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列无暇
许良保也有些不好意思的假装埋头吃饭。
秦凝抚额,许良保毕竟算长辈,她也不好多说他,农村里,重男轻女的思想也根深蒂固,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服的。
秦凝苦笑了一下,只和许春燕说话:
“春燕啊,你爹说的,是有这么回事,我们村里有的人是会这么说的。但说这种话的人,都是没见识的,我们不用在意。
姐姐不是和你说过吗,我们要听的要学的,是比我们厉害的人的话,不是去听比我们差的人的话。这村里,有比姐姐还厉害的人吗?姐姐觉得,我们家里,生小弟弟小妹妹都是一样的。你说呢?”
许春燕猛点头:“我也觉得,弟弟妹妹都是一样的,姐姐最厉害了,姐姐说的,再不错的。”
“嗯,现在,我们家里,你是最小的,所以你是我们家最值得疼爱的小妹妹,等以后,姆妈生了小弟弟小妹妹,你就是姐姐了,你也一起疼爱小弟弟和小妹妹就行了,啊?”
“我知道了,姐姐。那我去干活?”
“嗯,你最聪明了,去吧,可别数错哦。”
许春燕一走,秦凝倒没说什么,只管吃饭。
秦阿南看看许良保,说:“我倒也是觉得,生个女儿好,要是和小凝、春燕这样的女儿,我已经很开心了呢!”
许良保撸了把脸,憨厚的对秦阿南笑了笑,又抬眼看了看秦凝,才和秦阿南说:
“谁说不是呢!可是,你,你这头胎……到底还比别人家迟生了些,我心里也是……挺怕的哩。
上回三麻娘子不还说,年纪大些的,生孩子很辛苦么?谁谁谁生了好几天什么的,我听着就每天都怕哩,我想着,要是……你生了个男的,以后能不生就不生了吧?”
秦阿南被他这么一说,脸色就也有点害怕起来,皱眉不出声。
秦凝看看两夫妻的神情,把最后一口饭扒拉进嘴里,说:
“叔担心的是,这个事,我改天去县城帮姆妈打听打听,现在人家县城都是去医院生孩子的,比较安全。但现在还早,你们不用现在就担心这个事,叔,你别瞎说了,看吓着我娘!等我打听了再说吧。”
“哎,我不说了,我不说。阿南,吃,你只管吃,有小凝呢!”
许良保笑起来,秦阿南也松了口气。
而西灶间里,许春燕帮着费宝生把拿来的节约领一一点过,记好帐,就蹦蹦跳跳的过来喊秦凝:“姐姐,我记好了,有一百二十个!”
秦凝搁了碗便走了过去,看着费宝生,严肃的说:“熬夜了?不是跟你说,你现在读书重要吗?”
费宝生头一低,背又要弯起来,旋即像想起什么似的又挺直,看着秦凝,认真的说:
“姐,也没熬夜,就是早上起来多做了一会儿。我现在做熟了,一早上也能做好多活的。姐,我知道的,读书重要,你放心。”
秦凝这才点头:“你能明白就好。我舅公怎么样?”
“阿公好着哩,刚才我要出门,他抢着洗碗。我听你说过,如果他要做就给他做,我帮他放好了水,他自己洗碗呢。”
“嗯,小事情还是要给他多活动手脚。舅公确实恢复的不错,他这个年纪了,也是万幸。”
宝生点点头,却笑起来,清秀的脸上倒也神采飞扬:
“哎,姐,说到这个,房秀娟就没那么好命了!她跌伤都快半年多了,可是她现在还是不太能走路,说是一走路就疼!哎唷,现在,我都是在隔壁听着你东升叔天天骂她呢,她也不敢吭声!”
秦凝扯起嘴角笑了笑:
“本来就是,骨头断了,如果养护不好,是会这样的,谁让她自己爱折腾呢,躺在床上还会掉下床,也是本事!”
宝生笑得摇头:
“哎唷,姐姐,说起这个,我们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前几天才听着房秀娟趁你东升叔不在,骂儿子呢,听着是因为任雪君去偷拿她放在床底下的钱,她急了,想去抢回来,才会从床上掉下来的呢!”
