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列无暇
成有川也接了水杯,用大手盖住脸,在任阿山床边坐下来,眼泪顺着他手指流下来,他雪白的头发无尽的颤动。
***
早上七点的时候,阳光照进这间幽静的病房,秦凝拿毛巾轻轻的擦着成屹峰的脸,低声细语:
“看,刮了胡子好看多了,今天我们结婚,你要张开眼睛看看我吗?”
氧气瓶“咕嘟”了一声,像是有人在回答她。
秦凝轻轻的抚摸他的额头,他的眉,他的眼,曾经含笑的眉眼现在如一个微温的雕塑,毫无动静。
秦凝心里的伤痛如潮涌,却努力压制着,低声浅笑:
“竟然敢不理我?我会生气的哦!不过,今天我还是原谅你好了,谁让你那么努力的等着我呢!”
早上八点多的时候,成有川扶着任阿山回来了,两人回家换了一身衣服,整理了一下头发,他们的脸是浮肿的,但看起来精神好了一些些。
他们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姑娘,个子高高的,体格不太像南方人那么瘦,瓜子脸,白皮肤,穿一件浅黄色的衬衣,看向秦凝时,神情是戒备的,眼神里却是明晃晃的惶恐。
任阿山在病床边坐下,喊身后的姑娘:“屹萍,这就是秦凝,快喊嫂子。”
成屹萍看看秦凝,咬着唇,半天不出声。
成有川干咳一声,成屹萍才低低的、含糊的喊:“嫂子。”
秦凝浅浅的笑了笑:“妹妹,你好。”
成屹萍在母亲的病床边一坐,埋下头,没应。
秦凝移开眼,看着病床上的成屹峰。
成有川走过来看看儿子,怜惜的捏了捏他的手,再放开,和秦凝说:“秦凝啊,我跟省地质局的领导说好了,他们一会儿来给你们证婚。”
秦凝点点头:“好。谢谢爸。”
“那我先带你妈妈去医生那儿量一下血压,打一下针,要是她能好一些,今天让她回家睡去。”
“对,我在这呢,妈只管回去休息。奶奶还好吗?”
“我让邻居照顾两个小时,等你们办好结婚手续我们就回去看。”
“那就好。”
任阿山插话,喉咙沙哑得出不了大声:
“小凝,要不我先不去看医生了,你和屹萍出去买几件衣服,怎么也是结婚呢,我瞧着实在太简便了,你说你好好的孩子……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秦凝温柔的笑一下:“不用了,妈,我不是说了吗,火车上认识一个沪上回来的大姐,我把她沪上带回来的衣服都买了,身上穿这个也是新的,换洗什么的也够了。您身体要紧,先去看医生吧。”
秦凝大大方方的和成有川任阿山说话,像是一起生活了好些年的家人。
成屹萍看着这一切,撇了撇嘴,低声说:“知道我哥伤着了,还有心情在路上买衣服,哼!”
成有川立刻喝止:“屹萍你在嘟囔什么呢?秦凝刚接到消息就急匆匆的来,不买衣服拿什么换洗?以后说话注意点啊!”
成屹萍又埋下头,紧紧咬着唇。
任阿山叹了口气,瞥女儿一眼,也没什么力气说她,听着倒像在自言自语:“成天跟着方国娇,学得和方国娇似的,让你照顾几天奶奶就这么不高兴,想什么呢你!”
成屹萍抬眼,气哼哼的说:“我说了一句,你们这个说我那个说我,那还叫我来干什么嘛?!”
成有川一边扶起妻子,一边喝斥成屹萍:“你哥哥结婚,你说你来干什么?越大越不懂事!”
任阿山也用血红的眼睛瞪成屹萍一眼,扶着丈夫的手臂慢慢的走出去了。
病房里剩下了秦凝,对着毫无生气的成屹峰,和正生闷气的成屹萍。
秦凝只管收拾病床边的小柜子,以后,她会在这个病房住下来,不知道要住多久。
成屹萍斜着眼睛打量秦凝。
打量了半天,发现眼前的姑娘,和她想象中的乡下女人很不一样,实在是没什么好挑剔的。
皮肤,比方国娇好;长相,也比方国娇好,身上穿的衣服……说是路上临时买的,可她怎么觉得,是她请裁缝做的呢,要不然会那么合身?
这个秦凝,倒也不大像乡下人。
但是……
成屹萍走到哥哥的病床前看了一会儿,悄悄的抹了下眼泪,又退回来,看着秦凝不停手的擦床边的小柜子。
“咳咳。”她先干咳了一声,打破沉默,然后说:
“秦凝,我哥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家伤心还来不及呢,你干嘛要和他结婚?你什么目的?”
秦凝没出声,没睬她。
这姑娘莫名其妙的对她带着股子敌意,也是个拎不清的。成屹峰倒是说过的,自己这个妹妹从小娇养,是个想到什么说什么的主,但没啥心机,每次都被成屹峰收拾哭,哭了哄哄就完了,过一会又哥哥哥哥的喊。
可惜,秦凝现在可没心情哄人,要是这姑娘不招惹她,就相安无事,要是招惹她,那就直接开怼,没啥好客气的。
秦凝只管整理着柜子,把抽屉一个个擦洗干净,再把林书勉之前给买的牙膏、牙刷、搪瓷缸子什么的放进去。
可成屹萍没放弃,又说话了:
“你知道吗,我来之前,我朋友就说了,你一定是看上了我哥的抚恤金,才要和他结婚的,是不是?你们农村的,一心想的就是这种吧?”
秦凝停手了。
她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斜靠在空病床上的成屹萍,说:“你,一定是个文盲吧?”
