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谁知宋亮却一脸憨厚道;“我说的实话啊。”
齐远一噎。
宋亮不知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只是挠头,“从小爹娘就教我做人要说实话,那人家姑娘长得是好看么!”
庞牧都给他逗乐了,“嗯,是好看。”
宋亮点头,又眼巴巴问:“大人能给草民做主不?”
“做主,”庞牧失笑,又细细问了许多话,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词儿,就转过脸去问齐远,“飞虎堂……这名儿是不是在哪儿听过?”
齐远眨巴着眼想了会儿,突然恍然大悟,小声道:“昨儿咱们去的最后一家武馆好像就叫飞虎堂。”
庞牧摸了摸下巴,又问宋亮,“你既然是飞虎堂的人,怎么有家不归,还与那丽娘住在客栈里?”
“她说还没准备好见我家人,”宋亮垂头丧气道,“我便依她所言,暂时住在客栈内,准备过两天一并带她回去。”
如今想来,这哪儿是没准备好啊,根本就是同伙还没跟上来吧?
再说了,飞虎堂那是什么地方?峻宁府赫赫有名的武馆,若果然住进去,还怎么作案?岂不是自投罗网!说不定那丽娘刚得知时都快吓死了。
“你没想叫兄弟们帮忙?”齐远难掩好奇。
江湖人最重脸面和义气,尤其是遇到这种难以启齿的事儿,大部分人要么自认倒霉,要么就找熟人帮忙暗地里解决了,很少有像宋亮这样第一时间大大方方过来报案的。
“遇事儿了不就该找官府么?”谁知宋亮反而满脸诧异的看着他,仿佛在说你这个公门中人咋不知道按规矩办事。
这是齐远今儿第二次被个看似没头脑的二愣子噎得没话说。
第70章
宋亮在衙门里仔细说了细节, 又依言去跟画师做了嫌疑人画像,这才闷闷不乐的回到飞虎堂。
一路上, 还有好些熟悉的商家、百姓笑着同他打招呼:“呦, 三当家回来啦?”
“瞧着人越发精神了。”
“这条猪腿拿回去吃啊!”
“我家小子这个月去找你拜师啊, 哎呀,也不是外人, 这只鸡拿着,拿着!你不要就是瞧不起我了!”
宋亮一边走一边推辞, 顺便还帮一个老妇人把货车推到阴凉底下摆好了,转身就被塞了个粉扑扑的桃儿,这才挂着满身的“盛情难却”回家。结果一进门,就见不少兄弟一瘸一拐哼哼唧唧的。
这是……他不在, 被人踢馆了?
他还没来得及问, 已经有眼尖的瞧见他,十分欣喜的朝里头大声喊道:“三当家的回来了!”
以堂主周鹤为首的飞虎堂众人俱都高兴的迎出来,拉着他左看右看。
“好小子, 出去一趟瘦了好些!”
“兄弟们盼你盼的,那叫什么来着?啊,望眼欲穿啊!”
“怎么才回来?”
汹涌的热情将宋亮淹没, 他被簇拥着来到里间大堂,坐在属于他的第三把交椅上, 先把一直捏在手里的毛桃小心翼翼放在桌上,这才十分忧伤的摸了摸光滑的把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这趟挣的银子给人抢去了。”
周鹤笑容一僵, 众人闻言纷纷拍案而起,怒道:“什么,竟然还有人胆敢抢劫我们飞虎堂的人?!”
“点子扎手?竟连三当家你都敌不过?”
“实在太可恶了,绝对不能放过他!”
有心思细腻的喽啰急忙问道:“三堂主,报官了吗?”、
宋亮老实点头,“我就是先去报官才回来的。”
以周鹤为首的飞虎堂众人纷纷点头,明显放下心来,“对对对,出了事要第一时间找官府。”
“报官就好,报官就好,想必不日就有消息了。”
“是,一定要让那些个厮受到律法的严惩!”
见大家都十分愤怒而克制的谴责着身份不明的歹徒,堂主对他们的觉悟和积极主动性非常满意,见缝插针的教育说:“裴大人告诉我们要相信朝廷,如今他虽然不在了,但他老人家的金玉良言还是要遵循的。咱们虽然是江湖中人,但也要守规矩走流程,千万不能叫外面的人看轻了,说咱们是无脑莽夫!”