“任雪君为什么要偷她的钱呢?”
宝生摊手:
“好像是任雪君在学校里把同学的铅笔盒弄坏了,让任雪君赔。任雪君回来家里跟房秀娟拿钱,房秀娟不肯,还在床上说人家讹诈什么的。
结果,那同学就让自己的哥哥来找任雪君,人家哥哥人高马大的,把任雪君拎在手里甩了两三个圈,任雪君怕啊,就回家和房秀娟要钱,房秀娟不给,他不是就偷咯,结果房秀娟就从床上摔下来,伤口不是更不好了嘛!”
秦凝“啧“了一声,说:
“原来是这样,我说呢,好好的,怎么听任东升说是从床上掉下来,在家里痛得喊了好几天,但就是不舍得去医院,还怪任雪静没顾好她,什么没给她留水喝,她要去倒水喝,原来是这么摔的啊。
呵呵,孩子从小没教好,就爱拿人东西,看看,自己不收拾,早晚有别人帮着收拾吧,因果报应啊!”
宝生大力点头应着:
“可不是!阿公就是和我说,平时没什么事,都不要任雪君过来我们这边。那房秀娟现在出工也出不了嘛,她就天天在那边院子里哭穷,大概想阿公会不会同情她,但是阿公说了,他的钱,是你给的,他不会随便给任何人的,随她怎么哭,才不会给她钱呢!”
“嗯。东升叔这个月的三块钱有给吗?”秦凝问。
“给的。好声好气来给的。那么,这个吧……”
宝生说了一半,看看秦凝的脸色,说:
“唉,阿公也还是心软的,任东升给了三块钱呢,阿公就让我把你前几天给的肉,切了一半他。我……姐姐,我瞧着,你东升叔现在对阿公还蛮好,我就同意了,那个……我本来就是要和你说这个事的。你看……”
秦凝点点头:
“只要任东升每次都是好声好气的,那么适当的就要鼓励一下,这样他看见一点曙光,就会更积极些的,但只给任东升手里,决不给房秀娟。”
“好,我知道了。那,姐我走了,我现在有了自行车真方便呢!”
“那当然,你节省下来的时间,很快就能把自行车钱挣出来了,所以,死守着钱是没用的。”
“姐,你说的话我都记着了,要不然,我也不舍得让赵伯伯帮我买自行车了!那我走了啊!”
今儿也是热闹,宝生这里前脚走,赵进明赵伯伯却又来了。
秦凝还在西边灶间理宝生拿来的节约领呢,赵进明把两块很大的、三精三肥的肉拎进秦凝家东边的灶间。
秦凝便听见秦阿南咋呼起来:“哎唷,契亲家!你怎么拿来这么多肉啊?什么日子啊?”
赵进明说:“这算啥多啊?不就是吃肉嘛,还要管什么节日?吃!只管多吃点!我的乖囡呢?”
秦凝便在西边一探头:“这儿呢。”
赵进明就立刻屁颠屁颠的过来了。
他看看宝生刚放在炕上的东西,眼睛大亮,张开五指,对着它们无限激动的说:“哇,都是钱啊,都是钱!”
秦凝无奈的睨他一眼,说:“不是忙吗?今天怎么来了?帐都结了?”
赵进明这才把一个信封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秦凝:“当然!结了钱,不是马上来给你拿来了嘛!”
秦凝看了看信封上面的帐,也没点,顺手就把信封放进了口袋,指指节约领说:
“好了,这些都可以拿去了,不过男式的白的确良布快没有了,你赶紧的给我舅舅那里送去。”
“送去了!我下午刚送去的,放心。”
“那就好。”
“不过,囡啊,我去的时候,呃……他们正在吵架。”
“吵架?”秦凝把手里的东西放了放:“谁和谁吵架?”
项舅舅家虽然穷,好几个子女身体不好,但是十分和睦,秦凝为着教他们做节约领,去了好多次,每次看他们都是和和气气的,怎么会吵架呢?
