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望族 第112章

作者:Loeva 标签: 穿越重生

  且不说顾文良如何欢喜,如何盘算,文怡到后院后,先是服侍祖母在正屋歇下,便立时指挥着丫头婆子们收拾东西了。这处宅子虽好,到底是租来的,除了简单的家具与几处花木,其他一应用具都还要自备。

  仲茂林通共只得了一天功夫收拾,难免有许多不足之处。文怡让人先把祖母在船上用的东西都安置好了,看着能过日子了,再让石楠带着人整理细节,自己带人去了西厢房,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卢老夫人此次上京,原本就是为了孙女儿的婚事而来,因此便带上了文怡的丫头,除了紫苏不知为何没跟看来,秋果第一时间便来向文怡请安了,她还带来了两个小丫头,文怡认得其中一个是从前九房的家生子,只是并未领差事,没想到祖母会把她带来,另一个却是生面孔。

  秋果道:“小姐,这是十五老爷家从前门房上当差的老王家的孙女儿,小姐可还记得?因家里人手少了,老太太要添人,却又怕外头找的信不过,正巧九房要删减人手,便收了几房家人过来,老王的儿子媳妇带着几个孩子都过来了,老夫人见这丫头还算伶俐,便做主给了小姐使唤。因她是六月生的,仲娘子便替她起了个名字叫荷香,小姐若觉得不好,再改也使得。另一个是四太太送过来的一房家人的闺女,叫初月,人还老实。”说罢便回头示意两个丫头给文怡磕头。

  文怡见这荷香容色只是平平,但眼神一看就知道是个机灵的,举止却规规矩矩,应该是懂得礼数的,另一个初月,相貌颇为俏丽,目光却有些呆滞,瞧着似乎不大聪明,她心想到祖母上京是为了她的婚事,便知道这多半是祖母为她挑的陪嫁了,心下温暖,对两个丫头也生出了几分喜爱,便微笑道:“快起来吧,往后就先跟着你们秋果姐姐学规矩,有什么不懂的,也只管问她。我自问不是个难侍候的,却也不是一味手软心慈,你们既到了我屋里侍候,少不得要守我的规矩,只要不出错,行事谨慎小心,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荷香与初月双双应是,荷香还笑道:“从前奴婢在家里时,就曾见过九小姐行事,最是和气怜下的,人又能干,没成想如今还能有福份侍候九小姐,刚领了差事时,高兴得晚上几乎没睡着呢!第二天就差点儿出了错,还好有秋果姐姐教导着,才没闹了笑话。”

  秋果瞥了她一眼,她便收了几分笑容,规规矩矩地低了头。

  文怡只是笑了笑:“你既然喜欢这差事,日后可得多用心。”荷香忙正色应了。

  初月却还是呆呆地站着,直到秋果望过去方才醒过神来,小声说了一句:“奴婢也会用心的。

  文怡点点头,便让她们干活去了,指挥的工作就交给了秋果。秋果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她知道自己论机灵论才干,在文怡的四个丫头里不过是平平,又不象紫苏天真直率讨人欢心,因此一向都只是老老实实干活而已,如今紫苏虽没来,但冬葵与秀竹却都在场,小姐怎么反倒让她负责揽总了呢?她心下虽有狐疑,却没多嘴,只是领命去了。

  冬葵默默地收拾着文怡的床铺,有些落寞地回头看了忙碌的众人一眼,又继续低下头去干活了。秀竹则一脸的忐忑不安,时不时看向文怡,害怕小姐有了使唤的人手,就会把自己贬下去了。

  文怡顾不上她的小心思,眼看着各人各司其职,便出去叫了仲娘子来问午饭备得如何了,得知文良那里已经送了饭菜过去,暗暗松了口气,又嘱咐:“回头二哥哥吃完了,记得去问他跟前的小厮,他吃得如何?可有什么想吃的菜色?只要不是太麻烦,晚上或明后日便让人做了来,回头到我这里归账,万不可怠慢了。”

  仲娘子应了,又道:“方才听二少爷跟前侍候的小普说,他们少爷好象打算明儿出门访友呢,只是不知道老夫人和小姐这里可有差使要托他去办的?”