不知道的人听了,指不定要以为那位令人尊敬的裴大人已经仙逝了……
一群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纷纷点头,显然都非常认同。
稍后,众人散去,周鹤与副堂主彭彪才细细问了经过,听明白原委之后也是半晌无语。
彭彪又急又气直挠头,把桌子拍的啪啪响,“之前我就说我婆娘的妹子不错,你几次三番的推了,这可倒好,偏去外头给人骗了。”
宋亮一听就小声嘀咕,“二嫂那个样儿,她妹子……我不要!”
彭彪把眼一瞪,还要再劝,头大如斗的周鹤忙伸开胳膊往两边一推,熟练的打圆场和稀泥,“大热天的,都少说两句吧,听的人头晕上火的。”
这俩小子,啥时候能叫人省点心?他也才不过四十岁的人,可每每早起都能在枕头上收集到好多头发。发妻也时常抱怨,说再这么下去,他的发簪都快簪不住了……
“如今衙门接了案子,我们也可以暗中帮忙打听着,这里是咱们的地界,难不成还能叫他们跑了?”周鹤到底是大哥,说话就是靠谱,三言两语就把本也没怎么太放在心上的宋亮给安抚住了。
宋亮嗯了声,忽然又问自家堂主,“大哥,你知道咱们这的知府换人了吗?”
“你一走四个月都知道换人了,”彭彪就大咧咧道,“我同大哥整日守在这里,怎么可能不知?”
周鹤点头道:“知道是知道,只是还没寻个合适的由头前去拜会。对了三弟,你才从那里回来,他长什么样?是不是老裴大人那样和气的人?好不好相处?”
听说朝廷的官儿都挺瞧不起他们武人的,裴老大人是个例外,可千万别一换人就把如今的大好局面弄僵了。
什么样?宋亮眨巴着眼,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一张满是威严的脸,想了半天才非常谨慎的说:“跟老裴大人不大一样,但好像也不难相处。”
听他说前半句的时候,周鹤一颗心都悬在嗓子眼,等听了后半句,便又松了一口气,搓着手道:“不难相处就好啊,咱们还指望更进一步哩!”
他回头看了外头演武场一众干劲满满的兄弟,脸上洋溢着名为希望的光辉,“这一批里多有好苗子,等咱们练出来,我就去探探路子,看能不能借借以前老裴大人的光,再试试往衙门甚至是禁军里输送些个人才。”
中央禁军他们是不敢指望了,可地方上也有驻扎,或者直接是地方军,那门槛就低得多了,若能进去,混个小官儿当当,当真是光宗耀祖。
如今世道变了,吃江湖饭风险高,而且还很难混个温饱,哪里比得上进朝廷和衙门口里端着铁饭碗?体面光鲜还稳定,姑娘们最愿意嫁这样的汉子了!
做堂主,他很有必要替兄弟们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包括终生大事。
不过自家三弟……确实是失算了!
“大哥,我不在期间,有什么事吗?”宋亮关切的问道。
“你别说,还真有!”经他一提醒,周鹤总算想起来前儿被人踢馆的事儿,忙三言两语说完了,又拍着大腿唏嘘道,“可惜当时你不在,不然指定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打过是不可能打过的了,但习武之人不就应该在不断与人交手中学习进步吗?自家三弟是他们几个兄弟之中天分最高的,若果然能与那人交交手,说不定也能长进不少呢。
宋亮一听,果然也遗憾非常,可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他总觉得大哥口中形容的那个人莫名有点耳熟。
是不是在哪见过?
——
这是庞牧转文职以来第一次遇见的扎火囤案件,他表示十分重视,打发走了宋亮就叫人开了例会。
因晏骄一次次的出色表现,如今大家已经将她定位为半个刑侦人员,每次例会都有一个固定座位,如今还是像以前一样坐在庞牧右手边。
听庞牧说了宋亮的报案过程后,饶是晏骄见多识广,也不禁有片刻错愕。
那话怎么说来着?
