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小仙
芳桃答应，年后就不去镇上了，就在家里，一边接接活儿做，一边教湾里的人学缝纫。
看着所有人都这么相信自己，何美美反而有点压力了。她暗暗告诫自己：这事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她不想让那一双双信任和期待的面孔失望，更不想让他们好不容易劳动得来的一点钱打水漂。
正月一过，孩子们上学，大人们开始学缝纫。下种的时候，又都去干活儿，等闲下来，有时间就去芳桃家里学习。
用她们的话说，日子到也过得充实。每天有个事牵绊着，记挂着，到觉得有盼头多了。
春梅要红梅也在家学，可红梅说，在家她就不能跟汪三喜见面了，非要再去县里找事做。说等以后湾里真有事做了，她再回来。
那个年代，有三机正悄悄地“流行”在城镇各家各户，就是“电视机”、“收录机”、“缝纫机”。农村也流行着三样东西：自行车、收音机、缝纫机。
电视机农村人是想也不敢想的，买不起。收录机是那种收音机和录音机合体两用的，得三四百一台，还得买磁带，不如收音机便宜，也一样可以听歌听故事新闻。
而缝纫机，就是城镇乡村家家都想拥有、也买得起的一件最实用的家用品。
何家湾其实在芳桃能单独给别人做衣服的时候，好多家就也想买一台缝纫机，只是当时觉得一百多块钱有点多，总是舍不得拿出来。
现在何美美这么一号召，无疑就是帮每家在买与不买的犹豫中，做出了一个选择。又听说她是帮大家赚钱的，自然，把春种一忙完，湾里十八户人家，有七八户手上有钱，就先买了。还有六七户说等六七月收了庄稼，钱凑上了再买。
还有两户目前也有些这样那样的原因，暂时不能买。而马金花，湾里人说，她应该能拿得出一百四十多块钱，可她说她不买，也不学。她说，她才不相信何美美的鬼话呢！
这算是何家湾多少年来添置的最“高档”的一样物件了！买了缝纫机的人家里，女人们闲时不再聚在一起，三个一群五个一堆地打趣，说荤段子了，而是在家踩缝纫机。
芳桃先教她们，如何把缝纫机踩熟练，拿着块旧布，也不安针头，就那么空着踩，先找找脚感。
以往回来，如果在田间地头看不到那些婶们的身影，听不到她们在田间地头的嬉闹声，就准能在湾里碰上几个匆忙行走，或是聚在一堆说话的。可是这次放假回到村里，村里竟是一片安静，连正在觅食的鸡和猪的哼哼声都能听见。
方大建有事开拖拉机去了河清口，今天不能去接他们，何美美他们四个人自己走着回来。
他们四个站在进湾口，被这份寂静给吓着了。何泽国和何泽习觉得有点异常，问方二建：“不会是哪个湾子唱大戏，都跑去看戏去了吧？”
何美美也觉得奇怪，刚刚他们经过何家湾的田地的时候，一个人影都没看到。现在村里也是静得有点不正常，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我们快回去看看，先去泽强家，他家近。”进湾子往左一拐，就是何泽强家，先去他家看看，问问情况。
何泽强家的大门到是开着的，屋里没人。两间房门都是紧闭着的，也是一片安静。
“爷爷？奶奶？”何美美进到屋内，试着喊了两声何泽强的爷爷和奶奶。
第一百零三章 要保密
“谁呀？”从一间房门里传来何泽强奶奶的声音。
总算有人在家！何美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方二建他们，松了一口气。
房门打开，何泽强的奶奶从里面走出来。何美美看了一眼她身后，见里面何泽强的妈妈坐在那里，好像在捣鼓什么东西。
“哦，是美美啊，你们放假回来了？”泽强奶奶问。
“是啊奶奶，这湾里怎么一个人也不见呢，静得很，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何美美问。
泽强奶奶听了一笑，说：“那里是出什么事了啊，呵呵，现在没农活干了，都在家琢磨缝纫机呢。”
原来是这样啊！何美美听了，和方二建他们都笑了。
“你看，你婶儿弄了一上午，这一块布都给她踩破了，针脚还是不直，像水蛇爬似的……”