  文怡想了想,道:“待我问过祖母再说。”那边厢水荭过来禀报:“老夫人叫小姐过去呢。”文怡忙去了正屋。

  卢老夫人方才已在炕上略歪了歪,觉得精神头好了许多,肚子饿了,便叫人摆饭。文怡进得门来,先请过安,她便摆摆手:“有话吃了饭再说吧。时候不早了。”

  文怡应了,亲自上前布了菜,侍候着祖母吃了几口,方才安坐下来用餐。饭后吃过茶,卢老夫人又问文良可吃过了,文怡一一答了,又说:“二哥哥此番上京,原有几个友人同行,如今金榜出来了,他又不打算再考庶吉士,想是有心要跟几个友人聚一聚的,只是不知道二哥哥手头可宽松?咱们要不要贴补些?”又压低了声音,“虽说四伯母必会给二哥哥备下足够的花费,但他在侍郎府住着,一应事务都要打点的,大伯父又让他帮着出面招呼府里的客人,他少不得还要多做几件体面的衣裳,还要操心人情往来。大伯母这几个月忙得晕头转向,未必能想到这些呢,底下人却都不是好应付的。”

  卢老夫人皱了皱眉,叫过石楠:“跟你爹说一声,支五两银子,给二少爷送过去,只说是预备他在外头游玩时租车赁船并请人吃酒食用的,若是不够再开口。”说罢又叹了口气:“长房只顾着在旁门左道的事情上花心思,却连自家正经的少爷都受了下人的气,他们还做梦呢,你大伯母管家都管成什么样了?”

  文怡少不得要替蒋氏多辩解两句,卢老夫人却只是摇头:“她为人再厚道,才干也是有限的,更何况上头还有你大伯祖母压着,你大伯父又不是个明白人,她也只能跟着糊涂了。”接着便把长房的事抛开不提,直接问:“我上京时,不知道东行会被派去北疆,他也没提过这样的事,到底是怎么弄的?若他在战场上有个好歹,你又怎么办?如果还未正式定亲,倒还罢了,如今这样……岂不是耽误了你?”她的表情似乎十分生气:“他怎能这样呢?!”

  文怡咬了咬牙,此前一直在害怕的事果然发生了,她紧了紧手中的帕子,斥退了屋里的所有丫头,关了门,然后深吸一口气,跪在卢老夫人面前,毅然道:“祖母,孙女儿已是认定他了,若他此去,能平安归来,是孙女儿的福气,若他有个好歹……孙女儿也不会弃他而去的!这是孙女儿的真心话,求祖母成全!”

第二百三十一章 祖母的安慰

  卢老夫人听了文怡的话,却越发生气了:“快起来,你说的什么傻话?我几时要你弃他而去了?你又要我成全什么?”

  文怡闻言心下稍安,神色却显得更加惭愧:“是孙女儿想岔了,生怕祖母疼爱孙女儿太过,便顾不上别的……”

  卢老夫人脸色略缓了几分,仍旧没好气地斥道:“你知道就好别一时冲动,便什么话都敢说出来如今不比先前了,未上京时,你们俩说是有婚约,其实还未正经换过庚帖,便是他日后有个好歹,也于你没有多大妨碍。但如今你们是正经订了亲的,京城上下知道的人怕是不少,更别说族里了,这时候他要是有个差迟,岂不是要连累你一辈子?咱们族里,又向来有那些个规矩……偏偏在这时候,他还要写信给我,催着我上京来替你们完婚,回头却又往战场上凑按理说,男儿习武,自当是为了保家卫国,他有大志气,我只有夸他的,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这时候出这个头。他分明是要去挣大前程呢,却没替你着想,你叫祖母如何不生气?”说到这里,她便微微红了眼圈:“你只知道要对他一心一意,怎么就不明白祖母的心?守节的苦头……祖母已经吃了几十年,又怎能看着唯一的骨肉也跟着受这个罪……”

  文怡鼻头一酸,慌忙伏下身去:“都是孙女儿不孝,才会害得祖母如此担心……”

  卢老夫人暗暗擦去几滴眼泪,感觉心里好受了些,方才淡淡地说:“起来吧,自家祖孙俩,又没有外人在,何必讲究这些个规矩?快坐下来,我们好说话。”

