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鸩离
她不喊还好,这一喊,原本还在江边徘徊犹豫的士兵,哗啦啦一排全都跳进了江里去扑腾。
池槿秋:……
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难道日军军舰来了,跳进江里会比在岸上还安全吗?
而就在这时,远处江面响起一阵嗡嗡声,紧接着十几辆舰艇呜呜的快速从下游水面飘了过来!
“快游啊!鬼子来啦!”不知是谁发出惊喊,整个江面一阵涌动,全都是拼尽全力游泳的士兵和浮浮沉沉的脑袋。
然而他们游泳的速度,哪及得上在水面飞驰的日军舰艇,几乎转瞬之间,日军军舰就到了那些在水面漂浮的士兵们面前,先来回开动几次,撞死江中许多游泳的士兵,随后军艇上的机/枪开始无差别的哒哒哒疯狂扫射。
江中惨叫哀嚎一片,江水很快被血染红,死去的士兵尸体,要么脸朝下趴着,要么都惨白着一张脸,死相恐怖的向上昂着,一堆堆,一片片的尸体,随着血红色的江水漩涡,360度的不断元旋转漂浮在众人眼前,一副活生生的人间炼狱景象!
那些没来及跳江的士兵们纷纷吓得四处逃窜,这其中就有池槿秋,她是被一个年轻的士兵扛在身上逃的。
“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是谁啊?为什么要扛我走?!”池槿秋在那士兵的肩上拼命挣扎,“我要找我二哥!你放我下来啊!”
“你别动!”那个年轻的士兵开口,“我是池排长的下属士兵万金山!我奉排长之命,来找池小姐你的!”
“我哥?他在哪?”池槿秋瞬间停止挣扎。
“在那个沙滩坡后面!”万金山说着,脚下犹如风火轮,扛着池槿秋不但不觉得吃力,反而疾步如风,顺着江边一处沙石堆积起来的低矮山坡行去。
待他爬到山坡顶,把她放到山坡后面,不到两米深宽的沙坑里,里面居然密密麻麻的蹲了近二十来号士兵在里面。
其中池二少半躺在最角落的位置,看见万金山把她扛过来,变躺为坐,给她挪出一个位置,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一笑,“三儿,别来无恙啊!”
“你死哪去了!我找你找了一晚上了!”池槿秋见他头上缠着绷带,穿得军衣血迹斑斑,尤其胸口部位的衣服被血染的都硬成一大块了,不由哭着锤他一拳,“天天到处乱跑!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哎哟~妹子,你冤枉哥了,这次不是哥想跑,是万金山背着哥乱跑……不过哥活着回来了不是……”池二少也红了眼,说出来的话依旧那么没个正形,“但是哥活着,活罪难逃啊……哎哟~你这一锤,快把哥给锤死了!疼呐~”
“你少装!我根本没锤你受伤的地方!”池槿秋无语凝噎,转头向那个叫万金山的高大士兵道谢:“万大哥,谢谢你不离不弃,把我大哥从死人堆里救出来。像您这种侠骨义客,现在已经很少见了。您没受伤吧?需不需要我替您包扎下?”
“池小姐谬赞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我没受什么伤,不用包扎。”万金山挠着后脑勺,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要硬说救人的话,是池排长救我在先,炮弹炸过来时,是他把我扑倒,替我挡了弹片。所以他受伤,我自然有责任把他从阵地背出来。”
把我扑倒……这话说出来,不知道为何有种激情满满的感觉。池槿秋简直快被自己的脑洞折服了,掩饰性的又给万金山道了一次谢,问二哥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二哥答:“见机行事。”
此时沙坡下的江面已经停止射击,整个江面全是浮浮沉沉的尸体和血红的江水,日军把船停在岸边,从船上走下来,举着刀枪,挨着把倒在岸边的尸体一一补刀,确保敌军士兵完全死透。
“畜/生!”有人红着眼眶,咬牙切齿的骂:“这些挨千刀的牲/口!我日/他祖宗!”
其他人沉默着,但每个人都红着眼圈,牙齿咬紧。他们同样愤怒,同样仇恨,但在日军强大武器和人数面前,他们就如同啃咬大象腿上的蚂蚁,根本无能为力,不能撼动他们分毫!他们此刻若冲出去,只们是送菜的命。
于是众人无言的沉默着,他们从天亮一直在沙坑里坐到夜晚,现在日军已经从四面八方杀进南京城里,他们不用多想,都知道南京市民此刻在经历着什么。
出逃的各种路线已经被日军重重封锁,他们既逃不了,又不愿意进城去做日军的俘虏,只能呆在这个小沙坑里,各自打盹补充精神体力。
到了后半夜,一个个都被湿冷的江风吹得直打哆嗦,直接冻醒。又经过一天一夜的奔途逃命,肚子都饿得咕咕叫。可他们身上都不像日军一样随身带干粮饱腹。
众人便商议了一番,还是决定摸进城里,乔庄成平民,看能不能在平民家里找点吃的,如果不能,就进安全区混点吃的。因为德国商人拉贝,会免费给平民和难民发吃的。
第069章
“畜/生!畜/生啊啊啊啊啊!”