我抽烟我喝酒我泡吧,但我是个好女孩儿;
我纹身我练武我吓人,但我是个守法公民……
她突然就有点体会到日本黑道分子企业化合法经营,卖糖块、卖表情包创收的感受了呢。
庞牧插着腰分析说:“那个骗子团伙已经知道宋亮的底细和身份,想必也胆战心惊,必然不肯在城中多呆,只怕这会已经出城了。我已吩咐下头的人将宋亮描述的画像分发下去,又做了几样伪装图例一并画了,想必过两天就能有消息了。”
图磬点头道:“属下已分派人手四处查探,如今是夏天,他们能做的伪装有限,应该不会太难。”
天气这么热,大家都能穿多少穿多少,身上大凡略多点东西都会让人觉得奇怪。而且又容易出汗,伪装很容易被冲刷掉,故而对于擅长伪装的人士来说,无疑非常影响发挥。
但是冬天就不同了,大家都能穿多少穿多少,裹成熊也不会叫人多看一眼,天时地利,显然是个极其有利于想象力和创造力发挥的季节。但对于衙门追逐人员来说,无疑是噩梦……
如今受害人又积极主动的配合,己方堪称占尽优势,如果还不能尽快找出那一伙人的行踪,实在对不起身上的官袍。
不过话说回来,捉奸捉双、捉贼捉脏,就算回头他们抓到了人,钱这玩意一花出去就找不着了,万一他们不承认也是个问题。办案讲究人证物证俱在,单纯有宋亮的口供,不足以为凭啊!
最要命的是,更何况他还被人按着画了押,说那些东西是他主动赠予的,人家完全可以说他是当时财迷心窍双手奉上,结果提上裤子之后翻脸不认人……这就很麻烦了。
廖无言都不知是不是该佩服那骗子团伙办事缜密了,“如此看来,还是拿个现行最合适。”
哪怕定不了以前的旧案,可好歹能用新案惩治一二。
话音刚落,众人脑海中好像突然就有个小人儿极其轻微的拨动了一下弦!
众人飞快的交换下眼神:
啊,何等熟悉的场景,何等熟悉的走向!
不光他们,廖无言说完后自己都后悔了,直接干脆利落道:“想都别想!”
以前自己已经被这群崽子坑的去勾引了一回妓女,难不成如今还要去勾引骗子?
庞牧笑得十分憨厚,搓着手道:“瞧先生您说的,好像我们逼您什么了似的。”
廖无言冷笑着白他一眼,你们是没说,可心里想的明白儿的!
如今他夫人孩子都在呢,怎能再做这种有辱斯文的事情!
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齐远忍不住怂恿说:“可先生啊,这事儿确实得拿个现行才好啊!如今他们一朝得手,谁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才会干下一单买卖?被动等待不是咱们庞家军的做派!可咱们初来乍到的,人生地不熟,办这事儿又必须得叫个信得过的人去……你瞧瞧大人,再瞧瞧我,再瞧瞧老图,他都不是这块料啊!哥几个又蠢又不懂得见机行事,关键是浑身匪气,傻子也知道不会上钩了。”
齐远虽然平时二傻子似的,可关键时候还是很靠谱的,三言两语就把所有的备用选项堵死了。
正如他所言,庞牧常年纵横沙场,久居人上,一身气势什么都遮掩不住,瞎子也不会主动上前送死。
齐远一身猴儿气,两只眼睛里恨不得蹦出精光来,指望他装傻?
至于图磬,到底是从小大家子里长起来的,恨不得骨头缝里都透出富贵来。能打能杀但也有小脾气,如今外出办案还有点娇气呢,偏年纪又最小,大家都爱多照顾一把……
而且说白了,图磬跟宋亮完全是两个极端,但凡将宋亮定位目标的惯犯团伙,就绝不可能招惹这样的公子哥儿。
还有齐远说的另一点,就是这事儿目前的主动权并不完全掌握在他们手中。
若是那伙骗子动作慢,尚且在附近徘徊倒也罢了,可万一对方突然逃窜后决定金盆洗手了?又或者是要潜伏上个三年两载的再干,难道他们也等那么久?
他们毕竟初来乍到,虽然裴老大人是个好官,但水至清则无鱼,谁能保证下面的人都如他一般干净耿直信得过?
廖先生的手指有节奏的在桌面上敲击,心中一刻不停飞快的将手头的的人都挨个儿,然后……
“让卫蓝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