  文怡这方起身,却没听从祖母的话坐下,反而走到卢老夫人身前,挨着她的腿,再次跪下:“祖母容禀。方才是孙女儿没把话说明白,柳大哥原本并不知道自己会被派往北疆,甚至还以为自己是要被派往外地驻军所去的,那原是新科武进士通常的去处,想必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没有多想,便派人给您送信了。那兵部的任命,才下了二十来天,柳大哥根本就没料到……”她低下头,拭去刚刚忍不住溢出来的几滴泪水,方才继续说下去,“他还要忙着去京南大营练兵,因此匆匆间,只来得及向孙女儿送了平安信来,让孙女儿不必为他担心。此去既是为了保家卫国,他当然不会退缩,却也会为了孙女儿保重自己……”

  卢老夫人眉间的恼意渐消:“这倒还罢了,只是他也太不小心了,听说今年北疆有战事,他怎么就认定了自己不会上战场呢?幸而任命下得早,若是晚个几个月,我到了京里,给你们办了……那又怎生是好?”她是当了几十年寡妇的人,其中苦楚心知肚明,饶是如此,好歹还跟亡夫有过几年好光景,孙女儿若是这头才嫁了人,那边夫婿就出征了,一旦有个好歹,岂不是年纪轻轻,就要走上她的老路?若真到了那一日,她真是宁可早日闭了眼,也胜似眼睁睁看着孩子受苦

  文怡听了,心里却越发难受了,忍不住伏在祖母腿上大哭出声。卢老夫人吓了一大跳,忙问:“这是怎么了?”文怡抽泣说:“祖母,是……是孙女儿害了他……”卢老夫人却越发糊涂了:“这话又怎么说?”

  文怡于是就把自己与康王世子那一番纠葛说了出来,只抹去了前世的孽账。她哭道:“当日孙女儿只是见他有几分可怜,虽然任性胡闹些,却也不该受那样的气,又怕查杜两位小姐会因怠慢了他而受人指责,因此便多事管上一管,却没想到他会生出那等念头……想来若不是因为孙女儿先招惹了他,柳大哥也不过是跟其他武进士一般,平平安安地得了驻军所的官职,出京当差去了,怎会被派到京南大营那种地方去呢?这都是孙女儿害的,可是孙女儿却……却不敢跟他实话实说……”

  卢老夫人又气又急:“这人怎能这般?你是一番好意,他却要害你未婚夫婿……冬葵那丫头也太大胆了,居然敢瞒骗主人”

  文怡哽咽道:“孙女儿已经罚了冬葵,但此事到底与她干系不大,即便她老实跟我说了,事情也不过是这么着……那康王世子早已知道孙女儿的想法了,却趁着面见太子殿下的机会进谗言……说来都是孙女儿多事,若当初没理会他,哪里会有后来的麻烦……”

  卢老夫人唏嘘不已,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方才缓声对文怡道:“没想到实情居然会是这样的……你也不必太过自责了,你当初帮那康王世子,是你心性仁厚,他起了坏心,便是他自己造孽,却与你不相干,又不是你故意勾得他生出那般心思的。且听你的描述,那康王世子年纪尚小,还未变声呢,小小年纪,一团孩气,谁知道他会对你生出那种念头呢?要我说,这事儿太子也是犯了糊涂,派兵出征北疆,乃是军国大事,康王世子不过是个孩子,能懂得什么?怎能为了他一句话,便随便决定了一个五品武官的派遣?我往日总听人说,当今新册立的太子是个英明贤良的,怎的糊涂至此?”

