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鸩离
“唔!”震惊和眼泪一同迸发,池槿秋脑子轰的一声,眼泪如河流,刷刷顺着眼眶往下掉。她趴在地上拼命向他爬去,想把他的尸体带走,突然有人拎着她的衣领就往后拖。她疯狂的挣扎大喊:“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带他走!我要带他走!!他不能躺在这里!地上凉,地上凉啊!!!呜呜呜……”
“他已经死了!你带着他的尸体干啥!别挣扎了!赶紧躲好!日军要来了!”拖着她的人,在她耳边大吼。
池槿秋如梦初醒,颓废的放弃挣扎,任由那个拖她的人,把她拖在墙角下躲着,木木的看着远处躺在冰冷地面上的士兵,许久慢慢的掏出随身携带的绷带,给自己的伤口缠上绷带后,拿出自己的武器跪在地上,眼含热泪朝那个士兵尸体磕了个响头,向他郑重起誓,她池槿秋一定会战到最后,为他报仇!
飞机连番轰炸三圈后,日军尖利的火炮声也在渐渐逼近。他们已经兵临城下,再无退缩的余地!
王靖国手举手枪,站在被炸得坑坑洼洼土块横飞的城门口,朝还在四处奔逃隐蔽的手下大吼:“别跑了!鬼子都杀到门前了,隐蔽有个屁用!都给我上!干他娘的!”
话音一落,集结号和军令一同响起,那些原本惧怕轰炸炮弹的士兵,在听见集结号后,居然奇迹般的从四面八方集结起来。
他们中的很多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有些甚至被炸断了一只手脚,来不及包扎,就义无反顾的站到王靖国的面前,就等他一声令下,与攻打过来的日军决一死战。
因为在他们身后的城门,在飞机的轰炸下,已经堆满无数断手断脚,死无全尸,遍地是血,堆积如山,死在炮弹中的战友尸体。
他们不愿意自己跟他们一样死得这么冤枉,他们也如池槿秋一样,想战到最后,为死去的战友报仇!
第055章
很快, 大同城外远处的地平线上, 坦克和人的影子涌动着扑了过来!日军开始进攻了!
因为来不及修缮工事, 十九军军官士兵只能在刚刚堆砌的简易掩护体后伏击待命。大部分士兵都淡定的在掩体后等着, 少部分新兵蛋子从掩体后露一下头再缩回去,就有老兵把他们摁回去喊着:“别动!等小鬼子靠近点看清了再打!现在打不着!”
于是新兵们趴在掩体后,死死盯着远处的人影,一动不动,汗流浃背,整个阵地上除了命令声再无其他, 众人皆忍不住抑制自己的呼吸,差点把自己给紧张死。
日军还在行进中, 几分钟后, 池槿秋听到那头日军的号令声了,他们却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快进入射程了。
日军当然清楚这点, 经历过天镇阳高抗战的老兵更清楚另一点,他们要用炮击攻打了!
“呜呜呜……砰!”尖利的炮弹声再次响起,日军的炮营再一次发功了, 密集的炮弹下雨一样落下, 带起碎石土块无数,很多掩体被炸得沙土四处飞扬,城门口像刮起了一阵猛烈的沙尘暴,满天都是沙石尘土,让人根本睁不开眼睛, 吼不出来,一张嘴就吃一嘴土,只能看到周遭模糊的战友身影!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忍不住叫了起来,有些是惨叫,有些是痛骂,但更多的是军官大声的命令,喊大家不要慌,喊大家不要起来,可还是有胆小的新兵疯了似的站了起来,没跑几步就被炮击轰倒,直挺挺的趴在地上,身上中弹位置的鲜血,很快将他们趴着的位置染红。
而远处日军冲锋的吼声四起,在炮兵的掩护下,日军的步兵跟在坦克的身边,一边跑一边射击,指挥部里的王靖国以下的军官都已经出来站到掩体后做准备,整个阵地上都是命令声:“守住阵地!死也要守住阵地!”
池槿秋紧张的话都喊不出来,双眼死死盯着远处越来越清晰的日兵影子,恍惚间回到了两个月前的宛平城,那时候她也是这样紧张又诡异的兴奋着,等待日军靠近,大杀特杀!