泽强奶奶笑泽强的妈，泽强妈在里面叫道：“妈，真的好多了，哪里就像水蛇爬了？美美，你来看看，看婶儿是不是有进步？”
何美美笑了，敢情是都在家“勤奋好学”起来了。她走到泽强妈妈身后，往前一看，不由“噗”地笑出声来。
“婶儿啊，你就不能换块布啊，那布都被你弄成那样了……”只见那块信纸大的布上，密密麻麻，全是针脚走的线，都没一处是好的。
泽强妈也笑了起来：“你不知道，这练习踩针脚啊，也上瘾呢，我都不想下来。你奶呢，她也要来学，你还别说，你奶比我聪明，踩得比我好！”
泽强奶奶在身后笑着接话：“我本来就比你聪明。”
何美美笑道：“这才一个星期呢，你们都可以踩成这样了，还是很不错的。婶儿，湾里的那些个姐姐们和婶儿们，都在家做这个吗？”
“是啊，好像都比着呢。再说了，我们自家也有些破衣服要补的啊，我还想自己给泽强做条裤子。当然，肯定是先做短裤，长裤子不会做呵呵。”
众人都笑了。
何美美从泽强家出来，让方二建把自己的书包带去他家，就去了芳桃家。她想打听一下，这一个星期以来，湾里人学得怎么样。
芳桃接了汪家畈两家的活儿，一个是给女儿做一条裙子，一个是做两件短袖衬衣。
到她家时，有两家还没买缝纫机的妇女正在她身边站着看，她边做边讲，讲得很仔细，何美美在身后听了半天，这才叫她。
“芳桃姐！”
芳桃和两个妇女转身看她，见是美美，都笑着上前去拉她的手，对她很是亲热。
何美美笑着问两妇女：“婶儿，学这个不难吧？”
“不难不难！就是得多花些时间呵呵呵。”两人摇头摆手，脸上洋溢着欣喜。看来，她们对学缝纫机似乎有很大的兴趣。
芳桃说：“湾里的几个大姑娘们到是学得快些，婶子们都是干农活儿的手，要慢一些。不过，她们兴致可高了，有时候我还没吃完饭，她们就来问了。”
“哈哈，那好！那好！我还怕她们嫌麻烦，不学了呢。”何美美说。
“怎么可能不学呢！”一个妇女说：“我早就想用这玩意儿了，自己会多好，可以给孩子们做衣服，还不用花钱请师傅。”
“是啊是啊，等春收后有了钱，我家也要买的，现在还差点钱嘿嘿。”另一个妇女说。
芳桃听她们的话，在一旁叫着：“原来你们是这么想的啊！那我不该教给你们的，教会你们，那以后我就没活儿接了，还不得饿死啊。”
“哈哈哈哈……”都笑了起来。何美美说：“芳桃姐，这个你放心，到时候只怕你都忙不过来，就不是没饭吃了，是没时间吃饭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芳桃送何美美出门的时候，轻声问：“美美，你是不是有什么好的赚钱的门道啊？能说给姐听听不？”
何美美抱了一抱她，撒娇似地说：“姐，这个现在还不能说，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但让她们先学着总是好的。”又把嘴巴伸到她耳边说：“这是商机，得保密！”
“哈哈，小妮子，还商机，你知道商机是个啥？”用手抚了抚她的脸：“好好，保密保密。你做事靠谱，姐就不问了。”
从芳桃家出来，美美想着叔叔的病，又弯道去了叔叔家。
马金花坐在院子里，正纳着鞋底。一根粗长的针，镶嵌在一个只有一指长的铜粗条里，被她们称作“锥针”。先用锥针在又厚又硬的鞋底处锥上一个洞，再把连有鞋线的小针通过那个洞穿进去。
又厚又硬的鞋底，小针是锥不动的。绣鞋垫的时候才用这种小针，带着各色的毛线，绣出各种的图案花样，或是吉祥如意的字。
马金花把锥针在头发上擦了擦，用头上的头油增强锥针的润滑，刚要把锥针推进鞋底里，就感觉门口进来一个人。
抬头一看，是何美美，她立马脸色就阴了下来，脸也拉长，把身子一转，不看她。
何美美也不叫她，像没看到她似的，冲屋里叫了一声：“叔！小宝！在家吗？”
小宝听到何美美的声音，从里面跑出来，叫了一声“大姐”后，有点腼腆地站在她面前傻笑。
慢慢在长大的小男孩儿，再见到大姐，不像小时候那个，扑到她怀里，或是上前去搂着她的手，也知道害羞了。
“你爸身体怎么样？”美美主动上前拉住他的手，轻声问。小宝点点头；“好多了。大姐，我感觉爸比以前好些，可能是天气在慢慢变暖的原因吧，爸就是怕冷。”