  文怡抹去脸上的泪痕,哽咽道:“孙女儿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说服太子的……只听传言,太子殿下应该不是这样糊涂的人……也许是另有想法?柳大哥那头已经说了,任命已下,况且出征北疆,乃是他自少年时便许下的宏愿,难得有机会实现,他是绝不会放弃的……他还叫我安心,说他好歹是个将官,武艺也过得去,没那么容易叫蛮族打败……可他在信里越是这样说,孙女儿心里……就越难受……”

  卢老夫人此时已经把先前对柳东行的几分不满都通通抛开了,只觉得他与孙女两人都是命苦之人:“兴许这是命中注定的……记得你从前做的那个梦……”她看了文怡一眼,“罢了,若那梦里的事一定要成真,他还是会平安归来的,至于容貌什么的……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了,他的人品总是信得过的。”她虽然嘴里这么说,心里却也没底。孙女儿梦里看见的事早就变了许多,此番又因为招惹上康王世子,柳东行被派去了极危险的地方,谁知道他是不是能平安归来呢?卢老夫人心想:相比之下,她倒宁可未来的孙女婿受点伤,破了相,也比马革裹尸强一百倍。

  想到这里,她看向孙女的眼光越发柔和了:“我知道你心里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东行,但你细想想,在你的梦里,他跟你还未定亲呢,不也一样要上战场么?可见他是注定了要立下战功的人。你也别光想着他会遇到不测,指不定他遇上了你,福气会更大些呢?那都是没影儿的事,你与其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倒不如为他多做些准备,比如贴身的软甲什么的,又或是治病疗伤的药给他多带些去,不定几时就能救了他的性命呢。”

  文怡点头道:“孙女儿给他做了一件丝甲,是表姑母和李家姐姐教的,也不知道管不管用……药物却是疏忽了,孙女儿回头就叫人置办去……”

  卢老夫人微笑道:“有这个心就好,他如今是在营里当差么?什么时候能回来?叫他过来一趟,我问清楚他都需要些什么东西,能带什么东西,咱们再帮着置办,也省得白费力气了。先前你在侍郎府住着,不方便见他,如今祖母来了,就都交给祖母吧。”接着又压低了声音:“那康王世子的事,你别跟他提起,毕竟不是好听的话。”

  文怡一怔,心中微痛,低下头去。

  卢老夫人见状却有些不安:“怎么?难不成你还想要告诉他?”她立时便板起脸:“不行这事儿不但不能告诉他,也不许再叫别人知道了那康王世子的侍女跟你说话时,你跟前只有冬葵一个吧?祖母明白了,正好先前要给你寻陪嫁丫头的时候,便已挑好了两个人,加上秋果,也就尽够了,若还缺人手,祖母这里还有人,要不就在京里慢慢寻。秀竹到底是大房来的,不够可靠,让她做些寻常活计也就罢了;紫苏性子太急,我瞧她是不堪大用的,已将她留在家里,到了年底回家后,便把她跟连顺的事儿办了,让她在外院当差就行了。至于冬葵,就让她到祖母房里来,细看一段时间,若是个嘴紧的,就容她在家里,不行就远远地卖了,也省得惹麻烦”

  文怡吃了一惊,忙道:“祖母,冬葵素来是个懂规矩的,她在别的事情上还好,只不过遇上康王世子与她有仇怨,她方才犯了糊涂,且事情会落到这个地步,也怨不到她头上,她已知道错了,又认了罚,也就罢了,何必……”

  “你知道什么?”卢老夫人厉声道,“别的倒罢了,她怨恨那康王世子,不肯替他传话,也无可厚非——小姐身边侍候的丫头,若是随便外头的野男人要她传什么话,她都一字不少地告诉小姐,那她就该死了我不是怪她没及时把实情告诉你,而是怪她不该让那康王世子误会你对这件婚事有所不满,且不管康王世子知道你的心意后,是怎么想的,她都不该让外人以为你对自己的亲事有别的想法,这要是传出去,可是关系到闺誉的大事”

  文怡低头受教,不敢再为冬葵说情,想来祖母也不是要从重处罚这丫头,凭冬葵的聪明,自然知道该如何行事才能保住自己。

  卢老夫人生过气,方才重新转向文怡:“罢了,你年纪还小,不知道轻重,也是有的。慢慢学着就是了。现在先派人去柳家探探消息,看东行什么时候得空吧。”

  文怡忙将柳东行已从尚书府搬出来的事说了,又讲了他现在的住处,卢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她脸一红,连忙低下头去。卢老夫人暗叹一声,便叫了丫头进来,让她们去寻仲茂林,叫他派人去羊肝儿胡同。