可在城门口临时的指挥部里,王靖国刚刚从总部收到一封电报,气得脸色铁青,不断来回踱步,跟副军长孟宪吉道:“阎老是在想什么?这时候让咱们退兵疾速南撤,回师防守雁门关,准备“雁山会战”,那大同怎么办?就这么弃城而逃,让我等有何颜面,面对大同乡亲父老?如何面在天镇、阳高死在日军炮火下的将士们!”
“军令如山,您不得不从啊!”孟宪吉也很痛心,“您没看到61军李服膺军长的下场吗?他就是爱惜羽毛,没守住天镇,这才被阎老找了个由头抓住,要送去太原做替死鬼,枪毙啊!”
“这个阎锡山!枉费咱们十三义兄义弟一直为他卖命!他竟然如此狼心狗肺!”王靖国咬牙切齿!他当然知道自己义弟李服膺即将面对的结局。可恨他什么都做不了!还得无条件服从军令!真当他王靖国是草纸做得人,随随便便就可以拿捏?
孟宪吉叹气:“此前十一军参谋长刘金声,一零一师师长李俊功等人都曾极力劝说李服膺军长,阎锡山为人阴沉诡诈,不知会如何评估天镇战役,还是不要急于去见阎锡山为好。前几日国内舆论对晋绥军的迅速溃败,十分不满,大家害怕阎锡山会拿李军长去抵罪,傅作义司令也电联劝他不要急于离开部队去见阎锡山。但李军长却认为自己没有做对不起长官和部队的事,还是坦然地从繁峙县的沙河起身赴太和岭口去了。他哪能料到,太和岭口等他的根本不是什么“军长级会议”,一下汽车,几个宪兵就不由分说地把他扣押了。尔后,阎锡山宣布扣押他的罪名是由于他擅自撤防败逃,现在正押往太原,上军事法庭。我说这些不为别得,就是想让您参照李军长,不要固持己见,步入他的道路啊!”
“老子怕他个奶奶的腿!”王靖国大怒:“想当初咱们结义的十三个兄弟,哪个不是铁骨铮铮,抛头颅洒热血的好男儿!一直跟随他阎锡山东奔西战,最后在这山西落脚,成为晋绥地界最大的军/阀!眼见国家兴旺,匹夫有责的时候,他娘的怕中央军吞了他的地盘,拒绝人家中央军送来的三十万大军!现在就靠咱们十三兄弟的晋绥军不到两万人,抵抗日军近四万人的精良部队!还得替他狗/日的背黑锅!随时防着被他恁死!我他妈就算是条狗!急了也会咬人!”
“您要做什么?”孟宪吉眼皮一跳,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
“打!”王靖国转身,双目燃着熊熊烈火,“板垣征四郎率领的第五师团主力,从张家口南下蔚县、涞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得广灵、灵丘。那代表他们的主攻方向不在大同,而在平型关了。既然日军的主力部队不在这里,我们怕个球!咱们狠狠干他娘的一票,再连夜赶去雁门关和傅作义司令碰头!”
此时呆在东城门的池槿秋和众士兵,根本不知道指挥部最高的两个指令官经历了什么心路,所有人都在等待日军靠近,等着开打的指令。
时间是那么的漫长,漫长到众人都能听见自己那颗狂躁跳动的心,正一下又一下的估催着自己前进。
终于,一声号令忽然响起:“打!”
号令随即被周围一声声的传开。
“终于开打了!狗/日的小鬼子!去死吧!”伴随着众将士们的怒吼声,如暴雨疯狂打击屋顶瓦片,发出劈里啪啦暴击声的射击声响起来。
从未实弹射击过的新兵蛋子们虽然手忙脚乱,但面对日军渐渐靠近庞大的坦克,他们竟然忘记害怕,学着老兵的姿势,疯狂射击起来。
但日军坦克太过坚硬,跟随在坦克身边的日军更是如狼似虎。在一阵枪炮不断,子弹扫射的强大攻击下,日军很快就把城门最前面掩体后的士兵轰炸个粉碎,直逼第二排掩体。
目睹第一排战友直接被轰成了渣,在第二排的老兵们不用长官吩咐,自发性的带上几个炸/弹手/雷,直冲坦克,企图炸毁坦克履带,让它开不了,原地等炸成废品,却被日军密集的枪弹扫射在原地,握着自己刚刚拉开的炸/弹,把自己炸成四分五裂的尸块,血和肠子从空中飞舞后再狠狠掉在地上,看起来格外凄惨壮烈。
“我操/你狗/日的小鬼子啊!!”看到他们的死,完全激发了其他士兵的血性,不管新兵老兵,全都啊啊啊叫着,疯了一样的射击着,甚至有杀红眼的老兵,拎上大刀,直接就跳出去,与已经近到掩体的日军开始肉搏!