1937年12月14日, 日军占领南京城的第二天清晨, 天气依旧晴朗到让人怨恨到痛恨!
池槿秋他们在昨天晚上, 趁黑摸进了靠近幕府山的一排民居四处搜索食物, 除了搜到一点挂在屋檐下,忘记收的巴掌大几个风干山芋,被饥饿的众人分刮干净外。众人就一人喝了一肚子水,听见外头有日军行军,和同样跟他们到处搜索的声音,众人东奔西藏, 而后藏在一家被炸毁的酒楼,青砖叠成一个半人高, 但很长, 可以供人隐藏的通道里。
等到天快麻麻亮,日军大批量扑向城中心, 追杀那些还来不及撤退的中国士兵和百姓, 他们这才从隐藏的地方走出来,想去池槿秋说的军区医院,找美国人身份的查理斯寻求庇佑。
但当他们站在主街道, 看到战后的南京城景, 所有人都惊呆了!
昔日的高楼古建筑房屋,大半都变成了残垣断壁,往日的山清水秀的街道变成了一片废墟,水渠上的古桥断裂了,树木路灯扭曲了, 残破的房屋,满地的砖瓦碎片,目及之处,一片狼籍。
在那些远去的,成百上千打着膏药旗的坦克,正碾压着一具又一具军人平民的尸体,用履带把他们的尸体狠狠轧入地面,血肉之躯眨眼间被印刷在离乱的路上,像血红的涂料在白纸上定了字影。
而在坦克周围,有一中队日兵拿枪指着近百号中国人,不断从开在坦克前面的三辆大卡车上,搬下一具具堆砌如山,装得满满的,死去的南京市民们的尸体。把它们填补在被炮炸得坑坑洼洼的路洞上,让坦克行走的更平稳,而道路两边的排水沟则成了排血沟,哗啦啦的不断流淌着尸血……
如此血腥又疯狂阴暗的画面,震惊着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全身颤抖起来,有个士兵忍不住,一边骂着畜/生,一边抽出随身携带的小军刀,就要追上那群远去的日军拼命。
“你不要命了?!”万金山拉住他,和着众人隐蔽到街道一处断壁下,狠狠瞪他,“小鬼子那么多人,还有那么多坦克,你都走不到他们面前,随便发一炮就把你炸成灰。你还想拼命?傻不傻!”
“但是,但是我心里太他妈难受了!”那士兵蹲在墙角下,一边呜呜噎噎大哭,一边用袖子去擦自己脸上的眼泪,使得本就硝烟尘土弄得黑漆漆的脸,变得更加脏兮兮的感觉,他哽咽着道:“我们当兵的上战场,原本就是为了保护我们身后的老百姓!可我他妈的在干什么?!不但没保护老百姓,我还做了逃兵!我做了逃兵不算,我还回到城里,眼睁睁的看着我信誓旦旦要保护的百姓死都死了,尸体还被那群畜/生这么糟践!我他妈就不是人!我不配活着!我就该和百姓们一起殉葬!”
他说到最后,几乎是每说一句,就甩自己一巴掌。那声音大的,让在场所有人都听着疼,有几个年纪小的士兵,还当场跟着甩自己巴掌哭了起来。
“够了!”池二少忍无可忍,眼眶闪着泪意,让万金山几个老兵一一过去摁住他们自打脸的手,“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别忘了,我们是武器弹药都打光了,战到最后才按命令撤退的!我们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不需要这么愧疚自责!现在最主要的是,我们要找到食物,和联络外界的电台电话,找人到南京外围接应我们!”
池二少所在的88师,在师长孙元良消失后的第二天,就失去了和总指挥部的联络。
他们的团长旅长不知道接下来去哪里打、该怎么打,也无法知道敌人的进攻方向。全凭自己多年的战斗经验,还有派传令兵用双脚来回跑步,打听附近友军战况如何,再配合行动。
但在没有电台电话连接,战事又瞬息变化的情况下,光靠传令兵的腿,如何能应对随时电联部署的日军。
而在那时,他们还不知道,他们已被他们顶头大官给出卖了,前线上稍微先进些、完好些的无线电装备,此刻已经被装上车船,往后方运送。
一支三百架飞机的空军部队,不但没在日军攻打之日,与之对决死战,反而在日军发起攻击的一个星期后,也就是12月7号,随着蒋/介/石,当做政府的私人细软,给带到了重庆当花瓶。
在南京打算死守的部队,没有侦察到敌军位置,因此炮/兵失去了发射方向。
本来现在的国/军炮/兵连队就不多,用得都是一根/炮/筒,三根支柱的简直汉阳造迫/击/炮,不但炸不开坦克,很多时候人都打不死,小鬼子根本就不怕!
但就算是这样,每部最多就配三至四门炮,还得当成爹妈,小心伺候着。比起人家日军的各种先进炮/筒,一炮就把城墙打个对穿大洞,简直心酸的一批!
更要命的是,几乎所有参战的部队步兵,都是由不同地方调来的。失去无线电,他们联络不到彼此,谁也不知道该配合谁、增援谁。有的部队只差一步就能阻止敌人破城了,但是伤亡过重,弹药耗尽,而就在他们附近的友军因为毫不了解情况,就把增援的机会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