  到了午后,卢老夫人歇过午觉,文良过来请了安,谢过她的赐银,又问了明日是否有差遣,得知无事,便说了自己要出门访友。卢老夫人特地叮嘱他多带衣裳银两,又命赵大的小儿子闲阳跟着侍候,好给他领路,接着便派了赵大家的与赵嬷嬷一起坐车,往李家走一趟,说明自己上京之事,请李太太得了闲便过来见面,接着又打发人去看望聂珩。

  聂珩住的小院离六房赁的房舍并不远,隔着两条街,不过一刻钟的路程,派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聂珩还亲自过来请安。

  他的殿试成绩是二甲第四十七名,不上不下,文怡起初还觉得略低了些,好生安慰了许多话,但聂珩自己却并不放在心上,只专心备考庶吉士,到了卢老夫人跟前,也不过说笑些家常小事,又问了自家父母康泰,妻子平安,对科举只是一言带过。卢老夫人温和地应着,等送走了人,方才对文怡道:“你这大表哥,从小就聪明,我原以为他只是伶俐些,会背书本罢了,今日看来,却果然是个水晶心肝剔透人儿。”

  文怡不解:“祖母此话怎讲?”

  卢老夫人冷笑:“这科举哪是那么简单的事?举凡会试上榜的,只要没有大错,殿试就不会落榜,不过是争头甲二甲三甲罢了。状元、榜眼与探花,这三个名头好听,却都是进翰林院的。三年一科,在翰林院那种地方,谁不是顶尖的人物?名次越高,名声越大,越容易成为别人的眼中钉。等到三年后散了馆,总要熬上十几二十年,才有望进中枢呢,真要成了众矢之的,这日子可就难过了。倒不如名次不高不低的二甲进士,一样能考庶吉士,一样能进翰林院,三年后散馆,考得好了,一样能到地方上任官,熬够了资历,一样能进中枢。既然都是一样的,那又何必争那风尖浪口的荣耀,去当别人的眼中钉呢?”

  文怡恍然大悟,笑道:“我只说以大表哥的聪明,不该在会试时只考到一百多名才是,原来是这个缘故……如今大表哥不显山不露水的,该争取的却都没落下,又不会熬坏了身子,反倒更便宜些呢。”

  卢老夫人点头:“他一向病弱,心又细,本不该在功课上太过劳神的,要我说,当上三年庶吉士,就随便寻个不好不坏的地儿当几年官,也就罢了。有了进士名头,老家那里断不会有人敢得罪聂家的。”

  文怡正要接话,却听得水荭来报:“去羊肝儿胡同的人回来了。”文怡忙让她去传人,回头见卢老夫人瞟着自己,脸上不由得一红。

  派去的人正是赵大,他在门槛外跪下,脸上带着几分焦急之色,满头大汗:“老夫人,小姐,羊肝儿胡同那边正乱着呢,姑爷不在家,尚书府派了人去帮着料理家务,不知为何跟姑爷的管家闹起来了,三姑太太要将那管家捆了卖掉呢”

第二百三十二章 救兵上门

  卢老夫人与文怡闻言双双大吃一惊,文怡更是立时便站起身来追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且细细说来,柳家大爷不在家,是去了营里么?!”

  赵大忙答道:“姑爷正是去了京南大营,听他家的人说,巳有七八日不曾回来了,又得了消息,朝里定了下月初五,大军开拔,估摸着姑爷在那之前应该还能回家一遇。姑爷的管家素来得用,有他料理着,家里也没什么事。只是今儿一大早,尚书府的一个管事带着人过去,说是为着柳家表少爷要办喜事了,府里要大摆宴席招待宾客,用来摆设的古董珍玩不够,想着姑爷那里也有几件古物是从前老太爷留下来的,先前姑爷搬出来时,尚书大人便把东西分给他了,如今府里有急用,要借回去摆几日。姑爷的管家说,主人不在家,他不敢自作主张,不肯开库房让他们把东西拿走,那尚书府的管事跟他吵起来,一直闹到后晌,三姑太在尚书府里得了消息,便亲自带了人过来,把那管家给捆了,如今姑爷家的下人拦住了他们,不让姑太太把人带走呢。小的见情形不妙,从姑爷家的门房那里得了消息,便立时赶回来报信了。”

  文怡听得气愤不巳:“这么说,尚书府的人这时候还在闹了?!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柳东行不在家,家里虽有管家下人,又怎能应付得了堂堂尚书夫人呢?三姑母这是故意的,柳东行人还没走呢,她就这样明火执杖上门夺产了,若是柳东行当真离了京城,她岂不是要把他全部身家都占了去?!柳东行好歹也是个官身,领着朝廷俸禄,又是即将出征北疆的勇士,她怎么就有这样大的胆子?!