此时冲锋号并未吹响,他们却不怕死的一个又一个的跳出掩体,赤红着双眼与日军拼个你死我活。有力气小的新兵抵不过精壮的日兵,即使被刺刀刺中,也紧紧抱着敌人的大腿腰部,死都不撒手,等待着战友把他们钳制住的日兵杀死再松手!
几乎是转瞬间,双方都倒下了一片的人!指挥部的王靖国得知传令兵的惨烈战报,说了一句冲,自己拿着枪,在冲锋号的吹号声中,率先冲进了日军人堆里。
熟悉的长官首当其冲的画面,让池槿秋看红了双眼,她的左臂早已被连续射出近五百只的箭镞,震得麻木疼痛,无法再继续射击。
战场又处于黑夜,没有灯光只有炮火的情况下,她又怕自己再勉强射击会误伤友军,正准备收弩/枪,拿上刀跳进日军堆里厮杀时,忽的听见王靖国嘶声力竭的大喊:“毒/气/弹!全体撤退!”
此时大家都杀红了眼,突然来了这么个命令,大家都怔了怔,不愿意临阵退缩。
可王靖国的命令还在叫撤退,几个警卫员护着他回到掩体,见所有手下还在拼命,不由气得大吼:“老子叫你们撤!你们听见没有?!”
“为什么?”有士兵大喊,“鬼子都到城门了!我们这时候撤退,大同不就沦陷了!”
“没看见鬼子用的毒/气/弹吗?”王靖国喘着粗气大吼:“他们的兵都穿着防化服,戴着防毒面具,你们还没近到他们身边,就被毒/气给毒死!老子统共就剩你们这些兵,你们再死了,谁跟老子拼命去?都给老子撤!这不是我的命令!这是总座的命令!咱们撤回雁门关,383团留下来垫后!其余人带着老百姓随我军一起撤!”
尽管怀疑王靖国临阵犯怂,但那些日军穿的防化服不假,总部的命令也不可能有假。在阳高见识过毒/气/弹有多厉害的众将士,眼中含泪,心有不甘,但职责所在,不得不服从命令撤退。
一群傻逼转身就跑,无疑增加了日军攻打的信心,放弃大同,只是一场生死逃亡的开始。
按照原定撤退计划,王靖国军长所率的部队,先去城北防空洞掩护老百姓撤退,383团士兵在团长的指挥下且战且退,后面的日军紧追不舍。
池槿秋因为腿上有伤,腰侧部位被一个日本刺刀刺中,原本还想负伤掩护大家撤退,被王靖国强行安排进伤号连里,跟随着医护队和老百姓们率先撤退。
他们撤退的方向是雁门关,池槿秋想去小南头村找大哥,又怕脱离队伍,引起一直追在屁股后面的日军注意,反而给小南村村民惹来麻烦。犹豫再三,决定先跟着十九军走,等到雁门关再想办法回到小南头村,带大哥去上海。
撤退的路并不好走,19军走出城后,有很多老百姓四下奔盘,去投奔亲戚,或逃往南方。为让老百姓们走平坦的大道撤退的容易些,王靖国毅然决定率领全军士兵走野道,吸引多数日军的注意。
池槿秋作为伤员,被从军区医院撤退的查理斯医生认为是中国女兵,死活要背着她跟着军队走,被她哭笑不得,婉拒了他的好心,让他去帮伤得更重的士兵。自己则一瘸一拐的行走在山路崎岖,满是碎石土疙瘩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