘撇撇嘴,就老二媳妇会说话。
气氛又一片和乐了。
李明言好奇的观察着明林家的大妮,上辈子可不是这个嫂子,上辈子那个嫂子,是大娘带着大嫂去上街赶集都要砸锅砸碗的。
为什么呢,因为她不高兴,因为觉得大娘没有偏爱她一个儿媳妇了。
而这个就不一样了,陈梅说的话,明显没有考虑到大妮的处境,她就是那个不金贵的闺女,如果不是婆家人争取,可能什么嫁妆都没有的人。
李明言给她递一把炒熟的喷香的油沙果让她吃,她腼腆的道了一声谢,这才接过去吃了起来。
真的太不一样了。
媳妇们在一起给油沙果搓皮,婆婆们就在一起把剥了皮的油沙果拍碎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