  卢老夫人冷哼一声:“真真是丢尽了我们顾家女儿的脸面!”说罢叫人传了仲茂林回来,命他立时去向侍郎府报信:“替我问问大老夫人,她是怎么教的女儿,那还是个朝廷命官呢,人还没离京,她就敢带人上门夺产卖人,敢情是嫌柳姑爷名声太好了,日子太安静了,想要让御史给柳姑爷寻点不痛快呢?只是她自个儿要害自个儿的夫婿不打紧,我们顾家可还要脸面呢!别以为出了嫁,做了当家太太,夫婿又是高官厚禄,就把娘家的祖宗名声都给抛在脑后了!”

  仲茂林领了命急急去了。

  文怡稍稍安心了些,想了想,又暗暗为祖母的做法叫好,只是还有些担心:“仲叔这一遇差事总要费些时间的,等大伯祖母得了信,再派人过去,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三姑母到底是尚书夫人,又带了许多人,柳大哥才搬出来独立门户,家里人手并不多,若是拦不住怎么办?孙女儿就怕他们都是家仆,便是闹到官前,也是要吃亏的。”

  卢老夫人板着脸道:“闹到官前又如何?这事儿说来虽是小辈的奴仆冲撞长辈,但又何尝不是长辈不慈,要仗势欺凌小辈?!真闹出来了,丢脸的是柳姑爷!我倒恨不得官府正经审一回秦子呢,叫京里人都知道知道,庶出的子嗣是如何霸占嫡长子家产,又一再欺凌嫡系血脉的!”

  文怡听得心里也觉得痛快,但还有几分理智,低声劝道:“祖母别生气,这事儿若真闹出来了,柳大哥未必能得什么好,他虽是嫡长子,但柳姑父的生母却是姚家女呢。”

  卢老夫人闻言顿了顿,也有几分泄气,脸色更难看了。如今姚皇后虽无子,但在宫里他位稳固,姚家又是世宦之家,为官做宦的族人门生众多,官府未必全为了柳东行一个新入职的从五品武官,得罪了中官皇后的,若是柳尚书府再倒打一耙,吃亏的就是柳东行了,自家孙女也要受了连累。

  想到这里,她只好吩咐下去:“派几个人过去羊肝儿胡月,先把人安抚下来再说。”想了想,又觉得还是不稳当,索性直接叫人套车:“我亲自去一回,看咱们家的三姑太太是不是连礼敬长辈都不全了,那她也别有脸面叫小辈们敬着她!”

  文怡忙道:“孙女儿过去一趟就好了,您才赶了这许多天的路,还没歇过气来呢,怎能叫您再劳累?”

  卢老夫人白了她一眼:“你拿什么身份去跟你三姑母说话?她那张破嘴,还不知道全说出什么难听的怡来呢,没得叫你吃了亏。我身子好着呢,用不着担心这个!”说罢便坚待让水荭去了,又叫石楠侍候自己换出门的衣裳。

  文怡见劝她不住,只好匆匆回房也接了一身衣裳,过来亲自扶着祖母出门上车。文良得了消息,便要过来护送,卢老夫人想着有个子侄撑场面也是好的,加上文良又是顾氏族长之子,说话也有份量,便让他一道去了。

  一行人匆匆赶到了羊肝儿胡同,巳经过了半个时辰了,只见柳家宅子门前一片冷清,只有两个婆子在那里收拾东西,大门还歪了半扇。

  文怡听得家人回报,心道一声不好,忙让赵大去问详情,果然是叫尚书府的人捆走了柳东行的管家,如今家里只有柳东行的奶娘还能约束着下人,又派了人出城去了京南大营报信,只是听说那里规柜极严,无论军士官兵,进去了,不得上官许可,是不能轻易出营的,也不知道要如何收场呢。

  文怡心中暗暗着急,卢老夫人的脸色更是难看:“来晚了,不过你三姑母还真是个胆子大的,这会子也不知道把人弄到哪里去了!”

