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鸩离
火车停妥,外面灯光昏黄一片,隐隐有上下车的声音。即便这里是一个大市站,但因为车里大部分人都是坐到终点站上海,所以这一站,下车的不多。上车的人也大多是去上海的,还有就是日本兵上车进行检查抓人。
因为日本人占领东北三省,南京政府方面又各种优待日本人的缘故,举国上下对日本兵有种发至内心的惧怕感。听见日本兵操着日语上车检查的声音,整个车厢里的人都紧张起来。
个个积极打开箱包,配合着日本兵的各项检查。生怕自己一个怠慢,就被日本兵冠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然后抓走生死不明。
所以整个火车的人,除却有钱有势的长官商人外,普通车厢的人们是无比配合日本兵检查的。
上来检查的日本兵一路顺风顺水的盘查多个车厢,丝毫没有被拥挤到的感觉,因为中国人都识相的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神情就免不了有几分得意,说话做事间也就粗鲁了几分。时常弄得妇女惊叫,孩童啼哭,男人低声求饶,一副鸡飞狗跳的画面。
站在一等车厢通道偷窥的池槿秋看到此景,心里又是气愤,又是悲哀。
泱泱大国,人才千千万万,却因为长年战乱,政府失策,导致普通百姓流离失所,成日在温饱问题上挣扎,无暇顾及其他。以至于粮食重地东北三省被一个小小岛国趁机占领,民众不但没有生出反抗之心,反而各种逃避惧怕。不得不说,这是国家之哀啊!
“小心点,他们有明暗两路人。”大抵是池槿秋的表情太过晦暗,池二少怕她一时生出逆反之心,伸手握了握她的肩膀,眼神示意普通车厢里,明明有一大队日本宪兵穿着军装大摇大摆的上来挨个儿搜查,等他们走后,却有几个伪装成旅客,提着行李一路獐头鼠目,四处张望的家伙从火车道走过。
池槿秋心中一禀,不敢再站在这里张望,扭身回到了余从濂的包厢里,躺在二哥先前躺的下铺,按照先前大家商量好的剧本,伪装成一个前往上海治病的重病病人。
因为她那一头短到耳朵根的头发实在太过扎眼,日本兵只要稍微一盘查,就能知道她是什么身份。
很快盘查的日本宪兵到达一等车厢,因为池槿秋一行八个女人挤一个不到十平方包厢太扎眼,也有在车厢的日本人指点的缘故。那队宪兵没盘查车厢任何人,就直接走到余从濂的包厢,象征的敲了敲包厢门,没等里面的人打开,一队人就破门而入,直把小小的车厢挤了个满满当当。
已经化好浓妆,穿一身旗袍,看起来像是某地风尘女子的军长太太姨娘们,半是害怕,半是按照商议好的剧本,齐齐尖叫一声,然后通通缩在上铺位置,低头瑟瑟发抖,一副惧怕的模样。
领头的宪兵队长见状,用生涩的中文开口问站在门口的池二少:“你们地,升么人!”
狭窄逼仄的空间里,十几杆长/枪齐刷刷的对着池二少,他老老实实,面不改色的举起双手,将身形背对着池槿秋,遮住一众人日本兵探究的视线,做出一副紧张的表情道:“我的姨太太们!老三,病重!去上海,治病!”
“姨……娘……?”宪兵队长吃力的重复着这个词,显然没明白姨娘两字是什么意思。
旁边一个穿着白衬衣,外套背肩裤,头发梳的油光水滑,一看就是汉奸的狗腿子挤过来,在他耳边嘀咕两句。他眯了眯眼睛,伸手指了指上铺明显臃肿显老的军长太太,“介个!也是娘?”
“是的,是的,这是我姨娘,生我的姨娘!”池二少面不改色的扯谎卖了自己的亲娘。
明明是十分紧张危险的情况,躺在铺位上的池槿秋听着就想笑。不知道李姨娘知道自个儿子认了别人做亲娘,会有什么感想。
那宪兵听完狗腿子的翻译,神情有些古怪,上下看了一眼池二少,这才说
:“你地,体力,大大的好!让她们,瞎来,枪上!啪!捡茶!”
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还带点日本口音,池二少和军长太太一帮人居然直接听懂了,全都心跳如鼓,不知所措。
“按照他们的要求做。”池二少神色自若,一一搀扶着军长太太和六个姨娘下来,让她们背对着日本兵趴墙上,任由几个日本兵拿着刺刀在她们身上从头比划到脚检查。
几个姨娘被刀尖刺得不舒服的扭了扭身子。她们都穿着旗袍,旗袍穿在身上特显身材。六、七姨娘年轻,一扭身子,整个翘臀丰盈迷人,男人一看,就有种想伸手去摸,甚至脱裤子直接顶上去的冲动。
那几个日本兵倒没有像抗日神剧里演的那样,见到漂亮的女人就露出来色眯眯的神色,他们只是很不耐烦的让姨娘们趴好别动,扭头在车厢一阵翻箱倒柜。
期间有日本兵想让池槿秋起身检查,池二少故作为难的凑到狗腿子耳边,说池槿秋染了花病会传染。
纵然日本兵不信,可池槿秋咳得撕心裂肺,转过头来的时候一双眼睛通红,脸上还斑斑点点,神情憔悴。伸手抓她起来的日本兵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两步,找了一张帕子,使劲儿擦拭刚才抓过她的手。
第022章
“队长!没有任何枪械和大量金条银钱!”一个日本兵搜完整个包厢后,用日语向那宪兵队长如实报告。
“不可能!”宪兵队长眉头紧皱,“我们收到的情报不可能有错!那个刘将军的夫人们,明明在这个车上!她们还带了很多很多的金银财宝!给我再仔细的搜一搜!”