第295章 天天点钱也会累,遥寄相思
赵进明在炕上坐下,翘着二郎腿,悠闲的说:
“我瞧着,是你舅妈在骂你那个,那个最小的表姐是排行第几的?就那个要招女婿的!好像是她不要那个低乡的女婿,你舅妈生气,在骂,但是你的大表哥,又帮着你那个表姐,一家子就吵起来了!
我听着你表姐说了一句,‘你再这样我就是跳河’!哎唷,吓死人,我一看阵势不对,把几匹布放下我就走了。囡,他们这么吵,别的没什么,可别影响我们的节约领啊!”
秦凝皱起眉。
这个事情,她是知道一些的。
四表姐项月英十八岁了,本来今年该要结婚了,但是,一直以来,项月英就不喜欢自己的对象,一个远在五六十里外的、木讷的低乡青年。
原本要是项家依然穷,穷的看不见希望,那么项月英只能忍着,忍一辈子,心里再苦再不愿意,只能一辈子这么过。
但大概是这几个月他们帮着秦凝干活,手头稍微活泛些了,看见曙光了,人更深层次的需求便出来了。
似乎前一阶段,项月英就和父母吵过了,不愿意和那个对象结婚,但现在连大表哥项介梁都帮着一起说话,那估计是闹的挺厉害的了。
唉,婚姻大事,舅舅舅妈有作为长辈的想法,表姐作为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和意愿,这种事,还真是不好多说啊!
赵进明见秦凝皱眉不出声,便倾着身子问:
“哎,囡啊,你别帮人家犯愁,你呢,我那个干女婿,最近有没有啥消息啊?这外地的,就是不好,一年到头的看不到人,他要是再不回来,我要帮你去另外招一个了!”
秦凝不说话,斜着眼睛看住他。
赵进明咧嘴,“嘶”了一声,抬起两只手说:
“好好好,契爹投降,投降,啊?我不说了,不问了啊?不过,囡,我今天来,倒是有正经事情跟你商量的,你不要再拿眼睛瞪我了,我知道你眼睛大,啊?”
秦凝便也低下头,只管忙自己的,随口问:“什么事?”
赵进明跳下炕,还走到门边四处看看,没人。
他这才转身和秦凝小声说:
“哎,囡啊,我现在,手里的钱好多啊,你知道的。我看你也不少,对吧?但是,这个钱多了吧,咱们也不好随便拿出来用,那我就琢磨着,这个钱放着,也是个事儿,天天点着也累啊,囡,你给我说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这是一九七四年啊,平常的乡下人家,一年能多个一百多块已经是很不错了,但是赵进明原本一年能赚个一千多,已经敢叫嚣着“蹄膀啥吃头了”,现在跟着秦凝,一年都赚一万多了,这两年,他手头最起码有两万块了,在这个年月,真的是钱多到没处放的程度了。
秦凝垂着眼,说:“我给你说了,你就听我的?”
“听!我现在,什么都听你的!囡,快说,我该怎么办?”赵进明警惕的拿眼睛往四周望望,向秦凝点头。
秦凝却无所谓的说:“有钱还不简单啊,要想不起眼的花,那,第一,买房子;第二,买黄金,第三,买点……嗐,你买房子买黄金就是了,别的你也不懂。”
赵进明疑惑的转头:“买房子?买房子干啥呀?我又不是没房子住。”
秦凝懒得和他解释,只淡淡的说:“随便你。”
赵进明弯下腰去看她的神情:“哎,囡,我这正经事儿啊,你能歇歇手和我说吗?”
秦凝这才放下手里的活,不耐烦的看他:
“你这个人,一会儿说什么都听我的,这会儿又说买房子干啥,那我不是随便你咯。你信,就会越来越有钱,你不信,你也有钱,但以后会后悔。”
赵进明抿紧嘴,挠头,挠了半天,说:“好吧。但是,咱们这,没听说谁家要卖房子的啊,我这上哪儿去买啊?”
“我不是让你在这儿买。你不是沪上很熟悉吗?机关单位都认识人了吗?你去沪上买。”
赵进明更无法理解了:“沪上?我?我……那个,干囡,我住在乡下,我跑去沪上买了干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