  文良见状便提议道:“侄孙儿到官府里问一声吧?那管家既是妹夫的奴仆,三姑母虽是长辈,也不好把人卖了的,想来身契也不在她手上,接手时总要到官上立文书的。”

  卢老夫人冷笑道:“这样浅显的道理,你三姑母怎会不知?她自然不会立时就把人卖了的,这时候必是拉回了府里,不知怎么折腾呢!”

  文怡忙道:“祖母,咱们再去一遇尚书府吧?怎么也得把人给救出来!”

  卢老夫人正要说话,赵大家的在车外头报说:“老夫人,小姐,二少爷,姑爷家的奶嬷嬷过来请安了。”

  文怡一听,便知道是柳东行的奶娘,记得是姓舒的,听柳东行说对他甚好,小时候他没了父母,在二叔家里受罪时,她没少帮衬着,因此一搬出来独立门户,他就把这位奶娘一家子都接出来了。她忙道:“是舒嬷嬷么?快请过来。”

  舒嬷嬷年纪约才四十来岁,中等身材,圆圆的脸蛋,细长的眼睛,鼻头圆润,容貌虽不出众,却一瞧就让人觉得和气得紧。此时她穿着一身豆绿夹袄,靛青长裙,身上是普紫色的长比甲,头上馆着圆髻,插了几枚镶翠玉的银簪,额上还有黑缎面绣福寿纹的勒子,俨然是个殷实人家老太太的模样,想来在柳东行家里过得不错。她走到车前,见车帘子掀起来了,露出里头一老一少两位女眷,便知道那年轻的必是将来的少奶奶了,另一位自然就是少奶奶的祖母。她心情有些复杂,却还不忘礼数,忙上前拜见:“老奴见过顾老夫人,见过顾九小姐。”

  卢老夫人微笑道:“快阶起,你是行哥儿的奶娘,用不着多礼了“文怡见舒嬷嬷起身,便忙问:“嬷嬷不知如今情形如何了?赵大知道你们这里出了事,立时便回去报给我们知道,只是等我们赶过来,人似乎都散了,听说管家被带走了,不知是送到了什么地方?”

  舒嬷嬷闻言眼圈一红,低头泣道:“我们当家的被二夫人领走了,说是要卖掉呢,只是听她的口风,大约是要先带回尚书府里去的,也不知道会受什么罪……”

  文怡这才知道原来那位管家就是舒嬷嬷的丈夫,心里也有几分着急。这样的身份,柳东行是断不可能会让步的,他都快要去打仗了,家里却出了事,叫他如何能安心?她求助地看句祖母。

  卢老夫人面色一沉:“你三姑女如今是越发不象话了,便是从前长房任着族长的时候,也没听说过你二伯母会越过你的叔叔伯伯们,处置别房的奴才!她这样做,是哪家的规矩?!”

  文怡只好安慰舒嬷嬷:“嬷嬷且宽心,我们来之前,巳经派人去侍郎府报信了,这事儿说来三姑母是不占理的,舒管家很快就会回来的。”

  舒嬷嬷哽咽道:“我们原本都是柳家的家生子,二夫人是族长夫人,要处置我们,我们本来也没有二话。只是大爷不在家,二夫人没问过他,便要把家里的财物拿走,这不合规柜,便是二老爷发话了,也没有不问过大爷的道理。我们当家的原是要跟二夫人说理的,二夫人一时恼了,才会生气捆人,当真不是我们有意冒犯。我们自然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但如今大爷巳经独立门户了,我们都是大爷的人,自当以护主为己任。”

  卢老夫人挑了挑眉,淡淡他说了四个宇:“原来如此。”便开始仔细打量起她来。

  文怡心里隐隐察觉到这位舒嬷嬷话里有话,是个心有成算的,倒也为柳东行高兴,家里有这样的老嬷嬷坐镇,他也能少操些心了。

  场面一时有些沉寂,文良插进来问道:“这位嬷嬷,照你这么说,三姑母莫非还把东西给拿走了?都是些什么?!”