六个姨娘听说还要再搜,吓得全身一震,抖抖索索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时不时用眼虚瞄着车顶上的一个小小的透气窗口,那里藏着她们大部分的金银细软。日本人要是搜着,她们就全完蛋了!
她们的眼神动作太明显,躺在铺位上装病的池槿秋看得一阵心焦,这么下去,藏金银的地方迟早会被发现,军长太太她们的身份也会随之暴露,她和二哥也会受牵连,必须得想个办法打破僵局。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池槿秋苦思冥想之际,火车外突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破声,整个车厢都被震得抖了抖。
很快车外响起人们的尖叫声,夹杂着治安皇协军疯狂吹哨子的尖利声。
“怎么回事?”宪兵队长看向车窗外,只看见站台一大群人正惊慌失措的四处逃散,根本看不清究竟是哪发生了爆炸。想着众多目标人物很有可能穿插在其中逃跑,宪兵队长不由气急败坏的领着手下离开一等车厢,下车追人。
“吓死我了!刚才我还以为咱们要露陷了!”亲眼目送那队宪兵走得没人影儿,众人这才将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齐齐松了口气。
胆小的六姨娘、七姨娘更是直接瘫靠在墙上,一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儿,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外面闹哄哄的一片,看不清楚是什么情况。火车在这里停了近二十分钟,有急事的乘客不断向列车员抱怨时间问题。
迫于压力,列车员只能向车长报告,车长又向总站请示一番,得到不要耽误重要乘客的行车时间后,不顾站台日本兵勒令禁止开车的警告,缓缓开动火车。
“余从濂呢?”池槿秋后知后觉的才发现此人似乎不在车上。
先前余从濂满口答应要照拂她们一二,池槿秋还颇为感动。结果一到站,这人就跑得没个人影儿,亏她刚才还鬼迷心窍想上了他,真是猪油蒙了心,傻到家了。
“池三小姐时刻记挂在下,在下实在感动不已。”池槿秋话音刚落,包厢门口豁然出现余从濂那张妖孽至极的面庞,他满脸笑意,手里拎着一个奇怪的公文包,走进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硝烟味道,“既然三小姐如此紧张余某,不如我们趁热打铁,直接去上海结婚怎么样?”
“不要!谢谢!”池槿秋冷漠脸,遇到一个脸皮比自己还厚的人,她也是没谁了。
“那还真是可惜了。”余从濂一副抱憾终身的神情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池二少,神情恢复如初,平静冷淡道:“永絮兄,有何话说?”
“我跟你不熟!请不要喊我字!”池二少咬牙切齿的瞪他一眼,神情郑重又严肃道:“下面那场混乱是你制造的?”
“什么混乱?”余从濂脱去外套,坐在下铺床边的小桌旁喝着已经冷掉的茶水,风轻云淡道:“我就下去透了会儿气,池二少切莫乱扣帽子。”
人家不承认,就算心里百分百确定下面那场混乱是眼前之人所制。但没有证据,池二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郁闷道:“别的不说,撇去余家背景,你究竟是什么身份?这么不遗余力的帮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余从濂喝茶的手一顿,环视一圈趴坐在上下床铺,军长太太姨娘们池槿秋一众女人八卦又亮晶晶的眼睛。不由笑了笑,“我能有什么身份,前两年东北三省战乱,我帮着家里人处理余家在那边的生意行当。现在一切处理妥当,我在家里无所事事,家父便让我重拾旧学。我这次坐火车去上海,是要到复旦大学报道读书。”
鬼才信你这话!池二少心中诽腹。他明明看见余从濂下车的时候带了一个包裹,里面有他在美国读书做实验时会爆炸的硝酸银和硝酸铅的味道。等余从濂回来,那个包里空空如也,不是他制造的爆炸,他池二少把字倒过来写!
旁边的池槿秋倒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年纪已经二十有五的余从濂,居然还是个大学狗!
虽然知道这时候的大学生,有一半都是反复读书考试也要读理想大学的大龄大学生很多。但池槿秋还是有种蛋蛋的忧伤感,想当年她也是备考大学的高三党一枚,结果刚拿到梦寐以求的大学通知书,末世就来了,她连大学毛都没粘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