何美美点点头，姐弟俩牵着手进屋。
何爱宝在堂屋的桌子上做作业，见何美美进来，瞪了她一眼，也不理她。
“你爸这几天是不是每天一个鸡蛋白啊？药也在喝吧？”美美一边询问一边看向房间躺在床上的何德秋。
何德秋在外面晒了会儿太阳，马金花也出来外面纳鞋底。她见何德秋气色好了些，肚子也消了不少，精神头比年前要强，就说：“过几天要栽些菜，你也去园里帮帮忙，两孩子都上学去了，你想累死我一下人啊！”
第一百零四章 真好看
何德秋想着自己这段时间身体好像还行，就点头：“嗯！”
“真是，别人家的爷们都干起活儿来像头牛，你到好，病也好得差不多了，还不下地干活儿，弄得我像没有爷们一样。”马金花手中边狠力地锥着纳着鞋底，嘴里边不消停。
“过几天去。”何德秋看着她一脸厌烦的样子，再补充一句。
“还有啊，你去干活儿是你自己要去的，别到时候又在那个贱骨头面前乱说。何德秋，我嫁给你，真的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我……”马金花越说越气，又一肚子怨言地数落起来。
小宝本来在屋里做作业，听马金花又在外面骂爸爸，就起身出门，把何德秋扶起来说：“爸，走，回房去躺会儿！”
又对马金花说：“妈，爸现在是病人，你不能老是说他！”
“说他怎么了？你个小兔崽子。就你爸是病人，我就是好人了？我还不是每天累死的，地里的活儿都是我一个人，也没见你个小兔崽子心疼心疼我……”
小宝把何德秋扶回房，让他躺下，还小声对何德秋说：“爸，你不要下地了，那点活儿，我妈能行。”
何德秋笑着摸了摸小宝的头。儿子真的长大了，知道处处维护着自己，他感到很是欣慰。
爷儿俩正在屋里说着话，就听见何美美在外面喊他们的声音。小宝当然是不敢把这事跟美美说的，反正妈妈那张嘴，总是不饶人的，也许她只是说说，不是真的要爸爸出菜园里做事的。
何德秋看美美回来了，脸上立马挂出灿烂的笑容来，用手拍拍床边，让她坐过去。
何美美拉过何德秋的手，在他的脸上认真看了一下，笑着说：“叔啊，你气色好多了！你看，我就说了嘛，你的病能治好。”
实则，她心里还是愁的。她记得老医生说过，这是个长期病，喝那些个利水的药，也不一定能完全把肚子里的水给排干净。因为没有能杀死乙肝病毒的药，只要这病毒还在身上，那腹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越来越多。
再说生活饮食的营养也很重要，在那个年代，那样的农村条件，想吃点肉都难，营养又怎么能跟得上呢？
为了让叔叔宽心，何美美只有在何德秋面前强装笑颜，尽量哄着叔叔开心。
她陪何德秋说了一会儿话，泽飞就来喊她，说她妈让叫，中午饭就去他家吃。
何美美走了，何德秋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对小宝说：“你大姐能干！”
小宝笑道：“爸，现在湾里人都喜欢我大姐，她让湾里人学缝纫，说是要带着大家赚更多的钱。爸，你跟妈说说，让她也去学。”
何德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摇了摇头说：“不说，你妈……唉……。”
小宝听了，脸色也阴了下来，叹口气说：“也是，我妈肯定不会学的。爸，你说，大姐那么好，为什么我妈和我二姐就是跟她过不去呢？”
“你们两个挨千刀的，又在背后嘀咕我什么呢？”从窗口飘出的说话声回到了马金花的耳朵里，她听到他们爷儿俩在说她，可又听不太清说什么，就冲着窗口喊起来。
何德秋和小宝忙闭上嘴，相互看了一眼，不敢再说什么了。
……
时间在何家湾人忙碌而充实的日子里滑过，很快又到了春收的季节。慢慢热起来的天气，阳光也似乎比往年更暖和和炙热一些，让她们感觉，生活是如此美好！
何美美也结束了初一的学业，回到家，跟湾里的叔叔和婶儿们一起收割，他们丰收的喜悦声，传遍了整个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