“啊?什么?”成屹萍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秦凝还强调了一遍:“我说,你一定是个文盲!文盲你听不懂啊?那看来,你不但是个文盲,你还是个智障啊!”
“你!你骂人啊你!”成屹萍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秦凝冷笑:“哦,你听懂了啊?看来,你智障得还不是太厉害嘛,竟然还知道我在骂你。”
成屹萍气急了:“你,你干嘛骂我?”
“你这种是非不分的姑娘,我不骂你我骂谁?”
“我怎么是非不分了?你给我道歉,否则,我不让你和我哥结婚!”成屹萍拿手指指成屹峰的病床。
秦凝眯了眯眼,控制着自己,可别忍不住出手,要是一下子拍断了成屹萍的手,家里再多个病人会更麻烦的。
她冷笑:“呵呵,呵呵,成屹萍是吧,我先告诉你,要不是你是我要嫁的人的妹妹,我现在已经大耳光子扇你了。你知道什么是抚恤金吗?那是要人死了才能拿的,你希望你哥哥别活着么?啊?说这种话,你是人吗?”
成屹萍跳下床,身高比秦凝还略高一些,身材也壮实好些,她声音大起来:
“我,我怎么会不希望我哥哥活着呢,我都说了话不是我说的,是我们家邻居方国娇说的!”
秦凝从容不迫,抱臂看着她,一脸不屑:
“那又怎样?说这种话的人这不是咒你哥吗?你连人家说的不是好话你都听不懂,还有脸跑来这里跟我说,你就是个文盲,你就是个智障!”
第397章 余生,请多指教
太意外了!这个秦凝,怎么是这个样子的呢?
成屹萍被骂得脸红如猪肝,对着秦凝反驳:
“你,别骂人!方国娇怎么会咒我哥呢,方国娇知道我哥出事了,天天在我面前哭得伤心极了呢!她不过说的是实情,要不然,你为什么要在这节骨眼和我哥结婚?谁会在这个节骨眼结婚!”
秦凝冷笑着摇头:
“方国娇哭?为什么哭?她是什么东西?她是你的主人还是你的祖宗,她说什么你就听进去了?哦,我懂了!她喜欢你哥呀?喜欢你哥她马上来啊!
现在你家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你看,你妈妈倒下了,你还得照顾你奶奶,不是吗?赶紧的叫你的主子方国娇过来照顾你哥,嫁给你哥,才是对的啊!
那,现在我和你哥还没结婚呢,你去让方国娇立刻来,她要是敢嫁给你哥,我立马让她嫁!不是说我想拿抚恤金吗,那我让她拿好不好?”
成屹萍意外得很,这个乡下姑娘怎么这么伶牙俐齿的,她小时候不是煨灶猫一只吗?方国娇说那些话的时候,她就觉得有理,乡下亲戚一年从他们家拿多少钱走啊,印象里,老家的人都那样啊!可秦凝这么一说,她又觉得分明秦凝更有道理。
可即便是秦凝有道理,她也不想立刻觉得她有道理,怎么能对一个乡下女人轻易示弱呢?
但成屹萍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反驳秦凝好:“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秦凝毫不留情的嗤之以鼻:
“切!你什么你,没话说了?成屹萍,我现在慎重的警告你,这是你第一次冒犯我,但也是最后一次,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我原谅你。但以后再让我听见你说这种话,呵呵,你就不能怪我对你不客气。”
成屹萍气愤的身子前倾着,几乎靠到秦凝身上:“你,你,真粗野,你倒是能把我怎么样?”
“怎么样?更粗野呗!你没见识过是吗?那我先让你试试。”
秦凝跟成屹萍的身形比起来,要瘦弱的多,此时秦凝非但人一丝没让开,还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成屹萍的衣服前襟,一下子就把她举了起来。
人突然离了地,就像是鱼突然离了水。
成屹萍立刻吓得花容失色:“啊,放我下来,你干什么,啊!啊……!”
但因为衣服多余的空间全部被秦凝攥在手里,成屹萍的手都抬不起来,只会哇哇叫,双脚乱甩。
秦凝把她单手举着急走几步,一下子顶在病房的墙上,警告她:
“干什么?让你见识一下惹了我的下场!如果以后不想看见我更粗野的举动,记得带上你的礼貌再和我说话,小姑子!”
说完,秦凝一下子放开成屹萍,任成屹萍像一幅画似的从墙上滑下来,她却抱着手臂看着。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好奇的一声问:“你们在干什么?”
成屹萍紧紧贴着墙,立刻大哭起来:
“妈,爸,秦凝把我举起来了!她还要打我,吓死我了!”
秦凝从容不迫的转身,看了看任阿山和成有川有些惊讶的脸,一本正经的说:
“爸,妈,屹萍可真夸张!她这么大个人,我怎能举得起她呢!不过她刚才质问我,说是什么方国娇说的,我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屹峰哥结婚,是因为想拿抚恤金,问我是不是。
我觉得,屹萍这样说,真是是非不分,我倒是想打她来着,但还没来得及。不过如果还有下次,我会直接动手的!”
任阿山和成有川面面相觑。
成屹萍嘴张了张,也是惊讶的看秦凝。
这,这乡下女人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她倒是真敢撒谎,还说没举?!力气大得像牛似的,还说没举!可她也还真敢承认,她想打人?!她怎么敢?!
任阿山和成有川相互看了半天,神情复杂得能写一本书,可是又能怎么样呢?这种节骨眼,谁也比不上秦凝重要。
任阿山扶着成有川走过来,对着女儿狠狠举起了手,但终究没有打下去。
她身子晃了晃,气愤使她的声音更加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