  舒嬷嬷忙道:“是老太爷在时收罗的一些古董、珍玩什么的,当着族里的老人留了话,要留给大老爷一家子的,只是后来大老爷没了,二老爷便把东西收了去,只说是大爷年纪还小,他替大爷收着,等大爷长成了,再还回来。这么多年,也没听见什么动静,直到去年年底,大爷忽然说要搬出来正式独立门户,二老爷又分了两个庄子过来,算是正式分家了,这才把那些东西还了几件回来,还差了几件,二老爷说都收在老家了,暂时没功夫去寻,等往后回乡祭祖时,再我出来给大爷送去。大爷平时极宝贝那几件东西的,都封在库里,钥匙也亲自收着,直到先前要入营练兵,怕不小心丢在外头,方才把钥匙留在家里了。”顿了顿”,也不知道二夫人是怎么知道这个的,要不然,她派来的管事也不会一来就开。向小的讨要了。”

  文良闻言皱了皱眉,神色间颇有几分不屑。恒安柳氏明明也是大族,怎的一族之长如此有失风度,竟然连侄儿的几件古董也贪,那可是他亡父明言要留给另一房的,还有族老为证,就算他占了去,又哪里瞒得了人?一族之长若是失了公正体面,就算坐在那个位子上,也无法服人。

  一想到柳顾氏还是顾家的女儿,他心情更不好了,暗暗下决心,等回家见了父母,一定要说服父母亲,从严教养族中女儿才行!什么尊荣,什么官职,什么体面,都是其次的,不管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女儿家都该以品行为重!

  文怡则在暗暗称奇,柳姑父此前对东行一再打压,肯点头让他分家另立,巳经不容易了,为何还会大方他分给东行两个庄子,又送还那些古董?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卢氏也在沉思,这时,侍郎府的人赶到了。仲茂林带头,后头跟着个中年男子,文良认得是侍郎府外院的管家,便去打了声招呼,又道:“人被三姑母带走了,我正要去尚书府呢。这事儿三姑母着卖是办错了,传出去,不但柳姑父要受人指责,我们顾家也会叫人笑话的。几位妹妹都还未出闹,可别因此受了连累。”

  侍郎府的管家闻言吓了一跳,忙道:“太夫人也叫小的过来劝姑太太呢,不料没赶上”小的正要回府去报信,却不知道二少爷也在这里。”

  文良却说:“你与我一道去吧,也好让三姑母知道伯祖母的意思。”

  那管家还要说什么,卢老夫人却发了话:“一起去,我知道你家姑太太如今是尚书夫人,我虽是她长辈,她未必就把我放在眼里了。你也去,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尊贵至此,连亲娘的话都能不听了!”她冷冷一笑”,若真是那样,我们顾家也没那么大福气,有这么有出息的女儿!”

第二百三十三章 剑拔弩张

  一行人不多时便到了尚书府。柳顾氏得了消息,脸色不大好看,也没迎出来,只是让人将文怡等人请进了花厅,自个儿坐在那里等。待卢老夫人带着人进了屋,她先是不紧不慢地起身请安,一错眼瞧见侍郎府的管家侍立在旁,脸色一下就黑了下来:“你来做什么?一点子小事,也敢惊动老夫人?!”眼角瞥了卢老夫人一眼:“若是一个不慎,气坏了老夫人,你担待得起吗?!”

  那管家满头是汗,心中暗暗叫苦。他不过是运气不好,恰恰被分派到这个差事罢了,哪里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心里也有几分怨气,暗道:若不是姑太太你多事,太夫人又怎会生气?嘴里却不敢照实话,只能赔笑道:“六老太太派人告诉了太夫人,太夫人立时就急了,因此大太太才会打发小的来见姑太太,劝姑太太行事谨慎些,别叫外头的人笑话。”

  柳顾氏冷笑:“这话才是笑话呢!大嫂子如今越发糊涂了,一点子小事,就敢惊动母亲,还派人来教训我?我们柳家的事,几时轮到她来插手?!”边说还边拿眼睛去瞄卢老夫人与文怡,唇边隐有嘲讽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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